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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竟然也會給人一種錯覺,似乎已經結束了。
整整兩個月都沒有再聽見炮聲,甚至連槍聲都沒有出現過。林場裡,訓練已久,只不過大家都沒有再出去執行過任務,只顧埋頭訓練。這樣的日子讓人過的很不舒服,從早上開始,一直到晚上,每一個人的體力被完全搾乾之後,倒頭就睡,就好像他們是一群豬,除了吃飯睡覺就沒有別的事情可幹。
訓練是枯燥的,這些在血水中滾來滾去的人竟然對這樣的生活不怎麼適應。好多人求戰,甚至寫血書的都有,被高建軍狠狠的罵了一頓之後,第二天的訓練量增加了一倍。從那天開始整個林場又變得安靜下來。
人總是要找些事情幹,閒下來就會變得心慌。劉輝現在就是這種狀態,因為蟒蛇小隊的戰績彪炳,早已經從訓練營畢業,加入到了訓練新兵的行列裡。看著那些在泥地裡、叢林中摸爬滾打的傢伙們,劉輝竟然有些羨慕。有時候他也跟著戰士們一起幹,直到將自己累的筋疲力盡這才作罷。
除了劉輝,其他那些來林場最早的老人一個個都有這樣的感覺。許大志敏銳的抓住了苗頭,他將這歸咎為一種病:疲勞綜合症。對於這種病的治療,可以說沒有什麼特效藥,需要的就是休息,無憂無慮的休息。林場起建之初,最早的一匹人來自各地的偵察營。像劉輝這樣直接從戰火中走出來的人不在少數。
劉輝參軍的時間不長,參戰的時間卻很長。整整四年,每天都在緊張的不能再緊張的環境裡度過,不是殺人就是擔心被人殺。只要出去執行任務,幾天不睡覺都已經成了家常便飯。他們累了,累的一塌糊塗,無論從內心還是身體都累的一塌糊塗。他們需要休息。
想想現在的戰爭,即便不是多大的戰爭,一旦結束。參戰人員都要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整,打仗是個力氣活也是一個非常耗費心智的活。大軍休整就是給那些在戰場上緊張的戰士們一個放鬆的機會,讓他們徹底將心理的包袱卸下來,全面的休息一下。
劉輝他們這是累了,而且累的不輕。四年來他們每天都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別忘了他們還都是十**歲,二十出頭的孩子。本來他們可以生活的無憂無慮,卻在這漫無邊際的叢林裡,與豺狼為伍,整天還死神打交道。現在看上去他們還算正常,如果出現一點徵兆那這個人就真的毀了。這就是戰爭心理學,許大志非常的清楚。
高建軍和胡麻子自然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病症,在他們樸素的認識裡,軍人就是為了打仗而生的,只有在戰場上軍人才能找到自己的歸宿。打仗就是過癮,就是高興的一件事,人在干自己的事情,為什麼會感覺到累?
許大志搖搖頭。我軍的這些中下級軍官大多都是從基層提拔上去的,幾十年來的戰火經歷,已經讓他們完全迷失了自己,忘記了戰爭是一門學問。他們的印象裡,攻城拔地,殺人流血就是戰爭的全部。他們深知不知道戰爭不僅僅打的勇氣,還要從錢糧、後勤保障、甚至於國力綜合因素考慮。
戰爭很複雜,複雜的完全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麼敵國見過幾十年就打了幾十年,每一天都是戰爭不斷,每一天他們都要經歷新的戰爭。就是因為他們還沒有完全明白戰爭是什麼。當然,一個剛剛脫離了殖民統治的國家,不明白這些事情情有可原。
許大志沒有給高建軍和胡麻子講什麼叫做戰爭心理學,只告訴他們,戰士們需要休息,特別是劉輝這種在生死邊沿徘徊了四年的人更需要休息。休息的最好方法就是回家探親,一個月不夠,至少三個月。
高建軍似乎有些明白,胡麻子則完全搞不懂,瞪著大眼睛:「這怎麼行?還不知道有多少惡戰要打,他們都走了,咱們不就成了光桿司令了。」
許大志道:「我說只是那些戰鬥過的戰士,正在訓練的那些傢伙絕對不能放假,剛剛有了起色,這個時候休假就會前功盡棄。」
胡麻子撓著頭:「這是啥道理,我看那些訓練的才更累,狗剩那些傢伙就站在旁邊看著,使勁的折磨人家,他們一個個都和牛犢子一樣,完全沒有病。」
高建軍攔住胡麻子的話,衝著許大志點點頭:「我好像明白了點,政委的意思是他們的心累需要休息。」
胡麻子又開始胡攪蠻纏:「心累,一個個整天嘻嘻哈哈的能有啥心事,沒有那個必要,他們都是老子的兵,老子知道,這些狗日的就是欠抽,讓我去罵那些王八蛋一頓,什麼都好了。」
高建軍瞪了胡麻子一眼,胡麻子已經冒出去的腳急忙收了回來。雖然說,胡麻子仗著自己在軍中的關係,可以不理會比自己官大的那些軍官,可是高建軍他就不得不重視,這是自己的老團長。全軍中他服氣的人沒有幾個,高建軍卻在其中。
高建軍對許大志道:「好吧,這件事就由你去處理,我軍有傳統,政委管生活,這些事情本來就是你分內的事情,只要能讓這些傢伙一個個嗷嗷叫,你想怎麼幹都可以。」
第二天,林場破天荒的找來了放映隊。能在這深山老林裡看電影本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越是戰爭激烈的時候,我軍的這種慰問服務就越多。工團就是幹這個的,他們以能去前線慰問而自豪。想當初抗美援朝的時候,最前沿的一個連都有三兩個慰問隊員冒著炮火前去,在炮聲中演唱那是何等的英勇。
林場雖然也在我軍的編制之內,在序列中只屬於後勤部門,所以他們的待遇就是這一場電影。也沒什麼好電影,《地道戰》讓人百看不厭,《地雷戰》讓人大呼過癮,《南征北戰》是放映最多的節目。
為了迎接放映隊,林場提前一個小時結束訓練。大家搬著小馬紮在操場上做好之後,電影也就開始了。那一刻,整個林場靜悄悄的,無論是看過的還是沒看過的都瞪大眼
睛看著,看著主人公如何與鬼子鬥智鬥勇,看著老村長死在大鐘下紛紛落淚,看著一個個鬼子被消滅,無不拍手稱快。
一部《地道戰》,在所有人的強烈要求下被放了兩遍,竟然沒有一個瞌睡的,第二遍竟然比第一遍看的更加專注。運動是**上的,娛樂是精神上的。林場現在不缺乏**上的鍛煉,匱乏的精神需要增強。那一夜,林場的人睡的很香,整個基地都是巨大的呼嚕聲,很多人都沒有這麼舒服的睡過了。
看著那些睡夢裡嘴上帶著微小的人,高建軍終於明白許大志的話。一狠心便將放映隊扣留了下來,他才不管別人怎麼辦,只要為了自己的部隊好,就算槍斃他他也認了。
劉輝等那些從戰爭開始便留在這裡的戰士,受到了新的命令。當看清命令是讓他們休假時,不少人都哭了。當著他們訓練的士兵,是那種抱頭痛哭。這些鐵打的漢子,戰場上從來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幾天終於找到了可以宣洩的出口。感情如同開閘的洪水一樣宣洩了出來。回到營房收拾東西的時候還在哭,一會哭一會笑,場面詭異。
劉輝的蟒蛇小隊都受到了這樣的命令,興奮之餘,想起了兩年前在武松的家裡他們幾人說過的那些話。劉輝答應要帶著梅松和阿榜以及武鬆去他的家裡看看。大牛答應給張志恆找一個東北媳婦。一晃三年了,直到今天才能實現,他們能活著的確不容易。
這封命令出現的時候,基地裡面的氣氛便的奇怪起來。都是軍人,沒有人質疑命令的正確性。這一批休假,許大志把握的很好,基本上全都是最早來基地的老人。他們都是為了祖國流血犧牲過的,讓他們休假沒有人能說出來半個不字。可是嘴上不能說,心裡面的嫉妒還是有一些的。
有好事的傢伙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聽到過許大志說,這些休假的人全都病了。雖然他們不知道什麼叫做戰爭疲勞症,可是生病兩個字聽的清清楚楚。傳言傳開之後,竟然有了這種病會傳染的話出來。就過了一夜,所有人再看見這些休假的人時都會繞著走。
當大牛聽到這樣的傳言,擼起胳膊就將那個悄聲議論的傢伙胖揍了一頓。一腳踩在那傢伙的脖子上,大聲怒吼:「狗日的,誰說老子病了!老子活的好好的!」
大牛的雷厲風行並沒有阻擋住謠言的蔓延,卻讓謠言傳播的更加邪乎。甚至有人說大牛的這種暴脾氣就是那種疾病的副作用。氣的大牛又想去揍人。卻被劉輝死死拉住。
劉輝覺得自己的確是病了,從心裡出現的疲憊讓他苦不堪言,他需要好好休息,那些謠言就讓他們傳去吧,等自己回來的時候再揍他們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