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染微微地笑著,一字一句,無不帶有極大的殺傷力。
這個女人!
景王一驚,不得不佩服起雲清染縝密的心思來了,她絕對不是一般後宮女子可以相比的,雖為女子,卻有大將之風,一顆玲瓏心,竟然將局勢看得如此通透。
「娘娘說得很有道理,不過娘娘忘了,鎮南王府如今當家做主的人是還是鎮南王與鎮南王妃,他二人一片赤膽忠心,又怎會容許他們的兒子胡來呢?」
雲清染似是很贊同地點了點頭,「是嗎?那如果剛好這個時候王爺和王妃都失蹤了呢?」
雲清染說完還不等景王接話自己就笑開了,「呵呵呵,這怎麼可能呢,哪有全部的事情都這麼湊巧,就好像有人在背後操控著一切,呵呵呵,我開玩笑的,這不是被戴上了鐐銬,心情變得太差了,沒事就尋自己開心,要不然人很容易就得抑鬱症的,王爺您說對吧?」
「抑鬱症?」景王好奇地問道,這個女人到底是真開玩笑還是假開玩笑?
「就是一種因為思想一時沒想開而患上的精神疾病。」雲清染大方地給景王解釋了一下,「哦對了,王爺,你會下圍棋的吧?」
「娘娘想與臣對弈?」
「不是,我不會下,想請王爺教我。」雲清染微微一笑。
「有何不可呢,能夠教導娘娘是臣的榮幸。」
「那就多謝王爺了。」
雲清染甜甜地笑了一下,然後朝著一旁的宮女大吼道:「沒看見你娘娘我要和王爺下棋了嗎?還不快點去將棋子和棋盤拿來!」
「是,是!奴婢遵命,奴婢這就是辦!」那宮女很是無辜,連連點頭,忙下去為雲清染準備圍棋。
「切!小丫頭真不懂事的說!」雲清染沒規沒據的樣子讓眾人咋舌,這真的會是他們將來的皇后娘娘嗎?這未免也太不懂禮貌了一點吧?
這大大咧咧的樣子,哪裡有一點皇后娘娘的風範?
景王也不急,耐心地教導起雲清染下棋來。
「什麼亂七八糟的,為什麼一定要留空?我就不愛留空,填滿不就好了嗎?」
「這什麼破規矩,你幹嘛拿走我的棋子啊!誰規定被圍住了就要被吃掉的啊!」
「……」
不過教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聽到雲清染破口罵了一炷香,簡直跟潑婦沒什麼區別。
而景王倒是極有耐心的,他彬彬有禮,好脾氣地搖著頭,「娘娘,圍棋的規矩本就是如此,既然你選擇要學,就應該最終它的規矩,按照它的規矩來的。」
「什麼破規矩,我不學了!」
雲清染將棋盤一推,棋子盡數砸到了景王的身上,嘩嘩啦啦落了他滿身,連帶放在一邊的茶杯也讓雲清染一併給推倒了,茶水濺到了景王爺的身上,嚇得周圍的太監宮女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
「哎喲,你們這群笨蛋,沒看見景王爺身上都濕透了嗎?還不快點上前幫忙!」雲清染朝著眾位太監宮女吼道。
太監宮女們哪敢說不,趕緊上前幫忙。
雲清染自己也站了起來,上前一起幫忙,結果不用說,當然是越幫越忙。
雲清染哪裡是想要幫景王爺撣走身上的棋子,擦掉上面的茶水,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女色狼色心大發,在吃景王爺的豆腐。
一通折騰之後,雲清染這個罪魁禍首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算了算了,沒心情了,不學了,我回宮去了,來人吶,扶著老娘!不知道現在老娘行動不便嗎?!」
某女凶性大發,眾宮女太監面面相覷,此等女人,究竟何德何能坐上這皇后的寶座的?
雲清染要是知道這些人心中的想法,一定很不屑地回他們一句,你們以為姐姐我想做嗎?姐姐我一點都不想好不好?有人想害姐姐我呢,這位置恐怕是有命坐,沒命坐下去!
「對了,本宮呢想去看看姐姐,你們先攙著本宮。」雲清染離開了天壽宮之後又要求去看雲琳姌。
夜弘毅死後,後宮妃子被處死的處死,和皇子一起被軟禁的軟禁,唯一沒有事情的人就是雲琳姌和她的孩子了。
「幹嘛?現在是不是本宮想要去看姐姐都不行了啊?」雲清染朝著身邊的宮女太監吼道。
嚇得幾人連聲說不。
「奴才(奴婢)不敢,娘娘請……」
「哼,那還差不多,不然本宮把你們一個個都剁了,醃醬缸菜吃!」
宮女太監紛紛垂頭,心裡很有默契地想著,這娘娘真的很瘋啊!
如今的雲琳姌生活倒是還算不錯,雲子烯對她挺好的,給她置辦了宮殿,待遇絲毫不比她先前身為皇帝寵妃的時候差。
而且少了女人跟她爭,雲清染覺得或許對她來說,現在的生活會更加愜意一些的。
雲琳姌住的地方原先是冷宮,這是她自己要求的,說是想清靜一些,畢竟她不管怎麼算都是前朝的妃子,不宜再住在前頭了。
雲清染費了一些時間才走到雲琳姌的住處,進了殿內,入眼是一片寧靜安詳的景象,亭台樓閣都像是靜默的長者。
芳草萋萋,是荒涼還是幽靜,全憑個人意境了。
院中一個女子坐在搖籃旁邊,一手拿著撥浪鼓,一手搖著搖籃,哼著悠揚的曲調,逗弄著搖籃裡的孩子。
「你們在這裡等著,我有話要和我姐姐單獨聊聊,別讓我看見你們靠近,不然我剁了你們!」雲清染警告她身邊的人道。
「是是是……」
太監宮女連聲稱是。
雲清染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走向了雲琳姌。
低頭看著搖籃裡的孩子,白嫩的小臉胖嘟嘟的,正咧著嘴衝著雲琳姌咯咯地笑著。
雲琳姌微笑著抬起頭,看見雲清染,臉上浮現出慈祥安詳的笑容,讓人看了很舒服。「你怎麼會在這裡,是世子陪著你進宮的嗎?孩子呢,不抱來讓我看看嗎?」
「我一個人進來的。」雲清染沒和雲琳姌提自己是被抓進宮來的事情,這些事情已經不該是雲琳姌所操心難過的了。「孩子的父親,你不打算救嗎?」
雲清染很清楚這個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
「我想救,未必就救得了;救了,未必是好的。」
雲琳姌覺得自己已經老了,整顆心都老了,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愛了,如今的她只想在這一座安靜的小宮殿裡頭,陪著她的孩子,平靜地過日子。
「姐,你說,權勢地位真的會讓你一個人改變嗎?」
聞言,雲琳姌笑了,「這還是你第一次這麼心平氣和地叫我一聲姐姐呢!權勢地位是會讓人發生變化,在這宮裡,我見得多了,有些秀女剛入宮的時候,看著挺清純的一人,但是在這後宮的大醬缸裡泡了一陣子,立馬也學會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那些學不會的,死的死,打入冷宮的打入冷宮了。突然問我這個做什麼,你也有迷惘的時候。」
「不對,與其說是迷惘,倒不如說是更想要確認一件事情。」
「哦,說說看,什麼事情,看看我能不能幫上你的忙。」
「你告訴過我當年瘋掉的實情,那麼當日的具體細節你還記得嗎?」雲清染問道。
「具體細節,你想知道什麼?」
「全部,你將我被人毒害的詳細過程都說給我聽。」
雲琳姌點點頭,「你不在乎,我就全部說給你聽好了,那一天,我們……」
在雲清染與雲琳姌聊天的時候,雲子烯踏入了淑芸殿。
殿內,裊裊的煙霧是房間明黃色的香爐裡面點著的熏香,走了幾步,便是一道素的屏風,屏風上面萬馬奔騰,與這一室的金碧輝煌格格不入。
屏風的另一側,撫琴剛剛讓太醫上了藥。
「傷口裂開了?」雲子烯只站在屏風的位置,沒有再靠近,無論是他的動作還是眼神都表現出了對撫琴的疏離。
他疏離的態度刺痛了撫琴的眼,刺傷了她的心。
「沒什麼,已經上過藥了。」
撫琴伸手將自己的衣衫整理好,不讓自己在他的面前顯得太過悲涼。她是個沒有資格在他面前悲涼哭泣的女人。
如果受傷能夠換來他的關懷,她倒是希望自己多受幾次傷的,但是她知道,他過來,並不純粹是為了她的傷。
「你放心,我不會因為她踢了我一腳就忘記對你的承諾的。」
答應他的,她會做到,不顧一切。
雲子烯點點頭,「那我先走了。」
「你等等。」撫琴喊住了雲子烯,想見他,可是見到他心又會被一遍一遍地凌遲。
「你們都退下吧。」撫琴呵退了房中的其他人,她有話要單獨和雲子烯談一談。
兩人相對,雲子烯只是靜默地站著,等著撫琴將她要說的話說出來。
撫琴慢慢地走上前,走到屏風前,她的腳步很沉重,心,卻比她的腳步還要沉重,「你還記得這屏風嗎?」
雲子烯回頭看了一眼他背後的屏風,認出了它,卻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很平靜地詢問了一句,「你將它從天州府運了回來?」
「是。」撫琴很珍視這道屏風,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屏風,手指撫過上面的萬馬奔騰,上面的廣袤草原,上面的戈壁……「這是你送給我的禮物,這是你親筆畫上去的……」
撫琴回憶道,彷彿通過這屏風上面的畫,她與他還有一絲的牽連。
「若是因為它,你不該的,我只是將你當妹妹看待。」
雲子烯對撫琴從來沒有過別的想法,這屏風的確是他在天州府的時候親手所畫,但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你也將雲清染當妹妹看的。」撫琴苦笑了一下,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連那個女子的萬一都及不上。
「還有……鐐銬,我今天已經給她戴上了。」
聞言雲子烯的心被人狠狠地撕扯了一下,他早知道的,知道的……卻依舊阻止不了自己的心一陣陣地痙攣。
撫琴走到雲子烯的跟前,與他對視,艱難地開口,「你要我答應你的我會做到,但是,你自己呢?她踹我這一腳,是她在恨我,可是我想她現在對你的怨恨不會比對我的少。她會怨恨你,一直怨恨你,你對她的好她不會知道的……你的隱忍她看不到的……」
撫琴哭了,即使她得不到眼前的這個男人的愛,即使她嫉妒雲清染嫉妒得發狂,但至少她希望他好好地在那裡,在某個她可以看見的地方。
「撫琴,你累了。」
雲子烯不想再和撫琴討論這個問題。
「你可以選擇告訴她真相,至少她不會那麼恨你的。」
撫琴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雲清染啊雲清染,你讓我如何不去恨你,如何不去嫉妒你,他為了你做到了這一步,而我卻連他一絲的溫暖都得不到。
可是我嫉妒你又如何,恨你又如何,到頭來,我比你更加沒有資格去愛他,甚至我連站在他身邊的資格都沒有,我能做的,只有贖罪……
今天撫琴去見雲清染的時候,並不完全是在完成某個任務,對雲清染的那些嫉妒,那些怨恨,都是真的,都是已經藏在她心裡很久了的。
「撫琴,不要再談這件事情了好嗎?」雲子烯不想去想這些事情,他心意已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