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輝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一整天的激戰,他們排只剩下了五個人,代排長今天下午犧牲了。仗慘烈到這種份上還是第一次。死了這麼多人,還是沒能拿下325,這讓每一個人都很沮喪。
連長親自來到了前線,正和崔小亮說話。連長很氣惱,臉都是黑的,本來就不怎麼愛笑的麻子臉這會更難看,指著崔小亮的鼻子怒道:「別他娘的給我說困難,老子不聽,從現在起你就是排長了,帶著你們排的這五個慫蛋拿不下325就別下來,等你們完了,老子上!」
「是!」崔小亮沒有反駁,他知道別的排也一樣。他們連出發的時候一百多人,走到這裡活著的差不多能數出來。聽說對面攻打283高地的三排已經全軍覆沒,從排長到戰士無一生還。
劉輝想哭,今天早上,剛剛給他們補充的兵員,現在竟然只剩下五個,還有一個重傷。他只是想想,沒想到真的哭出了聲。
連長一聽就火了,怒道:「那個狗日流馬尿?摸摸自己的褲襠,有種沒種?」
劉輝連忙止住哭聲。而連長還在罵:「就你們這慫樣,小小一個高地打了一整天還沒拿下來?要不要老子親自上!」他發現劉輝在抹眼淚,一腳踢過來,正好踢在劉輝的傷口處,疼的劉輝把牙齒咬的嘎吱響:「原來是你個狗剩,你小子一向不是挺狂嗎?仗著自己會散打,在新兵連就打班長,這會流馬尿,再流一滴老子崩了你!」連長已經掏槍,被崔小亮和其他幾個同志摁住了。
「報告連長!劉輝負傷了,他是疼的!」崔小亮連忙替劉輝辯解。
胡麻子瞪了劉輝一眼:「戰士流血不流淚,從現在開始,老子就在這裡等著,你們什麼時候拿下325,老子什麼時候給你們慶功!」
夜戰我軍擅長,敵軍也擅長。長長的黑夜大家都想來一場大的。巨大的照明彈在325高地上空盤旋,將這個已經翻了好幾個個的小土包照的透亮。因為霧氣的緣故,看上去朦朦朧朧。這地方就這鳥樣子,早晨晚上都會起霧。看這霧氣的濃度,明天很有可能又要下雨。
照明彈輕輕落下,地面再一次籠罩在黑暗中的時候,槍聲響起,崔小亮作為代理排長領著僅有的三個兄弟朝著325高地的最後一個目標發起了衝鋒。
「噠噠噠……」敵人也沒有睡。他們深知我軍的戰法。照明彈只不過是讓進攻部隊最後確認一下方向,接下來就是進攻的時候。這是當年我們教給他們的,現在卻用到了師傅身上。
子彈在黑夜中漫無目的的掃射,劃出一道長長的光線。「啊!」一聲慘叫,右邊的一個戰友倒在了衝鋒的路上。現在只剩下了三個人,他們靜靜的趴在地上慢慢的向前爬。敵人還在掃射,子彈就在他們頭頂飛舞,也不知道這些猴子在地堡中囤積了多少子彈,似乎永遠也打不完。
「你們兩個掩護,我去轟了他!」崔小亮下令。這地方是他們下午攻上來的地方,離325高地的頂峰只有一步之遙。也就在這裡,他們幾乎損失殆盡。
劉輝找好掩體,拉動自己的步槍槍栓,開始吸引敵人的火力。剛剛放出一槍,立刻就被敵人壓制的不能動彈。身旁堅硬的岩石火星飛濺。大大小小的彈坑將這塊岩石整整剝落了一層,很像連長的那麻子臉,坑坑窪窪。當敵人的高射機槍調轉槍口的時候,劉輝再次開火將敵人的火力吸引過來。
黑夜裡什麼都看不見,只看見頂上的地堡中噴射出來的火舌。劉輝不斷的開槍,試圖將所有的子彈吸引到自己這邊來,只有這樣崔小亮才有更大的機會。對面的另一位戰友張為國也開火了,一開始敵人似乎有些摸不著頭腦,高機子彈忽左忽右的打了兩輪,很快他們就發現不對勁。
一顆照明彈從地堡中升起,在光禿禿的天空中開始膨脹,讓漆黑的夜有了一絲淡淡的光亮亮。崔小亮完全暴露在地面上,沒有掩護沒有支援。離著地堡僅僅不到十米。
「老崔!」劉輝再也顧不上隱蔽,拿起自己的步槍便往上衝。崔小亮回過頭來,對著劉輝淡淡的一笑,笑的是如此的輕描淡寫。那笑容劉輝這輩子都忘不了,幾百次在夢中都能看見。
子彈打在崔小亮的身上,就好像被電流擊中一樣,渾身開始顫抖,鮮血與皮肉混合著內臟與肌肉從崔小亮的身上抖落下來。人竟然會開花,如此美麗和動人的花,就綻放在夜空下照明彈的淡淡白光中。
劉輝打光了步槍裡的子彈,瘋狂的朝著崔小亮跑去。當崔小亮倒下的那一刻,敵人的子彈射向了劉輝。這個時候本能永遠是第一位的,無論你現在想什麼,臥倒、迅速的尋找隱蔽的地方總是腦子裡傳遞出來最清晰的信號。劉輝想衝向崔小亮,可他的大腦讓他臥倒滾進了旁邊的彈坑。
身後左邊隱蔽處的張為國開槍了。火舌打在地堡邊沿,濺起的土塊和岩石粉末形成了淡淡的白霧,在照明彈的照耀下是如此的清晰。
「快走!回來!」張為國衝著劉輝大聲呼喊,不斷的開槍企圖用手裡的56式衝鋒鎗壓制住敵人的高射機槍。高射機槍十四點五毫米的子彈比起衝鋒鎗七點五毫米整整大了一圈,張為國這次掃射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高射機槍開始瘋狂的朝著張國慶掃射。
劉輝甚至都能聽見敵人瘋狂的叫喊,那種如同鴨子一樣的聲音,聽上去如此刺耳。左後方再也沒有槍聲傳來,也沒有聽見慘叫。一切就在照明彈落下的時候徹底停止了。直到佔領了325高地之後,劉輝才在一塊岩石後面發現了張國慶的身子,腦袋已經不見了。數百米外的一個鋼盔被高機子彈打了一個洞,裡面滿滿的裝著如同漿糊一樣的東西。
現在,325高地之上只剩下劉輝一個人,而敵人不知道還有多少。或許一兩個,或許一個班,一個排,一個連。是像一個農村的土狗那樣夾起尾巴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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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去,讓連長崩了自己,還是留在山上與坑道內的敵人再鬥一把,把這幫該死的猴子弄死。劉輝在內心深處已經抉擇好了。
夜靜悄悄的,似乎這裡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天上的星星如此的燦爛,記得當年還在家的時候,被嚴厲的父親毒打之後,劉輝便會獨自一人爬上村子後面高高的二郎山,躺在那塊大青石上也是這樣抬頭看著星星。
來這裡打仗的事情他沒有給家裡說,或許當他變成烈士的時候,武裝部會送給父親一個革命軍屬的牌子。又或許還能給一筆不小的安家費。但是他們卻失去了一個兒子,好在大哥還在。
山下傳來嗷嗷的叫聲,胡麻子是個較真的人。既然團長下的是死命令,不拿下325高地,自己絕不會活著回去。將連裡所有人全都拉了過來,就算是打光了也必須拿下325高地。隱隱約約劉輝還能聽見連長的叫聲,聲音很大,語氣很重,擲地有聲。無論什麼話從他嘴裡說出來,不像是要告訴你該怎麼做,而是你只能這麼做。
山上的地堡中敵軍的鴨子聲音聽得是一清二楚,可惜自己不會說,也聽不懂。但是能猜出來,一定是在計劃如何守住這裡。他不能等,不能再看著自己的這些兄弟,這些戰友一個個全都倒在敵人的槍口下。劉輝慢慢起身,輕輕的摸出了彈坑,盡量將身體壓低一點點的朝著山上爬去。
一具帶著溫熱的屍體就在自己面前,是崔小亮的,他的血已經於泥水混合,摸一把根本分辨不出來是血還是泥水。眼睛在星光下清澈極了。劉輝忘記了崔小亮是哪裡人不是河南就是山西,他想不起來。崔小亮比劉輝早一年參軍。崔小亮給劉輝的感覺有些木訥。那個時代農村來的兵都是這個樣子,劉輝是個例外。
替崔小亮合上雙眼,摸到了一旁的爆破筒,沉甸甸。這是目前我軍主要的破壞敵人地堡的武器。剛進叢林的時候,爆破筒的缺點便顯露了出來。叢林中樹枝錯綜複雜,六十多公分長的爆破筒扛在身上對於行軍極為不便。現在這是劉輝手裡最後的武器,也只有他可以將坑道中的敵軍全部消滅。
「兄弟們!上!」胡麻子大聲的咆哮,劉輝聽的清清楚楚。他沒有猶豫,這是連長的命令,必須執行,抓起爆破筒,劉輝猛然站起身,朝著敵人的地堡衝去。巨大的黑影,鋪天蓋地而來。敵軍似乎有些發蒙,等到他們反映過來的時候,一根爆破筒已經鑽進了他們的地堡。
吱哩哇啦的鴨子叫聽著就想宰了他們。劉輝得手轉身就跑,剛跑了沒兩步,金屬碰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回頭一看,冒著白煙的爆破筒被敵人扔出了坑道。劉輝瞪大雙眼,再次轉身,撿起爆破筒重新往坑道中塞去。這一次敵人有了提防。裡面似乎有人與劉輝較上勁。雙方抓著即將爆炸的爆破筒比起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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