伊薇卻沒有多想。只是想他能舒服些:「把衣服烘乾啊。這樣子要濕到什麼時候去。」
「無妨的。」慕懷霜放下她的手。將她擁住。身子緊貼。不准她再做放肆的小動作。將頭深埋在她如墨的秀髮裡。偷得半晌安逸滿足後不得不提醒道。「你別再鬧。好好去睡一覺。等天亮了找路回營。」然後不捨地放開她。她如此讓人貪戀。卻每每礙於自己的傷勢不能佔有太久。
「可是我擔心你。你真的沒事嗎。」伊薇不相信那毒真能穩得住。但是那流血的傷口撕裂也不是止血也不是。自己實在不知能為他做些什麼。
慕懷霜搖搖頭。柔聲撫慰她輕顫的心:「等你睡下。我自行逼出些毒就是了。」
「你現在逼。我看著。」伊薇抬起倔強的下巴。不放過他。
慕懷霜失笑:「你睡下了我安心些。才有心思逼毒。你若繼續鬧。我興許真要毒發而死了。」
伊薇表情一滯。被嚇到了:「真的。」
慕懷霜點點頭。眼神溫柔如水。
伊薇放開他。繞過火堆。找了個平坦的角落。背對著他乖乖躺下。
不多時。第一時間更新角落裡發出均勻沉緩的呼吸聲。在這寂靜的洞穴裡。聽得慕懷霜一陣入迷。然也不多耽擱。自中衣腰帶內側取出幾枚銀針。極細極短卻針針鋒芒畢露。然後手法熟稔地在小腿腹間重要穴位一一刺下。再微微伸展雙腿。調氣運功。瞬時全身血脈衝逆著傷口。臉上更是細汗層層。英柔的眉心擰成「川」字。身子微微顫抖著。這毒因為抱著伊薇逃離而耽擱了止頓。並非如剛才所說的全被逼到了一條腿上。其實腹間早已如萬蟻啃噬痛癢難忍。此刻逼毒也是極耗功力。緊閉的眼眸裡閃出片片黑斑。慕懷霜心知若黑斑在睜眼之際還是消退不了。自己便真離死不遠了。更是不敢怠慢。專心於此。以至於未曾發覺伊薇漸漸急促的呼吸。
遇上這樣的事情。伊薇哪裡睡得著。呼吸平緩那是憋著氣裝的。為的是讓慕懷霜專心逼毒。然而如今雖然背對著他。卻清晰可見洞壁上他那高大影子的輕顫。怎叫她不擔驚受怕。想要轉過身去。唯恐擾亂了他;不轉過身去。揪心急迫實在難耐。二人都為了對方而隱忍著自己的痛楚。誰也沒比誰好過。
……
良久。洞壁上的影子終於停止了輕顫。而身後也傳來緩和的吐氣聲。第一時間更新似乎暫時減緩了毒發。伊薇心裡一陣安慰。攥緊的拳頭慢慢鬆開。才發現全身脫力。更是絲毫沒有睡意。
「你盡可以換個舒服點的姿勢躺著。這樣僵著如何睡得著。」
忽然。那個影子開口問道。
伊薇一怔。原來他早知道。便也不裝了。豁然起身爬到他身邊。看了眼他愈發慘白的唇和腿邊地上的一灘黑血一支斷箭。急問道:「都逼出來了嗎。」
「差不多了。」
「那你好些了嗎。」
「好些了。」
「你不要總是安慰我。我要實話。」伊薇急道。
「真的好些了。看你原來如此在意我。怎能不好。」慕懷霜竟也不正經起來。然而溫文爾雅如他。就算再不正經。眉眼也都還是溫柔的。
伊薇權當他說了真話。坐到他面前將自己的額頭輕輕抵在他的額頭上。感受那略高於自己的體溫。心裡一痛。幽幽歎道:「你是第一個教我如何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若不是你。我沒有勇氣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活下去。是你給了我支撐和動力。在那段最最糾結的日子裡。我沒有和豹子一起撞死……」
慕懷霜眉宇微皺。第一時間更新完全不理解她這番莫名其妙的話。但卻聽懂了核心意思。那就是自己在她的生命裡。並不是可有可無的角色。不僅不是。還很重要。想到這裡。慕懷霜眼裡的溫柔更是傾瀉到了全身。伸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攬進懷裡。柔聲問:「比起六王爺呢。哪個於你更重要些。」問完後不禁苦笑自嘲。現在的自己。怎麼像個較勁的小女子。如此在意於她眼裡的地位。不甘輸於任何人。尤其是拜自己所賜得了便宜的男人。
伊薇卻微微一震。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和左龍淵。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在自己心裡。更是無從比較。初見慕懷霜時。是仰慕、欣喜。還有淡淡芳心蕩漾。後來卻變成了痛恨、漠視、然後慢慢不在意。直到剛才……但是初見左龍淵時。卻是憤怒、委屈。竭力證明自己不在乎王妃這個頭銜。然後。是慢慢的改觀、在意。繼續證明自己不在乎。卻暗含了些許期待、渴望。然而究竟期待什麼渴望什麼。伊薇自己也無從說起。只是在明瞭左龍淵不可能只有自己一個女人時。真真切切感到了心痛。伊薇知道。痛往往連著愛。若不愛如何痛。然而自己是何時傾心於那暴怒龍的。卻是自己也不願承認的事。不是代嫁品嘛。更多更快章節請到。不是不稀罕做六王妃的嘛。怎可以如此不爭氣輕易輸給他更輸給了自己。
「很難回答嗎。」慕懷霜見她出了神似的沒了動靜。懸著的心漸漸下沉。而伊薇直到他再次問起。才驚覺自己出神出到了西伯利亞。急忙掩去面上窘意。結結巴巴地回道:「呃。你們兩個。不好比啦。你就像師長、像哥哥。他……他呀。純粹是個性情怪癖、喜怒無常的混球。」
慕懷霜摟著伊薇的手不自覺一顫。這話裡的意味他怎會聽不懂。「師長」、「哥哥」深深刺痛了自己早已傷痕纍纍的心。而咒罵左龍淵的話。在旁人聽來。卻根本是另一番充滿掛念的曖昧。
想要放開懷中人。收拾自己殘破的心然後徹底斷了想念。然而雙手卻不聽使喚。更是不捨地擁緊了些。直到伊薇感覺細腰都要被他箍斷。吃痛地輕喚出聲。才稍稍鬆開。柔聲問道:「現在可睡得著了。」
伊薇早已感覺與他相擁的姿勢曖昧。見他肯主動鬆手。也暗暗鬆了口氣。心忖自己何時這麼遵從六王妃這個身份而懂得三從四德了。自嘲地低笑一聲。卻全然沒有睡意。只逕自縮回角落裡。搖搖頭歎道:「明明很累了。周公卻不肯見我。」
「有沒有想過離開他。」慕懷霜隔著火堆坐在她對面。輕問道。
「離開誰。」
「你知道我指的是誰。」
「我曾逼他寫過休書。但是……他沒同意。」
「我……」
「你別說什麼你可以幫我離開他之類的話。我現在還沒做好準備。」伊薇打斷慕懷霜即將脫口而出的話。也不管他想要表達什麼。只是不想他變成又一個黎窮雁。然而。慕懷霜自然不會是黎窮雁。看著伊薇茫然的模樣。垂眸苦笑:「我自知眼下沒有和六王爺對抗的實力。如何幫得了你。」
伊薇抬眼看向他。他眼裡的懊悔不是看不懂。嘴裡卻忍不住想要譏諷:「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錯失我這樣的好女子了吧。」
慕懷霜更是笑得淒苦不堪。溫柔的眸中含著難以隱忍的痛:「想你琴棋書畫樣樣不會。也沒有出自楚莊名門閨秀該有的賢良淑德。整日懶懶散散不知所謂。卻偏偏讓我念念不忘而負了瑤落……」
「哎。你負你的青梅竹馬是你自己不夠堅定不夠專一。不要賴在我頭上。」伊薇口氣強硬。不悅地丟回這頂錯帽。
慕懷霜看著她認真模樣。心中一陣揪痛。想來沒有伊薇的那段日子裡。自己平靜的心沒有半絲漣漪。事事淡定從容進退有當。卻在與伊薇相處三月後。心中埋下情種。狠心按照計劃將之推入王府。以為情種可斷。卻自此再也難以靜下那顆被撥動了的凡心。在街頭、在花燈會、在相府。見到她總是能避則避。避開後心裡儘是失落。卻也生生嚥下痛悔隨相爺遠走南疆。然事過境遷。情不變反深。直到再度見到她。知曉她與左龍淵關係不善。想要守護在她身邊的私心便更是肆意猛漲。終於得以擁她入懷。她卻不再如從前般依賴他。甚至連恨他出賣的情緒也漸漸淡去。他奢望補償的機會。然而她已不再需要……
身上浸透的衣裳不知不覺乾透。洞外的天色漸漸泛白。慕懷霜就這樣沉浸在苦澀的回憶裡直到破曉。伊薇在角落裡雖然折騰了很久。眼下卻是睡得正沉。睡姿七仰八叉很是不雅。在慕懷霜看來卻著實憨傻可愛。緩緩起身動了動雙腿。酸痛的感覺瞬間襲遍全身幾乎站立不穩。待平緩地吸入幾口氣順暢了經絡後。才輕輕挪動腳步往洞外去。好在。毒素雖然還有不少殘留在體內而使不出輕功。但是至少沒有影響正常走路。
洞外的天色還不算太亮。清晨的寒氣侵擾單薄的身子。讓慕懷霜陡然清醒許多。遙遙望去。一葉竹筏從深潭對岸緩緩駛來。筏上人手裡透著綠光的箭映在慕懷霜冷靜的眸子裡。驚不起半絲漣漪。直到竹筏近了。那群搜尋的目光即將聚焦到慕懷霜所在的隱秘洞穴前。他才微一拂袖。轉身進了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