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劉帥的悲劇
成都郊區一直都不安定,從入夜的時候就不斷的傳來槍聲和炮火的響動,時而激烈,時而又零星。這讓整個會客室的氣氛顯得多有幾分緊蹙。不過石景絲毫不動聲色,臉上掛著幾分淡定的微笑,倒是讓熊克武暗暗感到對方是一個棘手的角色,從而心中不敢怠慢。
「石先生,這幾日文帥應該與您有所交代了,我川軍與37師的事情究竟該怎麼定論呢?」熊克武緩緩的開口向石景問了道。
五天前的第一次交涉,徐邵文暫時沒有表出任何態度,只是向熊克武放出話說四川的戰事應該盡快停息下來。同時徐邵文還將奉軍入川的具體時間透露給了熊克武這邊,其目的很明顯,那就是徐邵文自己也不想讓奉系入川了。
前天的時候,徐邵文發來了電報通知熊克武,他將會派石景前來詳細磋商停戰的事宜。想必石景今天就是帶著徐邵文最終的決議前來的。
石景坦然的說了道:「熊總座,我們徐將軍是一個爽快的人,在來之前就交待在下盡量減少不必要的談話過程,開門見山的把條件說出來。」
到這裡,他故意停了停,然.後加重了語氣,繼續說道:「如果大家談得攏自然是最好,可是如果談不攏的話,買賣不成仁義在,徐將軍是敬重熊總座的忠義勇武的,大家日後盡量保證和和氣氣那就皆大歡喜了。」
「好,徐將軍竟然是直爽之人,那自.然不會趁人之危開出苛刻的條件來為難克武。石先生那就直說好了,徐將軍究竟是什麼意思?」熊克武微微點了點頭,他自己其實也不喜歡拐彎抹角。
石景說道:「徐將軍願意出兵協.助熊總座來對付劉存厚。」
「哦?」熊克武微微怔了怔。在會客室裡的所有川軍軍.官們都露出了驚疑的神色,這劉存厚和徐邵文同是北洋立場上的角色,怎麼會說翻臉就翻臉了?
「石先生,這可當真是徐將軍的意思?」熊克武問了道。
「徐將軍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拿劉存厚開刀來威.懾北洋政府,迫使北洋政府改變奉軍入川的命令。當然收拾劉存厚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能否阻止奉軍入川還是有風險的。到時候還需要熊總座出手助我們一臂之力。」石景客客氣氣的笑了笑說道。
熊克武笑了笑,說道:「奉軍入川最先感到不安的.那就是克武本人了,徐將軍既然要抵制奉軍入川,那自然就是在幫克武,克武豈有不出手相助的道理?」
「這樣就最好了.當然這些還是後話。」石景臉色稍微擺出了一副正經的樣子。
看到對方忽然改變神態,熊克武知道石景要開出收拾劉存厚的條件了。他略略坐直了身子,問道:「石先生,眼下成都的戰事的確讓我捉襟見肘,但是我還是很相信自己的能力。只要徐將軍、14師和陝西軍不插手,這一仗還是有得一打的。」
石景知道熊克武是想為自己爭取談話的餘地,免得等下他開出條件讓其不能接受。不過他沒有給熊克武機會,直接戳破的說道:「熊總座,就算我們文帥、14師的韓師長還有陝西軍不插手,這成都一戰依然是沒得打的。再過十幾天奉軍就要入川了,熊總座確定能在十幾天內擊敗劉存厚嗎?」
熊克武暗暗的吸了一口氣,這個石景果然很難纏。他沒有說話了。
石景笑了笑,開始攤牌,說道:「徐將軍和韓師長已經達成協議,14師可以在三天之內出兵資陽,進攻劉存厚的後背。夏國楨的主力部隊也會在同一時間開進成都,從正面配合熊總座的部隊來攻擊田頌堯、鄧錫候兩部。整個戰鬥在五天之內結束,到時候將徹底殲滅劉存厚的實力。」
「五天之內,全殲劉存厚的實力?劉存厚好歹有三個師,五天的期限是不是太托大了點?」一旁,余際唐有些不敢相信的插嘴道。
石景沒有解釋什麼,他直直的看著熊克武,等待熊克武的回話。
熊克武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既然徐將軍許下了五天承諾,我熊克武覺得相信徐將軍能辦得到。好吧,石先生不妨說說條件吧。」
「事後,徐將軍可與熊總座結為友好,大家共同重建四川的新秩序,唯一的要求就是熊總座必須從成都退出來。」石景泰然的說了道。
會客室的軍官們再次騷動了起來,這次倒是有不少軍官面帶怒容了。成都是四川的政治中心,其意義不言而喻,他們辛辛苦苦擁護熊克武堅守成都對付劉存厚,其目的就是為了額保住這裡。現在竟然要退出成都,這無論如何都是說不過去的。
「石先生,我熊克武麾下好歹也有三萬多號弟兄,你一句話讓我們退出成都,那我們該何去何從呢?」熊克武變得冷聲冷氣了起來。
石景不疾不徐,說道:「文帥可以答應熊總座,用內江、資陽和樂山三處來換成都一處。這不算是為難熊總座吧?到時候熊總座麾下三個師,各自都有各自的防區,何必擁擠在成都這個是非之地呢?」
熊克武臉色陷入了沉思。所有陪同的軍官都紛紛開始交頭接耳了起來,議論這個換防區的事情到底合算不合算。
「石先生,這件事非同小可,請容我等商議幾天再另行答覆,可以嗎?」熊克武忽然說道。
石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笑道:「這是自然。」
他之所以不要求熊克武當即就給出答覆,正是為了擺出自己站在上風的位置。這樣的神態起碼會讓熊克武麾下的軍官們覺得,徐邵文是愛理不理,即便熊克武不同意退出成都他也無所謂。
當晚在送走石景之後,熊克武和他的軍官們一夜未合眼,在會議室裡激烈的討論了幾個小時。不過總算還好,在早晨到來之際熊克武本人和大部分軍官最終還是決定接受徐邵文的條件,用成都換內江、樂山和資陽。
熊克武不擔心徐邵文會耍詐,如果徐邵文真的要害自己,趁自己和劉存厚相持不下的時候派兵攻打成都那是最好的機會。可想而知,徐邵文還是需要他這個盟友來一同對付奉系軍隊入川的事情。
徐邵文爭取韓玉國那是因為14師這支武裝力量是最靠得住的,而他之所以要與熊克武達成聯合,那是因為在自己的計劃之中必須利用熊克武站在南軍的政治身份,才能順利實現威脅段祺瑞、抗拒奉系軍隊入川。
其實就在石景從成都經崇州返回雅安的第二天,徐邵文打擊劉存厚的作戰計劃便開始了。當夏國楨的部隊突然出現在成都,並且是站在熊克武這邊從正面攻打田頌堯和鄧錫候的時候,劉存厚甚至還以為自己看走了眼。可是還沒等他發電吧向徐邵文問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老巢資陽又突然遭到了韓玉國進攻。
這個軍閥混戰的亂世,下一秒是敵是友誰都說不清楚。
劉存厚算是驚怒不定了,這個該死的徐邵文利用自己攻打成都吸引敵軍,然後派夏國楨繞到敵後去竊取利益這就算了,現在正是自己和熊克武相持不下的時候卻又突然倒戈?真是卑鄙小人。
劉存厚在接到資陽被襲的消息後,在前線司令部裡大發了雷霆。
「我不過只是不滿徐邵文與滇軍黔軍和談,只是說說而已,他怎麼就敢和我反目成仇呢?」他狠狠的把手中的電報摔在地上,雙眼瞪的赤紅。
一旁幾個參謀官和部下們都是面帶憤慨,但是卻都毫無辦法。
「劉帥,徐邵文這次發動全境戰爭,其目的就是想確定自己在四川的龍頭地位,難道這一點您還看不出來嗎?」川軍第一師副師長徐孝剛重重的歎息了一聲,口味略帶埋怨的對劉存厚說道。
「他什麼意思我當然知道,可是四川又不是他徐邵文的,他徐邵文甚至都不是四川人,憑什麼一個剛剛調到四川一年還沒有的毛頭小子就能主宰四川?」劉存厚聽出了徐孝剛不滿自己的口氣,他現在原本就窩火,這時忍不住把火氣爆發了出來。
「徐孝剛你什麼意思,你說?你的意思是說我當時應該讓著徐邵文,向他俯首稱臣嗎?」他真想一巴掌向徐孝剛打過去,可是理性還是忍住了。畢竟徐孝剛是第一師的宿將了,無論在士兵中還是軍官中都是很有影響力的。
徐孝剛歎息道:「我的劉師長,當初和徐邵文定下驅逐滇黔聯軍的計劃時,您的決策就是錯誤的。只恨我們這些老部下當時人在前線沒能來勸說你。」
不等劉存厚反駁,徐孝剛又說道:「當初劉師長既然答應了進攻成都,擔任吸引火力的事情,那麼就應該擺好自己的態度。明知道這種事是最吃力又最吃風險的,那劉帥您就更應該裝一回孫子,等成都拿下來之後再向徐邵文抱怨也不遲。
您偏偏以為現在四川大局已定,就忙著和徐邵文爭奪四川老大的位置,只不是自尋死路嗎?」
徐孝剛早就認為徐邵文不是一個好鳥了,可是劉存厚卻偏偏以為自己應付得來,而從來不徵求他們這些高級將領的意見。他今天算是很糾結了,一股腦忍不住把牢騷話都吐出來了。
劉存厚氣得臉色發青,狠狠的等著徐孝剛。
徐孝剛根本不在乎劉存厚現在的情緒,說道:「劉帥你要和徐邵文爭面子,那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他來進攻成都。現在可好,劉帥你又答應打成都,又要不服徐邵文做四川的龍頭,如果我是徐邵文,我也會在這個時候直接致死劉帥你,以絕後患。」
劉存厚聽心中雖然覺得徐孝剛說的很對,但是做為一個主帥豈能容忍一下下屬在如此公眾的場合橫加指責自己?
「好你個徐孝剛,我早就看出你和徐邵文串通了,竟然在這個時候蠱惑軍心!」他眼露殺機,大聲的命令了道,「庭昌,馬上把徐孝剛給我綁了。」
徐孝剛冷冷的哼了一聲,臉色一點都沒有改變,就好像早就知道劉存厚要收拾自己了。
在場的所有軍官們都露出了慌張的神色。劉存厚的副官許庭昌猶豫了,最終叫來了幾個警衛把徐孝剛綁了起來。
「好,好,綁得好!」徐孝剛冷冷的衝著劉存厚喊道,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劉存厚,忠言逆耳你不聽,你離亡滅之日不遠了。」
「給我拖出去,直接斃了。」劉存厚怒不可遏。他原本是氣過了頭,但是心中還是強忍著沒與動殺意,如果徐孝剛肯低頭認錯,自己興趣就饒了他。
可是徐孝剛偏偏是一個硬骨頭,被綁了還要頂撞一句,最終觸動了劉存厚的底線。
幾個軍官連忙要去求饒,可是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劉存厚已經喝了道:「誰要是敢求情,就與徐孝剛同罪。」
徐孝剛被警衛拖了出去。
處決軍官的程序是比較繁瑣的,經過了大約二十多分鐘的準備,徐孝剛被脫了軍外套,只穿著一身白色的單布襯衣被拉到了司令部外偏僻的林地裡。這個時候是傍晚時分,而徐孝剛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為了不引起士兵們的混亂,行刑的過程自然要避人耳目。
十幾個警衛荷槍實彈,兩個架著徐孝剛的警衛將其捆綁在一顆樹幹上。
行刑隊長秉著速戰速決的原則,也不給徐孝剛交代遺囑的機會了,馬上命令道:「舉槍。」
站在徐孝剛正前方的四名士兵端起了步槍,瞄準向徐孝剛。
徐孝剛臉色嚴肅,他畢竟是從刀口子添血一路爬過來的人物,什麼樣的場面都是見過的。他保持著鎮定,甚至嘴角還帶著幾絲冷冷的笑容。
「執行!」
一陣亂槍響了起來,遠遠不止是四槍的數子。電光火石的瞬間,負責行刑的警衛隊員們全部被放倒在地。行刑隊長後背中了兩搶,倒在血泊中掙扎了幾下,到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最終還落下了一個死不瞑目。
在槍聲停息之後,一群士兵從樹林深處紛紛的顯出身來了。從士兵中快走出了一名軍官摸樣的年輕人,他長得一副魁梧的身軀,臉龐略略有些寬大,馬上上前為徐孝剛鬆了綁。
「師座,您還真是以身犯險呀?」年輕的軍官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然後從身後一名士兵手中接過了一件外套給徐孝剛批了起來。
「浦成,看來我是信錯劉存厚了。」徐孝剛的臉色有些悲傷,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如果劉存厚這次氣量夠大,主動承認自己的錯誤,我姓徐的可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倒是願意跟著他一起幹到底。唉,世事難料,沒想到到現在劉存厚還是執迷不悟。」
這年輕的軍官正是徐孝剛麾下的心腹親信劉湘,表字浦成,現任川軍第一師第三混成旅旅長,同時在歷史上也是日後完成四川統一大業、鼎鼎有名的四川王。
這次徐孝剛從前線急匆匆的趕回司令部見劉存厚,就是要試探一下這位跟隨三年有餘的主帥到底值不值得自己效死力。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指派了劉湘帶著親信部隊悄悄跟隨,以防不測。
就在剛才徐孝剛被綁出司令部的時候,早已買通的一個警衛馬上向劉湘報了信。趁著執行死刑前的手續,劉湘早就在這裡佈置好了。
「師座,劉存厚不仁,咱們也不給他講義了。他竟然真下毒手要殺師座您,連袍澤這麼多年的情誼都不顧,當然不是一個明主了。」劉湘也無可奈何的歎息一聲。
不過劉湘倒很有決心,頓了頓之後,他說道:「師座,就按照咱們原來的計劃,率部出走自立門戶好了。這四川這麼大,一定會有我們容身之處的。」
徐孝剛依然有些猶豫不決,不過現在這個地方不是久留之地,他說道:「浦成,第1師有多少弟兄願意跟我們走?」
「我第6旅差不多有3人多號人,另外師部警衛營和師座您的直屬第二團也都願意追隨師座,現在加起來一共有多號人吧。」劉湘回答道。
「現在弟兄們都安排妥了嗎?」徐孝剛又問道。
「放心吧,師座,只要您一句話,弟兄們馬上就從前線開始撤退。只不過眼下四川全境都不安寧,咱們這路人除非向西北方向轉移,否則恐怕沒有安全的落腳之地呀。」劉湘顯出了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說道。
「唉,我們先去蒲江縣集結部隊,然後再商議出路吧。」徐孝剛說了道。
劉湘點了點頭,然後揮了揮手,組織了手下護送著徐孝剛向林地深處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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