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妃開口說要作畫,連洛擎蒼都顯得很驚奇。
她會什麼,不會什麼,他是極為清楚的。當然也更清楚她要強的姓子,目光落在她纖細的身影上,那碧色的長裙,簡單的裝飾,倔強的眉眼,讓他一瞬間有些恍惚。
這個時候的她,竟然比平日裡刻意模仿的姿態,更像那個她。
微微呼出一口氣,他一時覺得很是疲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
作畫的工具很快便備齊了,茗妃邁步走到畫案前,咬著牙拿起畫筆,蘸了墨,便開始在宣紙上一陣塗抹,那隨意的姿態,看的不少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這是在作畫嗎?
突然地,江沉煙嘴角有了笑容,深深看了一眼茗妃,她心中竟也忍不住感歎,若非是敵人,這茗妃雖然霸道,但也不一定就是敵人。
至少她這一刻的勇氣和倔強,讓她很是欽佩。
太后定定的看了一眼那被塗得亂七八糟的宣紙,眉頭蹙得很緊:「茗妃,你這做的是什麼畫。「
茗妃咬唇不語,面色微微發紅,驀地,她放下了畫筆,抬眸直直的看著洛擎蒼,輕聲道:「臣妾,便用這畫為皇上賀壽。「
眾人都朝畫上看去。vexp。
那是一幅不能稱之為畫的畫。
胡亂的線條,團團凝固的墨,模糊的輪廓,只隱約可以分辨出她畫的是大雪天。畫中有一男一女並肩而行,白雪紛紛落在他們肩頭,畫面雖不能稱為美,但卻有一股讓人禁不住看的出神的韻味。
這畫畫的便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江沉煙心思剔透,只看了洛擎蒼微變的面色一眼,便已經猜出了端倪。
她在他的心中,到底是有地位的。即便是到如今,她的行為和作風已經漸漸將他惹惱,但是只要她的那張臉還在一天,他便不可能將她從他的心中抹除。
即便沒有愛,多少還是有些喜愛的-,否則,如何從前能那般恩寵,那般縱容。
心中驀地湧起一股淡淡的酸澀,江沉煙微微垂眸,不再去看,只小口喝著杯中漸漸涼了的茶,看起來很是平靜。
洛擎蒼在目光第一眼落在那畫上時,便有些移不開。
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幅泛黃的畫面。
那是清雅離開的那年冬天,漫天飛雪像是在哀悼她的逝去。他本以為一顆心早已隨著清雅而去,卻在大雪的黃昏再次見到的清雅,同樣的裝束,同樣的容顏,同樣的神情。
他不記得當時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但是卻清楚的記得當時快到極致的心跳,和失而復得的激動心情。
清雅,那個讓他愛了一輩子的女人,那個他想給一輩子的女人,那個他給不了一切卻為他無辜犧牲的女人,早已經浸入他的靈魂,再也無法抹除。
因為同樣的容顏,他寵她入骨,即便發現她除了容貌和清雅相似之外,沒有一點相同之處,尤其是在清雅身上絕對不會見到的跋扈神情,卻是她的專屬時,他也從沒有生出過離開的念頭。
他以為是愛她的,所以一直百般討好。
直到江沉煙的出現,他被塵封的心一點點被打開,也逐漸的清醒過來。茗妃縱使如何像清雅,也永遠不可能成為清雅,永遠不可能代替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認清這一點,他便有意的開始疏遠她,冷落她。
可是今日她的一幅拙劣的畫,卻讓他的心泛起了漣漪,那個穿著碧衣一臉倔強的女子,讓他禁不住看的入了神。
「沒想到姐姐的畫技如此「明妃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掩唇偷笑,她斜睨了一眼茗妃,見她面色難看,心下十分舒暢。
「臣妾的畫技的確拙劣,但是這幅畫是何意,皇上應當比任何人都清楚。臣妾如今只想問皇上一個問題,曾經說過的話,還算數嗎?「茗妃根本不理會明妃,只看著洛擎蒼,等待著他的回答。
洛擎蒼面色沉靜,似平靜無波,可是那不斷湧起波瀾的眼底卻越發的深邃。
他沒有回答,是根本無法回答。
等不到他的回應,茗妃眼底滑過深深地落寞,她柔柔欠身後低聲道:「臣妾獻醜了。「說完,便徑直坐下,垂首不語。
太后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像是洞察了茗妃的心思一般,只冷冷笑了笑,旋即又和藹的看著明妃,輕聲道:「下一個,便該明妃你了-,你抽到的又是什麼?快打開,讓哀家瞧瞧。「
明妃將視線從茗妃身上收回,便笑盈盈的起身,打開了那張寫著行歌一題的紙團,還未來得及說話,便一手捂著小腹低語道:「今夜的風大了些,總覺得腹中有些不適。「
江沉煙放下了手中茶盞,看了一眼明妃,輕笑一聲,便看向了太后。
果不出她所料,太后立刻便下令明妃不用表演,只需安靜坐著便是。一聽這話,茗妃當即便露出了不忿的神情,適才她身子不適,太后卻說讓她不要掃興。
此刻,明妃身子不適,太后的態度便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讓她好好歇息。
這區別,讓她著實有些難以接受。
明妃能如此,還不是仗著她腹中的胎兒,不過是個野種,看你還能囂張到什麼時候。她暗暗咬牙,冷哼一聲之後,便靜靜坐著,整個人像是入定一般。
如此,這輪表演,便到了美妃。
美妃倒也不磨蹭,起身便道:「看來準備著鬮之人很聰明,每一個人拿到手的,都是不擅長的東西。「說完,她懶懶掃了一眼面帶得色的明妃,看著太后和皇上道:「臣妾抽中的是琵琶曲一首,臣妾素來只會彈阮,這琵琶只聽過,還未曾彈過,實在忐忑,若是出了醜,還望大家多擔待。「
說完之後,她便接過了宮婢送來的琵琶,輕輕撫摸著光滑的木質紋理,她嘴角浮了淡淡笑意,素手纖纖拂過琴弦,是短促而清脆的聲音。
「倒是清脆好聽。「她揚眉微笑,看了一眼明妃,輕聲道:「臣妾家鄉有一名曲,喚賽馬,今日,便用這琵琶演奏一次,興許能別有一番風味。「
江沉煙微微一笑,點頭道:「一通百通,美妃的琴技,自然是極好的。「
相視一笑,美妃緩步上了戲台,輕輕柔柔坐在了琴凳上,隨意將琵琶抱在懷中,輕輕撩撥試音之後,便深吸一口氣,開始彈奏。
賽馬一曲,波瀾壯闊,急促而澎湃的琴聲中可以感覺到萬馬奔騰的壯觀景象,那氣勢與力道,皆不是琵琶這般柔美的樂器可以展現。
所以,當美妃開始彈奏之時,始終把握不住感覺,彈出的曲調軟,完全失了原曲的氣勢。
明妃冷冷一笑,眼中得意更濃。
她早已將每個人的特長都算計好,美妃自然也在其中,她出生突厥,所學皆是帶著一股殺伐之氣,這琵琶她壓根不會,她便在抓鬮上做了手腳,讓她也出出醜。
太后只靜靜聽著,看不出情緒,眼中也隱約可以看到一抹淡淡笑意,美妃雖是妃嬪,但終歸是突厥人,她到底是不怎麼認同的。
洛擎蒼一手托著腮,一手把玩著酒杯,俊美的面頰上時不時的可以看出疲憊和倦意。他偶爾和江沉煙對視,眼中漫過柔軟的笑意。
江沉煙自然也是報之一笑。可是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真實存在,經過茗妃作畫之後,他們之間似乎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琵道之後。說不出道不明,卻讓她有些惴惴。
到這時,台上的美妃額角已經有了細汗,沒想到這琵琶竟然也不簡單,要用這麼細而脆的聲音彈奏賽馬曲,實在是有些難。
可是,她哪裡肯這般認輸,台下眾人的眼神她都看在眼裡,骨子裡的倔強便衝了出來。
火紅色的裙擺隨風飄揚,她深深呼吸,而後緩緩閉上眼,任由烏黑的髮絲隨風飄蕩,彈奏琵琶的手指像是得到了解放一般,越來越快,那短促的聲音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漸漸的,她的琴聲中多了一股說不出的氣勢,雄壯,宏偉,激盪人心。
眾人的目光漸漸凝聚,尤其是明妃,她幾乎是眼也不眨的看著美妃,手心悄然緊握。原本是想要讓她出醜,沒曾想她竟然聰慧的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學會琵琶,而且不是學會彈奏,而是學會了尋找神,韻。
緊緊咬牙,她鼻尖忍不住發出了重重的冷哼聲。
茗妃面色難看的看著美妃,適才在浮雲台前發生的一切還歷歷在目,今夜,她已經先後丟臉兩次,一次是美妃,一次是明妃,如今又看美妃這般出風頭,她心中更是不舒服。
早晚,她要將這些仇都找回來。
江沉煙認真的聽著美妃彈奏的賽馬曲,彷彿真的置身在遼闊的草原,看著滿眼的綠色,聽著由遠及近的馬蹄聲,那種讓人新潮澎湃的感覺十分美妙。
若論聰慧,美妃定然是不屬於明妃,甚至遙遙領先。
今夜,明妃的如意算盤算是盡皆落空,可是她也不著急,因為最後的重頭戲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那便是煙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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