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靜故意將兩人的一夜情事說得稀鬆平常,希望東方澈不要再執意於昨晚的事情。
東方澈雙拳捏緊,雙目緊閉,隱忍著那股隨時都可能從他的胸腔裡面衝出來的怒意。
本來以為東方澈後面還會有別的話的,不想他只是將眼睛閉了起來,不再看她,他的臉是緊繃著,夏侯靜知道他在克制著什麼,但是具體是什麼,夏侯靜不知道。
東方澈維持著這個狀態很久,久到夏侯靜都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了。
寧華池中的水一直是溫熱的,不然東方澈沉寂的這會兒水早就冰涼了。
半晌,東方澈突然動了,他沿著寧華池的台階走了上去,沒有再去看夏侯靜。
站在池邊,他背對著夏侯靜,嗓子有些啞。
「你身上都濕了,沐浴完換身衣服再走吧。」
東方澈很努力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他一向很有自制力的。殺害他母親的仇人就在這皇宮裡頭住著,他有時候還能見到,他都可以做到冷靜地應對,但是面對夏侯靜,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了理智。
東方澈說完,自己則一身濕漉漉地從寧華宮中走了出去。
外面風大,風一吹,濕漉漉的東方澈該很冷的。一位公公跟上來,站在距離東方澈兩米遠的地方,手裡拿著一件披風。
「太子殿下,外面風大。」公公弓著身子,站在東方澈的身後。
東方澈不回頭,冷峻的臉上閃過自嘲的神情。
伸手從太監手上拿起披風,手掌心收緊,那件完好無損的金絲繡蟒披風一點點地支離破碎,最後在東方澈的手中化作一堆凌亂的破布,慘敗地掉落在地上,被風吹走。
東方澈身後的太監見狀身體顫抖了,卻不敢再說一句話,生怕這個時候再惹惱了東方澈,他不知道東方澈怎麼了,也不敢過問。
「吩咐下去,準備婚禮,後天,我要大婚。」東方澈凝望著蒼穹,很肯定地說著。
後天?
這也太倉促了一點吧?太子大婚,那是何等大事?即使尋常百姓家,這籌備婚禮也得是好幾個月的事情,太子大婚,必須是要昭告天下,要大宴群臣,這麼多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在兩天之內做完的。
太子殿下的這個決定未免也太……
太監心中有很多疑惑和困擾,但是他都不敢問,只敢照著東方澈說的去做,太子殿下的脾氣,皇宮裡的人都清楚的很。
太監走後,東方澈一人在寧華池後面的花圃裡面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他不是來遊園的,他只是來冷卻自己的心情的。
來來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圈,從烈日當空走到日薄西山,他依舊無法平靜下來。
從沒有這麼懊惱過的東方澈揮拳砸在了他身旁的刺桐樹上,刺桐樹上長有許多尖銳的刺,東方澈的拳頭打在樹幹上的時候,那些刺也跟著刺破了東方澈的手背。
一拳又一拳,東方澈將自己心中壓抑著的某些情緒通通都用這種蠻力發洩出來。
他無法傷害靜兒,卻也無法捨棄靜兒,明明昨夜他還那麼美好地擁有著她,明明昨晚他們還緊閉地貼合在一起。
他的靜兒終於長大了,也分辨得清什麼是男女之情,什麼是兄妹之情了,可是,她告訴他,她當他是哥哥……
「咕咕。咕咕——」
夏侯靜正趴在書案前雕刻小玩意,反正被禁足了,哪裡都去不了。
「咕咕,咕咕——」嘈雜的聲音堅持不懈地從窗外傳進來。
起初的時候,夏侯靜還以為是院子裡面飛進了什麼怪叫的鳥兒,可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這鳥,叫的也太難聽了吧?
夏侯靜放下手上的工作,走到床邊,窗戶口,東方敏鬼鬼祟祟的探出頭。
「東方敏?你怎麼在這裡?」夏侯靜看見東方敏,訝異道,他不是被澈哥哥明令禁止不准再踏入東宮一步的才對。
「噓,別那麼大聲!你想讓我那塊木頭發現嗎?」東方敏趕緊摀住夏侯靜的嘴巴,免得他被她暴露了。
夏侯靜拍掉東方敏的手,輕著嗓子,「你到底想幹嘛?」
「來兌現承諾啊!我說過要帶你出宮的呀!都拉好鉤鉤了!」東方敏嬉皮笑臉地回答夏侯靜。
夏侯靜思量了一下,這個東方敏,也不是沒有一點優點的嘛,至少還算守承諾的。
「但是你要怎麼帶我出去?別說帶上我了,就是你自己,這幾天想要出宮一趟也不容易吧?」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都已經準備好了,你只要跟著我來就行了。」東方敏胸有成竹地對夏侯靜保證道。
「好。」夏侯靜話音剛落人就從窗戶口跳了出來,然後一把抓過東方敏的手,「走吧。」
「嘶——」東方敏倒抽一口涼氣。
「怎麼了?」夏侯靜回頭見東方敏一臉痛苦。
他拚命地指著夏侯靜抓著自己的那隻手,示意她放手。
夏侯靜鬆開手,狐疑地看了他一會兒,「昨天你真的射了一萬支箭?」
「你說呢?」他的手臂整個都腫起來了,這輩子他能射的箭昨天都射完了。
東方澈的說一不二夏侯靜也算是見識過的……不過……同情了一把東方敏,的確是有夠可憐的……
東方敏現在渾身上下都是傷了,屁股還腫著,兩條手臂也跟著腫了,胸前的排骨也又酸又漲的……
「看什麼看,快點走啦。」東方敏沒好氣瞪了夏侯靜一眼,然後又偷偷地溜回去。
來到東宮的宮牆邊,夏侯靜看著東方敏撥開草叢,然後指著那個隱藏在草叢後面的狗洞對她說,「從這裡爬出去,到了東宮外面我另有安排帶你出皇宮。」
「你就是從那個狗洞裡面進來的?」夏侯靜打了個寒顫,堂堂一國皇子,爬狗洞……咳咳……
「什麼狗洞,狗洞是給狗爬的,這是本皇子的御用通道,那最起碼也應該叫……叫……皇洞!哦不,還是御洞好聽一點……」
「不管它叫什麼,也改變不了從這個洞裡面爬出去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的事實。」夏侯靜評價道。
「怎麼丟人了?」東方敏不樂意了,「我先出去了,你趕緊跟上。」
說完,東方敏俯下身體,從狹小的狗洞裡頭鑽了出去,狗洞有一些小,對東方敏來說還是有點困難的,他針紮了一陣之後,總算是爬過來了。
東方敏直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沾上的雜草,然後在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夏侯靜的時候嚇得後退了兩步。
「你什麼時候出來的?」東方敏驚訝道。
夏侯靜指了指牆頭,「我翻牆出來的,牆不是太高。」
東宮的牆高度一般,夏侯靜還能翻出來。反正夏侯靜就是不要爬狗洞這麼猥瑣。
東方敏張了張嘴巴,氣呼呼地想罵人,忍了半天,最後還是嚥回自己的肚子裡去了。
他不跟她一般計較!
「走啦,再完今天就沒得玩了!」東方敏悶悶地走開。
東方敏先將夏侯靜帶去了他的宮裡,拿了衣服給夏侯靜換,「把你衣服換一下吧,你穿這樣一出門別人就知道你是宮裡頭的女人了。」
夏侯靜身上穿著的衣服,普通百姓是不能穿的。
就這樣出去的話,可是會暴露身份的。
東方敏讓夏侯靜換衣服,自己則添了一些假鬍子,偽裝一下,免得被人認出來。
夏侯靜拿過衣服,進了裡屋去換,東方敏為自己準備的普通人家姑娘的衣服,夏侯靜穿著還算合身,換好衣服,又疏了一下頭髮。
「小靖子,你怎麼換這麼久,你換好了沒有,換好了就快點出來。」
「我換好了,你等一下,我弄完頭髮就出來。」夏侯靜一邊應和著東方敏,一邊拿起被自己換下的衣服,正要出來,忽地看見了東方敏枕頭邊上的一卷畫軸。
好好地,幹嘛把畫軸放在枕頭邊上啊,畫軸不是應該掛起來麼?
夏侯靜拿起畫軸,好奇這是一副什麼話,大概是什麼珍品吧,所以東方敏這麼珍視。
剛好打開,就聽到東方敏的怒吼聲,「小靖子,你幹嘛?」
東方敏在關鍵時刻的動作倒是挺利索的,一把從夏侯靜的手裡搶回了自己的畫軸。
「這麼緊張?」
「當然!」東方敏瞪了夏侯靜一眼,為她動了自己珍愛的東西而感到不滿,「幹嘛動我心愛的畫軸啊!」
「你心愛的畫軸?我還以為你只對機關術感興趣,原來你對畫也有興趣。」
「我對書畫才沒有興趣。」
「那你幹嘛這麼緊張?」看他那緊張的樣子,比別人動了他的機關獸還要過。
「因為這是我心上人的畫像。」東方敏回答,將自己的畫軸抱在懷裡,防衛地看著夏侯靜,怕她又搶他的畫軸。
「你心上人?」這讓夏侯靜好奇了一把,不知道這個整天只知道玩的東方敏的心上人會是個什麼樣子的。
「對啊,這裡面畫著的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
「既然你這麼喜歡這個畫中人,為什麼不娶了她?」反正東方敏身為皇子,即使還沒有弱冠不能舉行大婚,早早地先把人家姑娘接進宮裡還是可以的。
「你懂什麼?喜歡一個人不是一定要和對方在一起的,我現在最希望的是,這畫軸上的人可以幸福,不要再悶悶不樂的就夠了。」
不知道是不是夏侯靜的錯覺,她覺得東方敏在說這話的時候顯露出了他少有的認真來,有些不太像她所認識的東方敏。那個整天只知道玩卻沒個正經的東方敏不應該有這樣的神情。
「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和對方在一起嗎……呵呵,東方敏,我收回以前對你的成見。」東方敏的這句話讓夏侯靜很認同,也許,他並不只是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無用皇子吧。
「這是什麼?」夏侯靜指著面前的巨大木桶問東方敏,他想出來帶她出宮去的方法就是這東西?
「宮裡頭飲茶用的泉水都是從城外的空靈泉運過來的,每天早晚各運送一次,用的就是這隻大水桶,你放心,本皇子已經對這隻大桶進行過改造了,你看,這下面有隔層,可以躲下一個人,一共兩隻桶,我們分別躲一個,然後我們就可以出宮了,晚上的時候再用同樣的辦法回來就可以了。」
東方敏一臉得意地對夏侯靜說道。
「行啊,你每天搗鼓那些機關術倒也沒白學。」夏侯靜難得褒獎了東方敏一回。
「廢話,本皇子天生就是學機關術的料!」才給他三分陽光,東方敏就燦爛了起來。
就他那樣都能算是機關術的天才的話,夏侯靜就是天生的機關術宗師了。
夏侯靜躲進了木桶的隔層裡面,東方敏也躲了進去。
躲在木桶隔層裡面的夏侯靜只能聽到輪子轱轆轱轆的聲音,不知道出宮之後他們去了什麼地方。
等到車子停了下來,東方敏敲了敲木桶,「小靖子,可以了,出來吧。」
夏侯靜一出木桶,看著周圍,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然後追問東方敏,「你不是說帶我出來玩嗎?這地方有什麼好玩的?還是說……其實你說要帶我出來玩是假的,想要我繼續教你機關術才是真的吧?」
夏侯靜看了一下四周,對於周圍的畫面她無比熟悉,火爐子,叮叮噹噹的金屬聲,這裡是……兵器鍛造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