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臉色微微露出了一絲驚愕,他原本以為這名軍官會與先前兩個小混混串通一氣來訛詐自己,怎麼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是真心實意的在幫助自己。他心中不由的懷上幾分感激,忽然開口叫道:「這位軍爺請留步。」
徐邵文回過頭,對著老人家保持著禮節性的微笑,問道:「老爺子還有什麼吩咐嗎?」
「軍爺現在可有任務在身嗎?」老人家龍鍾卻不失精銳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徐邵文,語氣祥和的問道。
徐邵文愣了愣,他原本只是軍校學員,雖然按常理來說自己平日的任務就是學習,但是今天是特殊情況。他略略的想了想,回答道:「這些日倒是很清閒,在下今日也只是閒逛於此偶然遇到了那兩個市井小地痞。」
老人家點了點頭,帶著笑容說道:「既然如此,不知道軍爺可否賞臉,我這老頭子想請軍爺喝上一壺茶閒絮一番。」
徐邵文原本就打算四處游耍一番,然後盡快返回學校,現在老人家願意請自己去茶館閒絮,正好可以換一換往日軍校食堂的口味,何樂而不為?更何況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他就對老捨先生名著《茶館》心馳神往,如今能切身實地的卻體驗一番老北京的茶館文化,算是一種幸運了。
「老爺子如此盛情,那在下真是卻之不恭了,」當下,他微微的欠了欠身,接受了老人家的邀請。
北京的茶館從清朝定都於此開始,便屬於北京淵源文化之一,這種帶著濃厚習俗性的產物一直延續民國現在。在以前,但凡王公貴族平日相約,便是在茶館怡情斗鳥、閒聊風月,而如果就連北洋軍閥時期,一些將佐政客也會在閒適頻頻光顧於此。事實上在二十一世紀頗多的影視電視作品當中,所出現提供官僚富紳閒情娛樂的青樓春院,從嚴格的歷史考證來說應該都是茶館,只不過編劇要體現這類人群的『淫』樂放縱而故意強調是色情場所。
老人帶著徐邵文走出了這條街道,來到了西直門大街另外一側的一條胡同裡。北京城的街道大多是以胡同命名,但是此間的胡同也有不少並非是蜿蜒曲折的。就像老人帶著徐邵文來的這裡,與剛才的市井小胡同儼然不同,彷彿過了西直門大街就有兩處不同的天地一般。
這條胡同徐邵文叫不出名來,他只是帶著昂然的興致跟隨著老人走了一段路,在胡同末端的三岔路口處,一間別緻的兩層古樸建築四平八穩的坐落於此,正門朝北,朱紅的漆木圓柱上掛著兩幅對聯,上聯是「春風解惱詩人鼻」,下聯是「非葉非花自是香」。這幅對聯出自南宋大詩豪楊萬里,雖然茶樓沒有掛橫批,但是一塊「點滄樓」的匾額倒是與漆木圓柱相輔相成,顯得頗為大氣。
老人在茶樓門口略略的等候了一下,伸出手示意徐邵文先請。徐邵文自知自己只是一個後輩,可不敢多造次,連忙謙讓的退卻一步讓老人家先請。老人微微的笑了笑,眼中帶著幾許讚許,於是不再客套,先一步走了進去。
兩人在二樓靠窗的地方找了一個座位,雙雙落座之後,老人家點了一些瓜子、酥餅和涼筍,並且也讓徐邵文自己點了一些。徐邵文可沒那麼矜持客氣了,點了大籠小湯包,又叫了一份桂花糕。
茶博士上前備好了一隻小爐,調配了茶餅和湯水,然後擺上了兩隻茶杯。
老人家自顧自的先飲了一杯,而在這期間徐邵文已經不顧吃相的狼吞虎嚥了一番。這一幕倒是讓老人又詫異了一回,總感覺這軍官沒什麼軍人的氣質,倒是有些落魄寒酸的形樣兒。不過他沒有表露出什麼,只是對年輕人的率性微微露出了笑容。
「敢問這位軍爺尊姓大名?」老人溫和的問道,嘴中剛剛嚥下去的香茗還吐出了一股清淡的白煙。北京的四月總歸還是有些冷意的。
清末民初在相互稱呼之間,依然會有一些舊式的習慣,那就是總會敬稱對方為「爺」或者「哥」什麼的。這一點倒是讓徐邵文有些尷尬,對方都是一把年紀的老人了,還如此稱呼自己這個小輩,真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在下徐邵文,表字文遠。」徐邵文一邊咬著熱騰騰的湯包,一邊回答了一句。
老人表情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著什麼,過了一陣之後,他依然帶著微笑問道:「原來軍爺也姓徐?這也算是一種緣分了,老朽恬恥,與徐軍爺可屬同宗呀。」他頓了頓,沒有告訴徐邵文自己的名號,反而又問了一句,「恰才聽徐軍爺自稱是屬陸軍部,不過老朽看徐軍爺年紀輕輕,不知道是哪位將軍的從官呢?」
徐邵文微微的怔了怔,他自稱來自陸軍部只是為了唬一唬兩個小混混,自己只不過是一個軍校學員,根本就沒有什麼實際官職。他笑了笑,隨意的說道:「老爺子抬舉我了,在下只不過是陸軍部的警衛人員而已,並非是哪位將軍從官。」
為了立刻轉移這個話題,他趕緊又笑問道:「還沒請教老爺子您的大名呢?既然老爺子與在下同姓,說不定在下還能恬恥攀上關係呢?」
老人呵呵的笑了笑,輕微的抿了一口熱茶,說道:「老朽徐水竹,還真不知道能否與徐軍爺攀上關係呢?」
徐邵文正在吃著湯包,乍一聽這「徐水竹」三個字,突然喉頭一緊,險些被湯包噎住。也許沒好好研究過中華民國歷史的人,對這個名字會感到很陌生,而恰恰徐邵文在高中的時候在課外讀過幾本史料。這「徐水竹」其實就是北洋政府元老、袁世凱結拜兄弟徐世昌,也是繼袁世凱之後中華民國第二任大總統。
徐世昌晚年的時候曾自號「水竹村人」,而此時他自然不想以真名示人,所以才編取了一個「徐水竹」的名字。
「徐……徐先生?」徐邵文震驚不已,沒想到今天既然遇到了一個腕級的人物。他真是很慶幸自己當時的正義感,及時出手相助了徐世昌一把,不管怎麼說這也算是落下了一份人情了。
徐世昌見到徐邵文如此驚愕的表現,倒是更加意外了,他著實的沒有料到,自己使用化名都可能被認了出來。對於自己水竹村人這個字號,也只有一眾老朋友才會知曉,怎麼對方一個年輕的後生難道也有所耳聞嗎?
「徐軍爺,莫非認識老朽?」徐世昌心中帶著濃厚的疑問,同時又饒有興致的問道。
徐邵文看了看四周,正午的時候茶館並沒有很多人,因此顯得比較空蕩。他略略的欠了欠身,恭敬的說道:「徐先生即將升任國務卿,在下豈能不認識呢?」
徐世昌不由的笑了笑,確實在下個月也就是五月份的時候,袁世凱將委任自己出任北洋政府國務卿,只不過雖然這個委任已經內定,但是還是處於籌劃階段,料想一個陸軍部警衛是不可能知曉的。更何況,先前他曾問過徐邵文公務是否繁忙,按照常理來說,警衛人員每日都有值崗任務,怎麼會有清閒的時候呢?
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徐邵文擱在一旁的軍服,立刻心領神會的笑了笑。他沒有打算揭露這個冒牌軍官,略略思索了片刻後,說道:「原來徐小哥消息很靈通嘛,那麼也算是很關注國家政事的了?」
徐邵文笑了笑,說道:「老爺子言中了,在下身為軍職,而眼下天下又不太平,理所當然要多注意一些國事了。正所謂國家興亡,關乎黎民百姓,正是我等這些匹夫之責呀。」
「年輕人有壯懷激情是好事呀,」徐世昌開懷的笑了笑,轉而又問了一句,「不過恰才聽徐小哥所說這天下不太平,恕老朽愚昧了,放眼我中華全局,雖然北京政府這邊的呼聲部算很好,但是自廣州孫文號召所為二次革命失敗之後,這全國上下也算是風平浪靜了,怎生會是不太平呢?」
徐邵文覺得自己頭皮有些發麻,他是從二十一世紀到來的人,自然懷著的是二十一世紀的歷史角度在談問題。確實在兩年之後,袁世凱會稱帝失敗,自此北洋軍閥四分五裂,什麼直系、奉系、皖系等等,為了爭奪所謂的國家領導權,而爾虞我詐、你爭我斗的。到那個時候北京政府就彷彿回到了五代十國的時期,君主更替宛如流水走馬一般迅速。
接著,外國勢力想要擴大在華的利益,於是各自扶持軍閥劃地為界,鬥爭將會愈演愈烈。
只不過對於去年二次革命被成功鎮壓之後,廣州政府那邊一時失去了積蓄已久的力量,暫時沒有了什麼動靜,因此全國的局勢看上去有了恢復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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