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的感覺是什麼滋味?或許,從沒有盡力過失明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這種感覺有多痛苦。
原本光明的世界一下子變成了灰暗的一片,黑夜和白天再也沒有區別,美麗的顏色、父母親人的臉龐,都只能靠記憶來回想。剛剛知道這個世界的美好,還沒來得及細細地品味,卻又完全的失去。那種感覺,是沒有人可以知道會有多痛苦的,一度,我曾痛的無法承受,曾幾度想要一死了之,因為這樣的生活,過著還有什麼意思—鳳鳴。
六歲那年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巨大的變故,一場意外事故,讓他雙眼受損,從此以後的一段時間裡,他一直都在黑暗中度過。
母親抱著他痛苦,哽咽地道歉道:「鳴兒,是爸爸媽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而他只是依偎在母親的懷抱裡抿緊了嘴唇,是的,因為父母的緣故,因為他們得罪了一些人,那些人在車上動了手腳,才會導致的剎車失靈。車裡那麼多人,其他人卻一點事情都沒有,偏偏只有他,偏偏只有一個他因為撞擊被拋出車內,幸好落在了一處柔軟上,卻也因為頭部先著地,讓眼睛碰到了利刃上,活生生地將一雙眼睛給弄瞎了。
父母覺得這是對他們的報應,是因為他們幫助了那個黑心的開發商弄了那個昂貴卻質量不過關的樓盤而導致的報應。可是報應沒有報在他們身上,卻報在了他們最小最疼愛的小兒子的身上。
所以他們內疚痛苦,然後極力地來尋找匹配的眼角膜為兒子移植。因為醫生說,只要找到合適的眼角膜就可以讓兒子再次獲得光明。只可惜,兒子的血型異常,並不是常人所都能匹配。而家族中,也唯有他的哥哥,他們的另一個兒子合適。可是他們怎麼可以為了一個兒子,而傷害另一個兒子,所以只能竭盡全力地尋找合適的人。
可是這些都是父母的想法,對於那時候的鳳鳴來說,他不知道什麼是報應,更不知道父母做的那些事。只知道他原本是快樂、開心的,喜歡一切帶有色彩的事物,對於畫畫更是由衷的熱愛。可是那場車禍卻讓他失去了光明,從此以後他再也看不到他喜歡的顏色了,再也看不到他愛看的電視了,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的美麗了。
六歲的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正是朦朦朧朧地懂得,卻也不懂得的時候。
他知道,自己有可能會一輩子失明。他害怕這種感覺,害怕到用暴躁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懼。不斷地扔東西,不斷地尖叫哭泣,不斷地做一些發洩自己憤怒來傷害別人,發洩之後只會更加痛苦的事。
人都是往往會容易犯下這樣致命的錯誤,對陌生人彬彬有禮,而總喜歡傷害關心自己愛護自己的親人。
鳳鳴的憤怒暴躁讓父母更加的揪心,內疚也更加的深。於是便加快了尋找合適者的腳步,而且不止把目光放在各大醫院的檔案上,更把他們交由了黑道的一個組織,專門尋找這種小道消息地組織。即便是他們的身份,不允許他們這樣,可是每每看到兒子這般的痛苦,他們也只能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幸好,蒼天不負有心人,終於,他們得知了一個小女兒恰巧和兒子血型相同,就連各項指標都相似到不行。而且從她曾抽取的血液中得知,她和兒子的匹配程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twdb。
當得到這個消息時,他們高興的徹夜難眠。那個孩子是健全的鮮活的生命又能怎樣,強取活人的眼角膜給他的兒子這種缺德的事做了又能怎麼樣。只要他們的兒子能夠痊癒,不管讓他們做什麼,他們都甘心。
再說,又不是完全讓那個女孩家一無所獲,給他們的錢足夠他們全家的生活。當看到女孩的父母眼眸裡露出來的貪婪目光,他們就知道,這件事情肯定能行。
鳳太太記得當時她也見了這個叫寧夏的女孩,明明就是粗俗之人,偏偏這女兒的名字取得倒是也洋氣。後來聽她父母解釋說,倒也沒有多大的寓意,只是剛好生在了夏天,就取了個夏字。但是與她,倒也貼合。
父母都是粗俗不堪之人,這女孩卻長得極為靈秀,尤其是那對大眼睛,更是明眸善睞,如皓月一般,漂亮的很。
不過再漂亮再靈動,只可惜生在了這樣的人家,又只可惜偏偏和她兒子匹配。為了她兒子,也只能犧牲掉這女孩。所以,連猶豫都未曾猶豫一下,便讓人將這女孩推入了手術室。即便是這女孩似乎有所察覺,不停地哭鬧,可是卻依舊未曾改變她的命運。
於鳳鳴來說,失去光明對他來說是人生一大悲痛,可是突如其來的復明,確實人生最大的一件突如其來的驚喜。
當拆開包紮的繃帶時,再次看到陽光的樣子,再次看到父母慈愛的臉龐,再次看到一切美好的色彩,他有多興奮。高興地不顧傷勢未癒,便在病房裡跳來跳去,高興地抱著爸爸媽媽拚命地叫,高興地看著每一朵花每一個有色彩的東西拚命地瞪大眼睛。
那種喜悅,是無法言語的。
他因為,經歷了這次浩劫,他以後的人生會一帆風順,像所有人一樣的平平淡淡地度過餘生。簡單,卻也快了。經歷了失明這件事,他原本的所以理想都變得十分簡單了,只要能夠看到東西,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滿足。
可是這些事情都在一次意外中徹底改變了,一次無意間,他居然聽到了自己眼睛的由來,也知道了在這個世上還有一個叫寧夏的女孩。
一個原本可以看到光明,卻因為自己的緣故失去光明的可憐人。
若是以前的他,或許會不在乎這種事情的發生。畢竟生在這樣的人家,即便是父母慈愛,兄友弟恭,可是豪門之間的爾虞我詐太過於稀鬆平常,讓他知道,在這個世上沒有同情。
可是現在不同,一樣經歷過黑暗的日子讓他知道,突然失去光明對於一個人來說,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只是父母那裡詢問不出什麼的,還是從大哥那裡才打聽到寧夏的下落。竟然在慘遭失去光明後,又被父母拋棄。那一刻知道這個事實後,他是心痛的,為這個可憐的女孩心痛,心痛的無以復加。
輾轉地來到寧夏所在的盲人學校,看著這個失去光明卻依舊自強不息,嘴角緊抿著帶著一股堅韌不移的倔強的女孩,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想起自己失明時的樣子,憤恨、不甘、痛苦、暴躁。
可是她呢,很平靜,甚至連個照顧扶持的人都沒有,自己慢慢地摸索著做事情照顧自己,還要堅持不放棄地學習著鋼琴。
那一刻他恍惚過後便是震撼了,為這個女孩震撼。
後來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會一直想要來看她。彷彿帶著一股魔力一般,隨著年齡的增長,很多次他都警告自己,不能再來,否則會越陷越深。可是管不住自己的腿,更管不住自己的心。
也許,從他霸佔了她眼睛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他的眼睛裡,只能有一個她。
一直到十四歲,他確定了,他喜歡這個女孩,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她。因為她,他的眼睛裡再也看不下別的女人。有的時候他在想,是不是因為有她眼睛的緣故。可是不管怎麼樣,他有些認命了,這一生愛她無怨無悔。
有人說愛情是一種難得的遇見,這輩子能夠遇到一份真正的愛情,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
他相信這句話,所以心裡高興。老天讓他失去過一次光明,卻給他恢復光明的時候同時帶來了愛情。
不記得當時為何有那麼大的決心興沖沖地跑到她身邊跟她告白,他因為,憑著他的資本,多少女孩對他傾慕,他肯喜歡這樣的她,寧夏會感激涕零。
卻不想,一巴掌結束了他的癡心妄想和第一個美好的夢。
當憤恨的話語從她美麗的唇瓣中說出來的時候,他才知道,他和她的距離早已經千山萬水般的遙遠了。他怎麼能忘記了,她是怎麼失明的。
「你搶走了我的眼睛,現在居然還有臉說愛我,鳳鳴,你還真是可笑之極,還是你以為,我是個可笑之極的蠢人。」一巴掌之後,寧夏冷嘲熱諷。
十幾歲的愛情是那麼美好,純潔的如同盛開的百合花。可是一朝疾風暴雨,也能花葉凋零。
曾經以為失明是世界上最痛苦最痛苦的事了,可是等到那番冷嘲熱諷的話從寧夏嘴裡說出來後,鳳鳴才知道,原來在這個世上還有一種比失明更加痛苦。那就是,愛而不得。
他不記得他是怎麼走回去的,渾渾噩噩,不止眼睛看不見彩色,更連心都變成了灰濛濛的一片。
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個星期,茶飯不思,害的父母還以為他又怎麼了,急的勸聲不絕。更是將他最好的朋友都給叫了過來勸解,可是他什麼都聽不進去。以前是那麼的愛戴自己的父母,而那一刻他卻有些恨,如果不是他們強行摘取了寧夏的眼角膜,她又怎麼會如此地恨自己。
可是不管怎麼樣,不管怎麼痛恨難過,這已經都成了無法改變的事實。後來他還曾特意去找過醫生咨詢,醫生卻告訴他,本來就是經過移植的,這些年好不容易才長得痊癒,若是再一次移植動手術。有可能眼角膜會壞死,到時候兩個人都可能會失明,而且這樣移來移去,也有可能會發生眼癌的幾率,讓他徹底寒了心。
以為,從此之後和寧夏之間再無可能。可是忘記,卻又無法割捨。只能默默地守著看著,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守候著她。
這一守就是幾經年。
一直到一個叫齊小樂的女孩出現,他才又有了一點新的希望。那女孩平凡的如同路邊的雜草,卻偏偏愛上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謝明玉。那個是什麼樣的少年,如玉似寶,謫仙般的人物。可是偏偏的,兩個人竟意外地相遇並且相愛了。
是他們,教他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不可能的愛情,是他們,讓他重新看到了自己已經無望的希望。
將齊小樂帶到寧夏身邊,是他覺得這輩子做的最明智的一件事。至少沒有以前那樣再冷冰冰的排斥,即便是依舊冷言冷語,也好過淡漠不理。
而借酒亂性,更是他破釜沉舟的一博,總想著,不管怎麼樣的交集。痛苦也好怨恨也罷,總好過一生就這樣錯過,什麼都不做,什麼都做不了的好。
或許壓抑太久的感情一觸爆發,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勇氣將她囚禁起來。總想著,有一天也許會感動她,可是卻被齊小樂的一番話給徹底敲醒。
放她離開,他心如死灰,以為又重新回到原點。他依舊做他默默無聞的守護者,而她依舊生活在那處原地。卻從未想到有一天,她會失蹤。
當得知她不見的消息時,他有多恐懼。一個眼睛看不到的女孩,在這個世界上到處都充滿著各種各樣的危險,她又該到哪裡去。
瘋狂的尋找一直無疾而終,可是他卻從未想到過放棄。總覺得,只要心跳還在,他尋找她的腳步就不會停下來。
知道他的消息還是齊小樂和謝明玉的通知,幾乎是連夜趕來。想要見她的心是那麼的迫切,可是卻在來了之後才知道,她的身邊,早就有了另一個男人。
他看到了那個男人,長得很英俊,還是全國聞名的揚名學校學生會主席,更是香港沈家在外的私生子,傳聞中最有可能會繼承沈家家業的人。
那是個集全部優秀光環於一身的男人,那樣的人站在寧夏的身邊,活生生地能將他比下去。可是不甘心,不甘心她的生命裡從此只有別人而沒有他的存在,記得有人曾經說過,哪怕是痛苦糾纏,我也不會什麼都不做的讓你離開。
當那個殺手開出那一槍時他就知道那是他唯一的一次機會,幾乎是沒有猶豫的,擋在了她的面前。臨昏迷之前看到她焦急萬分的臉,他知道,不管他賭沒賭贏,不管他是不是還會有命在。可是看到她為他擔心的樣子,所有的付出,哪怕是生命的付出,都值了。
再次醒來,當看到她的容顏,頓時覺得原來在這個世上,有一種驚喜比突然能夠復明更加令人激動不已。那就是看到心愛的人在自己面前,沒有離去。
他知道這是朋友費盡心機好不容易為自己把握到的機會,他必須好好的把握。終於,得償所願,他終究是贏得了她的心。
只是父母那裡…。
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幸福,父母對他的關愛超越了一般豪門裡父母的作為。可是後來才知道,原來都是一樣的,只是自己的父母更會偽裝而已。
帶著寧夏離開隱居起來,只是不想讓任何人再來打攪他們的生活,包括父母在內,他們也不可以。
而隱居的日子則是他半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每天日起而耕日落而息,守著自己心愛的人,即便是過的清貧可是卻有著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從來都不是個貪心的人,一直想要擁有的很少很少,只要這一生有寧夏相伴,什麼功名利祿錢財權勢他可以全都拋棄。有她一人,足矣。
可是這點簡單的要求都不能被滿足,母親的再次找來讓他心慌意亂。他承認,即便是他恨母親的欺瞞和傷害,可是卻也無法割捨掉那血脈相連的親情。如果真等到劍拔弩張非要選擇一方不可的地步,雖然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寧夏,可是也會因為對母親的拋棄而痛苦終生。
卻不想到,最終竟然是寧夏和母親進行了談判。而意外的結果卻是,一向倔強從不肯輕易認輸低頭的母親,竟然什麼都沒說的離開了。
簡直讓他意外到不行,十分的匪夷所思。
可是後來無論怎麼問寧夏,寧夏都不肯告訴自己。只是笑著跟他說,他們又有了一個孩子。
當時他雀躍的心可想而知,之前因為自己的無知和母親的陷害,讓他連知道都不知道就失去了他的第一個孩子。所以對於這個孩子的到來,他欣喜若狂之餘又是小心翼翼。
初將為人父的心情可想而知,母親的事情漸漸地也被他拋諸腦後。看著寧夏漸漸越來越多的笑容,看著寧夏越來越大的肚子,他的心情簡直就像是每天都在開花一樣,無法形容的開心。
原以為這種幸福會一直持續下去,一直到孩子出生,一直到兒子呱呱落地。明明寧夏也是那麼喜歡,緊緊地抱著,不肯鬆手,連著親了好幾下,親的小傢伙都不滿了,哇哇的抗議起來。
所以他從來都想不通,為什麼她就能狠下心來離開。為什麼還不等孩子滿月就一走了之,而且走的是那樣的乾脆,連一點線索一句話都不曾留下。突然起來的,連一點準備都沒有。
剛剛失去寧夏的那段日子,他像瘋了一樣不斷地到處去尋找。每一個地方,每一個角落,北京城裡都要被他翻個天了。一個盲人又能去哪裡,後來京城裡找不到又跑去外面找。可是都沒有,一找兩三年的時間,都沒有。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彷彿這些都是他的南柯一夢。
兒明卻來。母親告訴他,放棄吧鳳鳴,你的人生還很長很長,以後的路還有很長很長。不必為了一個寧夏,而耽誤了自己的一生。
可是他不願意,他的一生早就托付給了一個叫寧夏的人,他有她的眼睛,所以他怎麼還能夠看到見其他人。他知道這件事情和母親有關,也知道不管怎麼逼問母親都不會告訴他原因。
可是他不會放棄,上天入地都要找到她,因為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兒子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