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悠君是第二次來這裡吧?」
外套隨意的脫了下來,長谷川一邊打開著玻璃櫥櫃拿酒,一邊說著。
這裡是三十八樓,落地玻璃前的夜景依然是那麼的震撼,夏悠沒有理會長谷川的話,只是看著那兩個如同門神般瞪著自己的保鏢。
「呵呵,不用拘謹,都是自己人。」
長谷川拿著酒杯轉身,看了一下笑呵呵的說道,也不知是對夏悠說的,還是對那兩個保鏢說的。
夏悠明白這是他無形的示威。
但在夏悠看來,這種故作灑脫卻又保鏢不離身的戒備,反而是一種示弱。
只是長谷川自己顯然不這麼認為:
「對了,忘了問,你的槍傷現在怎樣了?我記得還是手受傷的吧?現在能夠抬起來嗎?」
搖晃的酒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在搖晃著,長谷川沒有給夏悠倒,只是自斟自酌的輕泯著,閉著眼淡淡的說了一句。
房間的溫度很適宜,有種讓人想要席地而眠的溫暖感,夏悠想著是不是馬上讓他清醒一下比較好。
長谷川並沒有給夏悠去想的空間:
「呵呵,怎麼說呢,你剛才動手的事讓我感覺挺困擾呢,你說我該怎麼處置你(呢?」
「你是想怎樣?」夏悠隨意問了句。
保鏢西裝男皺眉,剛向走出一步就被長谷川揮手止住了,酒杯在空中搖了搖,長谷川淡淡的看了夏悠一眼。忽然微笑了起來:
「呵呵。我什麼都不會做。因為…」
酒杯在空中一頓。長谷川定定的看向夏悠:『我很看好你。」
夏悠沒有說話,他知道長谷川會說下去。
「我會讓人治好你的傷,會忘記這之前的一切不愉快,相對的,我需要你當我的手下。」」你確定自己有能力讓我當你的手下。」
夏悠有些詫異的看著長谷川。
長谷川只是呵呵了一聲,然後看也不看夏悠的抿著酒,這一次,他沒有再阻止保鏢的動作。
夏悠忽然笑了。自嘲的小。
他以為能夠慢慢聊的,現在看來看待問題的角度一開始的不對等。態度也不對等。
他已經將自己的姿態,力所能及的放在和平和的角色,只是在對方看來,自己始終是一個天真而任意擺佈的愣頭青。
保鏢在他的目光下,從懷中掏出了槍,指了過來。
也許沒有開槍的意圖,僅僅只是一種警告和威逼,只是對於夏悠來說,這種被槍指著的局面一次就已經足夠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脅,已經沒有必要容忍了。
他從來都不是沒有能力去面對這種威脅。只是感覺沒有那個必要。
現在既然他們對自己拔槍了,自己也權利和必要告訴他們拔槍的後果。
交涉,失敗。
驟降的溫度讓人猝不及防,陡然冒起的冰刺如柱,斜斜而迅猛的將拔槍的保鏢瞬間穿胸洞穿,將他一下穿刺在空中。
如同突然出現的牆柱般,比電線桿還粗一些的微錐形冰稜斜斜的貫穿了整個房間,胸口被洞穿一個大洞的保鏢咳嗽著掙扎了幾下,星星點點血沫噴散的同時,在空中抽搐的手腳很快安靜了下來。
「啪嗒!」
金屬的槍支掉落在沒一點雜色的名貴地毯上,發出一陣悶響,長谷川和另一個本來好整以暇的保鏢,已經呆滯了在原地。
如同破布般掛在穿刺上的屍體前一刻還那麼的熟悉,現在卻一動也不動,沿著冰錐滑落的大片血漿如同紅漆般,濃稠而新鮮妖艷,他們甚至還聽到了血液滴落的嘀嗒聲,一下一下,鼓動在耳膜,讓心跳都彷彿被捏住般跟著一頓一滯。
被猩紅了,又染黑了的地毯如同黑洞般蔓延,漸漸傳來的那股濃郁的腥味,如同無形之手掐住脖子般,讓他們呼吸感覺在窒息。
當定海神針出現在孫悟空面前的時候,是一種怎樣的震撼他們不知道,他們只知道,這支巨大冰刺的出現,僅僅是看著,將他們的瞳孔也幾乎要刺穿了!
「什麼東西…開槍!開槍!!」
酒杯早已在抖動中掉落在地上,被潑到的西褲難看的一塊塊濕著,長谷川卻渾若未覺般,劇烈跳動的瞳孔看著眼前的一幕,口中沙啞喊出的聲音已經帶上了顫音。
僅存的保鏢一個哆嗦,沒有去撿起抖落的墨鏡,在喊聲中慌張的開始掏槍。
然後長谷川感覺一陣風,將他的頭髮拂動。
寒風。
瞳孔在放大,長谷川機械的轉頭,身側的冰稜是那麼的光潔和透徹,他發現他是第一次看到這麼讓他心跳的冰稜,燈光的照耀下,他依稀在它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也看到了掛在那裡抽搐的保鏢身體。
同樣是被洞穿胸口,同樣是無法開腔的血沫咳飛,長谷川這次聽得很清楚,也看得很清楚。噴到臉上的稠血還帶著點點溫熱,他不敢擦,眼睛想眨,卻閉不上。
他一點一點的扭回頭看向夏悠,機械的卡卡聲如同咬合的齒輪般,他的大腦也如同卡死的齒輪。
夏悠沒有看他,而是踏著染黑的地毯,自顧的走到了落地玻璃窗前。
夜景很美,美得窒息,夏悠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不讓自己去注意倒映在玻璃上的那兩具空中屍體。
他承認是自己衝動了,那一瞬間的心神放縱讓他無所忌憚,如果不是無法交談他也不會這麼極端。
這是不是借口他不知道,兩條生命,僅僅只是化作了二十點經驗後,就這樣在自己手中消失了,他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的具體模樣。
事實他發現。在那對生命泯滅而感到絲絲愧疚的同時。他心底竟然有一絲瘋狂的快感。
他轉頭看向了長谷川。
暖氣一直都在開著,寒意卻讓人冷得感覺血液都在僵固。長谷川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坐在了地上,如同木蠟般瞪大著眼睛,仰頭看著他。
房間內的血腥味道很濃,被冰刺的寒意鎮壓著,微微有種冰鮮的感覺。夏悠慢慢走回,彷彿沒有看到刺激般拚命向後挪動的長谷川。手放在了冰刺上。
沒有刺骨冷,只有一種平靜般的順從。
「知道嗎?因為槍傷,我受了太多人恩惠了,欠下了很多,也懂了很多。」
夏悠撿起了地上的槍,冰線蔓延,槍支發出難聽的卡卡聲,很快變成了一塊冰坨,被夏悠隨意扔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咚響。
他忽然對長谷川微微一笑。
長谷川喉嚨彷彿被什麼捏住般。喉頭上下滑動著,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猛烈震動的眼睛連忙轉向地上的冰坨,目光又是一滯。
夏悠也沒有理會他是否在聽,只是回憶中唏噓著微微失神:
「那段時間很不輕鬆,但是終究被我熬過來了。」
頭髮粘在了額頭上,長谷川不敢擦臉頭上的汗水,看到夏悠看過來,臉上艱難的拉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而且,我敢殺人了。」夏悠幽幽的說道。
長谷川的笑臉一下僵在了那裡。
在之前,長谷川還不知道有些人一個眼神能夠讓人窒息,一個微笑能讓人如墜冰窖,一句話能讓人如臨地獄。
那兩個保鏢死了,如同被掛在路邊野電線桿上的破膠袋般,每沒有一絲的價值,沒有一點的回應。
長谷川第一次感覺,在夏悠的呼吸下,自己如同黑夜狂瀾中的一支小舟,沒有光,沒有救援,沒有岸,沒有盡頭,沒有希望。
這裡是他的地盤,明明是自己的大夏,明明有著無數的手下,可面對著夏悠,他除了感覺無從求援,就是深深的無力。
還有一種他從來不知道的深深恐懼。
一直以來,他都只是認為槍是最強大的,也安心的依賴著它們,直到現在他遇到了夏悠。
遇到了那個輕易被槍傷,他也以為重傷而無法動手的夏悠。
他後悔了,後悔一開始就引狼入室,後悔一開始就將一頭來自地獄的狼當做一隻撞木樁的兔子,後悔開始以為自己才是狼。
原來夏悠根本不需要動手。
原來夏悠根本就不是人!
事實是,他感覺自己在夏悠面前,更像是一枚即將燃沒的燈芯,只要夏悠隨意的一捏,或者隨便的一吹,他就煙消雲散。
不是嗎?眼前的一切不正是如同噩夢般匪夷所思嗎?
冰稜的寒意,血腥的刺激,夏悠的笑意,僵固的屍體一切紛紛衝入大腦,長谷川想要死命抓自己的頭髮,可是他發現顫抖的手連舉起都是徒勞。
他忽然想和夏悠打感情牌,聽說中國人最喜歡這個,只是這個想法剛剛冒頭就被他掐滅了。
感情這種東西,在他們這種行業裡面是奢侈的,利益至上已經是這個殘酷行業的基本準則。天真的人早就被吞得一乾二淨。
況且和一個殺人如捏蟻的怪物打感情牌?
而且他也沒有忘記,夏悠並沒有欠他什麼東西,反而是他還欠著夏悠,甚至可以說,這次能夠坐到這個位置,幾乎是通過夏悠一手促成的。
當初夏悠槍傷離開的時候,他不是沒有想過夏悠會有回來的一天。只是看著身邊保鏢西裝內袋鼓起的塊狀,又不屑的將想法拋諸腦後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受了槍傷的人不僅沒有廢掉,而且還在短短幾天內,以一個無從撼動的怪物般的姿態重新出現在面前。
冰稜刺是怎麼出現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每次看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這是一種用生命換來的信息,他已經不想知道更多了。
他已經無法確定,以前看到的夏悠,到底是不是故意裝弱來戲弄他們。
「社長?您沒事吧?」
對講機中忽然傳來的聲音打破了寂靜,長谷川臉上一喜,但目光接觸到夏悠的時候又僵住了。
夏悠沒有說話,臉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長谷川感覺自己的後背已經不知不覺中濕透,身體僵固在那裡,汗水流過眼睛,痛,想眨卻不敢眨。
夏悠現在在就站在他面前,他不知道自己閉上眼睛之後,還能不能有張開的機會。
「社長?社長您…『
「沒、沒事!不要打擾我!」幾乎是一瞬間,長谷川就有了自己的選擇。
「可是剛才您所在的樓層傳出…」
「我說沒事!聽不懂我的話嗎!」
長谷川瘋狂的嘶吼著,目光卻小心翼翼的抬頭看向了夏悠。
夏悠依然是一副微笑的樣子看著他。
長谷川看夏悠的樣子鬆了一口氣,但下一刻反應過來,又為這種松氣而木在了原地。
對講機的電滋聲已經消失,他何嘗沒有看到那橫陳的冰稜刺,散發的寒氣讓身旁的紅酒櫥櫃玻璃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霧,也讓他的世界蒙上二樓一層看不清命運的薄霧。
只有夏悠,依然如同夢魘般清晰的站在那裡。
沒有任何人能夠救他,他驀然發現,哪怕作為這個城市中夜幕下最大權利的人,面對夏悠,自己的命運和一隻在別人腳下的螞蟻差不了多少。
原本以為在刀口上拚殺過來的自己可以無所畏懼,等看到各種超乎想像的東西時,他發現自己錯了,錯的離譜。如果可以,他願意以任何的方式來彌補和夏悠的相處態度,以任何的條件來滿足夏悠的需要。
而且打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招惹這個人…
不知道是怪物還是人類的人…
「我想我們不需要說太多,你應該明白我的想法。」
夏悠在他面前蹲了下來,始終微笑著道。長谷川面對著手下的應答,讓夏悠明白了他的選擇。
「我明我不太明白」
長谷川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後,已經用盡了所有力氣般,滿頭大汗。
「上一次來這裡的時候,你指著外面的這座城市問過我,想不想擁有這裡。」
夏悠沒有直接回答,手輕輕拂過,在長谷川瞪大的雙眼下,冰刺如同柵欄般圍著他紹拔地而起,一根根猙獰的冰刺閃現的點點寒光,根根冰刺稜上折射夏悠似笑非笑的臉:
「錢、權,我需要,但不想費勁去獲取,但從你這裡我都能相對輕易的獲取。」
「所、所以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今天找上我嗎?」長谷川現在已經找不到一絲作為社長的感覺,小命被揉捏在夏悠手中,他無從選擇,也不敢選擇。
「不是,只是恰好經過,然後忽然想到就來做而已。」
夏悠拿起了那瓶倒了的酒瓶,嗅了嗅隨口說道。
長谷川憋著的臉漲紅,卻死死繃著唇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夏悠的話他不信,夏悠自己也不會信。
兩人都明白這句話根本就是戲耍。將他這樣一個地下皇帝般的社長當面耍猴般的戲耍。
只是戲耍你又如何?
夏悠看著長谷川一陣紅一陣青的臉,不無惡意的想到。
酒瓶再次被放下,裡面僅剩的琥珀色液體搖晃,然後瞬間定格在搖晃的一瞬。夏悠還散發著寒氣的手緩緩在酒瓶上放開,看向長谷川笑得很燦爛:
「我想,我們會相處很愉快的,不是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