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皇宮在傍晚的暴雨中陷入了一片混亂。
養心殿內進進出出的宮人們個個行色匆匆,面上帶著惶惶之色。
御醫們盡皆被召集到了養心殿,一一給皇上把脈,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出病因來。皇上莫名咳嗽吐血,可是脈象除了顯示疲累之外,再無其他。
「你最好現在就離開,否則,別怪哀家給你難堪。」太后哪裡肯答應她的要求,眉頭緊緊打結,定定的指著門外。
太后擺擺手,只看著江沉煙道:「誰允許你來看皇上的,你莫非還嫌害皇上害的不夠?」
「娘娘…」流螢看著江沉煙,心急如焚。
「你們說煙妃是那煞星,證據呢?證據在哪?空口說白話誰都會,若是這樣都行的話,那我是不是可以說你明妃也是煞星呢?」美妃淡淡一笑,看著明妃,緩緩道。
江沉煙更是面色發白,她悄然攥緊了房在膝上的手,心像是被刀子狠狠戳了一下,痛的她無法呼吸。
她們是侍奉皇上最親近的人,若是皇上出了什麼事,當先遭殃的便是他們。
何著只妃。「你離皇上遠點,別讓你的煞氣害了皇上。」明妃的叫囂很大聲,驚的全場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是我下的藥。」百殺的話語清冷,就像是初見時那般平靜沒有波瀾,你永遠無法從他的聲音中分辨出他的情緒。
「若不是你現在有孕…哀家…哀家恨不得將你寸寸凌遲….」
趙德全搖搖頭:「回娘娘,並非中毒,太醫們說,皇上只是太過勞累,並無大礙。」
江沉煙緩緩呼出一口氣,她轉眸在殿內看了看,見到了焦急的趙德全,便出聲道:「趙公公。」
「又是否給皇上送了一碗燕窩粥?」茗妃深深看了她一眼,低聲道。
「娘娘,皇上乃是真命天子,他不會有事的,可是您身子弱,又有身孕,若是再這樣淋雨…只怕…娘娘,當奴婢求您了好嗎?回宮-…」
吸了吸鼻頭,太后放下了他的手,仔細的替他掖好被角,這才轉過眸來看著跪在地上的眾女。
江沉煙又是一怔,緩緩吸了口氣,將眼底的淚流入腹中。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洛擎蒼,她一咬牙,欠身行禮:「臣妾告退。」
流螢撐著傘在後邊追著,可是卻趕不上她的腳步,更是焦急的大喊:「娘娘…慢點慢點…」
江沉煙不語,只抬眸看著榻上沉睡的男子。
「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進退,今日,你若再強留,必定會引來太后雷霆震怒?茗妃二人也會抓住機會對你打壓,你何苦如此?」
養心殿內此刻顯得很擁擠,十餘位太醫在一旁悄聲商議。茗妃,明妃,美妃,瑜貴人都已經到了。
宮婢太監們都侍奉在一旁,面色盡皆不太好看。
他面色蒼白,眉頭深鎖,連睡夢中都顯得那麼不安。
眾女慌忙迎上前去,一一行禮。
江沉煙像是聽不到她說話一般,失神般呢喃:「皇上不會有事的…不會….」
微微撐起虛弱的身子,她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啟唇低喚,是沙啞的聲線:「百殺…」
眾女也都跟著跪在了地上,口口聲聲喊道:「皇上萬福,羲和萬福。」
用力點頭,江沉煙幾乎想也不想的回答:「心疼…很心疼…像是心疼的快要死掉…我想陪著他…想看著他…真的好想….」
不知過了多久,當江沉煙從夢靨般的風雨中醒來之時,第一眼見到的,便是一道黑色的背影。
「太后….」幾乎咬碎銀牙,她還欲爭辯。
「放肆?」怒斥一聲,太后眼底殺機更重:「有何不對你心中比哀家清楚,皇上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你的錯,若非你進宮,皇上怎麼如此?你…你這個害人不淺的狐狸精…」
一個皇上深深寵愛的女子?
美妃衝著不遠處的真兒招招手,後者立刻將手中的披風送了來,披到了江沉煙肩上。感激的衝著美妃笑笑,江沉煙不由得裹緊了披風。
「娘娘,回宮。」流螢一路走,一路懇求,可是江沉煙卻始終停不下腳步。
流螢早已不知去向,屋內,只有她和那個黑衣人。
「胡說,本宮不知道多關心皇上呢。」
「他不是交易的一部分嗎?你為什麼要心疼。」百殺定定的看著她,平靜的眸底不知不覺有了波瀾。
不知為何,一見到他,江沉煙便忍不住想要將落淚,似乎那滿腹隱藏的委屈都在這一刻暴發出來,讓她難以自持。
殿門口,晚到一步的流螢正好看到了這一幕,她手中的雨傘「啪嗒」一下落在地上,顧不得去撿,只雙手摀住嘴,不住的落淚。
眼看太后面色驟然劇變,美妃突然上前,將江沉煙扶了起來,在她耳旁低聲道:「別再執著,走。」
「你還想守著皇上?你還想害皇上到什麼地步?你別以為哀家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哀家清楚的很?」
尤其是茗妃,更是面色不好看。
江沉煙此刻哪裡還聽得見流螢的呼喚,一心全飛到了洛擎蒼身上。
聽完她的話,明妃面色一變,正欲辯駁,卻見茗妃擺擺手。
「我不怕。」江沉煙堅定的搖頭。
美妃毫不在意一笑,緩步走到江沉煙身邊,輕聲道:「那這煞星,是誰?」
茗妃隱藏了笑意,蹙眉道:「煙妃,快寫走-,別再惹太后和皇上不高興了。」
看著她紅了眼眶,百殺緩步上前,走至榻前,緩緩抬手將她面上的淚痕拭去,柔聲道:「別哭。」
這樣平靜,寧和的男子,除了百殺,還能有誰。
聽著太后這番話,在場眾人都不禁色變。平日裡太后雖然嚴厲,可也從未對任何一個人說過這般重的話,更何況這還是一個女子?
江沉煙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藥方,柔聲道:「御醫診斷的結果出來了?」
她虛晃著步伐,任憑眼淚混合著雨水流淌入嘴裡,是滿滿的苦澀。
「信,當然信,聽說你昨天來看過皇上,今日皇上便病了?你說,這能和你無關?」茗妃突然接口,眼中有不加掩飾的挑釁。
江沉煙一怔,旋即淚如雨下:「交易…對…是交易…是我做的交易…可是我還是心疼…我分明沒有動手….可是….」
面色微微一凝,江沉煙看著茗妃,一字一頓道:「那又如何?難不成,你以為我在粥裡下了毒?」
說完,她轉身便離開。
「是又如何?」江沉煙也不猶豫,鎮定自若。
終於,她走的累了,蹲在了地上,將頭埋入雙膝間,嚎啕大哭。
「沒想到,美妃也這般口齒伶俐。」緩緩出聲,她似乎毫不在意美妃的話語,轉眸看著江沉煙,她輕聲道:「昨日,你是否來過養心殿?」
腦子裡一片空白,江沉煙幾乎沒有任何考慮,起身便跑出了寰璧宮,逕直朝著養心殿跑去。
江沉煙頹然走在雨中,任憑雨水扑打在面上,又將她從頭到腳澆了個遍。
「無大礙?皇上都吐血了。」明妃柳眉一豎,忍不住大聲喊了出來。話音落下,茗妃便轉頭狠狠瞪了她一眼,而後看著趙德全道:「公公去忙。」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她隱忍的淚洶湧而出,她雙肩不住的顫動,可是卻壓抑著自己不哭出聲來。
她凌厲的目光一一從她們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了江沉煙的身上:「都起來。」
「難說。」茗妃笑著回應,只是那笑顯得有些陰冷。
茗妃一直冷冷的看著她們,嘴角掛著戲謔的微笑。
不可以有事,你不可以有事?
風雨,越加兇猛。
「本分?」太后冷笑一聲,而後從她身旁擦肩而過,逕直走到了床畔坐下,拉著洛擎蒼的手,滿臉擔憂。
藥汁灑滿了裙擺,碎片落了一地,她卻渾然未覺。
很痛苦嗎?
眾女謝恩起身,當江沉煙正欲起身時,太后卻突然冷喝道:「除了你,你跪著,不許起身。」
可是,他那澄澈的眸底,卻掩藏了無法說出的痛苦。
大雨瓢潑似的落在身上,很快便將她渾身浸透,烏髮濕透了貼在面頰上,冰冷的感覺直直的流到了心裡。
「你快醒過來,哀家需要你,後宮妃嬪需要你,羲和更需要你啊。」她緊緊握著洛擎蒼的手,愛憐萬分。
趙德全正拿著御醫研究出來的方子,一聽江沉煙叫他,連忙跑了過來:「娘娘,有什麼吩咐?」
流螢將傘撐在她頭頂,可是奈何風太大,將傘吹的傾斜了開。
看著她落寞而去,美妃忍不住歎息。茗妃二人卻是暗地裡露出了笑容。太后厭惡的瞥了她一眼,重新將視線落在洛擎蒼身上,搖首歎息。
明妃眼中戲謔劃過,口中也冷嘲熱諷道:「煙妃,何必如此不知趣,皇上是不會想見到你的,你還賴在這裡作何?」
話音剛落下,便聽得殿門處傳來一道凌厲的女聲:「她說了不算,哀家說了可算?」
越是這般看著他,她便越是心疼,越是控制不住情緒。
江沉煙眉頭蹙得更緊,面上已有不耐,她濕透了的衣裙緊緊的貼著肌膚,陣陣寒意傳來,讓她忍不住倒吸口氣。
「請太后旨示。」
「關心?你若關心皇上,又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鬧事?你可有去關心皇上一句?」美妃毫不留情的出聲,絲毫不給明妃留一點面子。
明妃面色頓時變的十分難看,還咬咬牙不再說話,只氣悶的看著一旁。
明妃面色微變,乾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江沉煙抬眸和她對視,面色沉靜如水:「臣妾不懂太后的話,臣妾身為皇上的妃子,皇上病重,臣妾理當來探視,有何不對?」
眾女跟著到了床邊,看著洛擎蒼那脫去了凌厲只剩蒼白的模樣,面色各有變化。江沉煙眼眶微微泛紅,強忍住淚。
江沉煙的淚越加洶湧,她握住洛擎蒼有些涼的手,心也跟著顫了顫。茗妃瞟了一眼江沉煙,緩步上前,低聲道:「你這戲,做的可真不錯。」
趙德全看了一眼明妃,而後便拿著藥方離開了。
看著她這般痛苦的模樣,百殺忍不住緩緩蹙眉,可聲音卻沒有絲毫變化:「真的…那麼心疼嗎?」
茗妃冷冷一笑,看了一眼明妃,後者點了頭,眼中劃過一絲恨意,當即上前一把抓住江沉煙的手,將她從床邊拉開。
「可是….」
戲?
看著江沉煙這般受辱,她只會比她更加難受。
茗妃眼中帶著不耐,對明妃的魯莽十分不滿,可是眼下還有用她的時候,便沒有過多責怪。
「娘娘…您跟奴婢回宮-….娘娘….」流螢努力的支撐著傘,心疼的直落淚。看著江沉煙丟臉魂似的走在風雨中,她恨不得那個受傷受辱的人是自己。
她只想陪著他,不言不語陪著他,難道這很過分嗎?
「你不怕,可以?皇上呢?你想讓他連病中都不得安寧嗎?還有你腹中的孩子,你要讓他陪你一同受辱嗎?」美妃定定道,言辭堅決。
「是我。」百殺打斷了她的話,說出了讓她徹底呆住的話。
明妃一聽,心急問道:「什麼情況?是否中毒?」
她咬緊唇瓣,轉眸看著太后,緩緩道:「臣妾只想守著皇上醒來,求太后准許。」
太后抹了把淚,淒淒切切的哭訴:「皇兒啊,是哀家沒照顧好你,你怎麼就病成了這個樣子,之前還好好的,哀家實在…心疼啊。」
他還睡著,仍未醒。
江沉煙一怔,轉眸看著茗妃,還不待她說話,明妃也跟著走了過來,對著她橫眉冷目道:「你這個煞星,都是你害了皇上這樣,你還趕快把你的手鬆開。」
江沉煙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是黑是白,豈是你一人說了算。」
江沉煙怔怔的看著她們,蹙著眉頭道:「這般無稽的傳言,你們也信。」
她心中不斷重複著這一句話,腳步越來越快。
茗妃掃了一眼美妃,最後將目光定格在江沉煙的面上,用一種詭異的語調道:「雖然皇上並非中毒,可也不代表煙妃你沒有嫌疑,你是煞星這一點,是無論如何也躲不掉的。」
之前還好好的,怎麼說病就病了呢?到底是怎麼了?
說完,她看了太后一眼,見太后眼中滿是寒意,心中不禁湧上了喜悅。
「你胡說什麼?」江沉煙眉頭一蹙,聲音還有些哽咽。
她們時而往床畔上望望,時而交頭接耳,不知在說些什麼。
話音落下,茗妃二人不禁回頭看了她一眼,眼中都露出了不耐。
眾女互相看了看,都退到了一旁,心中知曉,太后這是要盤問煙妃啊。看來,今夜煙妃怕是沒什麼好果子吃了。
近在咫尺,他是否能聽見太后的話,是否知道她此刻有多委屈。江沉煙鼻頭一酸,忍不住紅了眼眶。
「哀家不想見到你,皇上也不想見到你,滾…滾出去….」太后抬手一指殿門外,厲聲呵斥。
屋內燭光微弱,時而還能聽見窗外肆虐的風雨聲。
江沉煙看了她一眼,正欲開口,便聽得旁處傳來聲音,是美妃:「來看過皇上就是害了皇上,那麼咱們宮中沒一個人能脫得了嫌疑。」
明妃冷笑道:「便是她,煙妃?」
趙德全面色不太好看,蒼老的面容帶著焦急,他點點頭道:「出來了,奴才這便要去抓藥呢。」
寰璧宮內,江沉煙手中正捧著安胎藥還未喝下,一聽到流螢說出的話,手中的碗便「碰」的一聲落在了地上。
當江沉煙進入養心殿時,不少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渾然不覺,只快步到了床畔,看著陷入沉睡的洛擎蒼,眼淚不由自主的滑落下來。
江沉煙不肯起身,轉眸看著洛擎蒼,眼中只有不捨。哪怕是就這麼跪著,她也不願離開他半步。
她不說,可美妃卻是有著一條毒舌:「如何?皇上並非中毒,明妃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江沉煙一怔,又跪回地上,垂眸看著地面。
「美妃你與煙妃素來交好,幫她說話也是自然。昨夜欽天監觀天象得知天降煞星,今日皇上便病重,如此看來,必定是這煞星搞的鬼。」明妃咬著牙說著,說完還冷冷的瞪了美妃一眼。
頎長而挺拔的身影靜靜立著,燭光將他的影子拉長,一切都顯得那般靜謐。
江沉煙蹙眉看著太后,定定道:「皇上病重,臣妾來看望,乃是本分。」
流螢也蹲在她身邊,將傘撐在她頭頂,跟著落淚。
黑色身影轉過身來,沉靜的面容是俊朗非凡,那一雙澄澈的像是盈滿了周天星光的眸子,正清晰的映出她單薄的身影。
「煙妃?你如何有臉來見皇上,哀家白日裡和你說的話,你難道都忘了?」太后聲色俱厲,眼中帶著殺機。
「你…」江沉煙呆呆的看著他,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你做不到的?我替你做….」百殺眼中罕見的有了溫柔,可是江沉煙卻突然覺得渾身發寒,忍不住朝後瑟縮了身子,一顆心像是泡在了冰水裡,失去了跳動的能力。u6y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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