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替她擦著臉,洛擎蒼的動作很溫柔,像是在呵護最珍愛的寶貝。
睡夢中的江沉煙顯得有些不安分,她不耐煩的拂開他的手,眉頭微微蹙著,似乎這樣的撫慰讓她很不舒服。
微微歎息,他放下手中絲帕,凝眸看著她,許久後,緩緩舒展開眉頭,多了一分愛憐。看著這樣的她,和平日似乎有很大的不同。
此刻的她,脫下了所有防備,像是一個安靜的嬰孩。
有著他從未見過的表情。
譬如,嘟嘴,舔唇,皺鼻頭….
那是一個女人應該有而她極少出現的可愛表情。原來她還有這樣一面,洛擎蒼心中這樣想著,便伸手將她微濕的發燒攏到而後,指尖劃過她白皙柔軟的肌膚,有片刻流連。
眸光越加溫和,他坐在床畔,拉了被角替她蓋嚴實,生怕她受寒。可是雙手還未離開,便突然被她一把抓住。
下意識的抬眸,他便迎上了一雙亮晶晶水盈盈的眸子。
那充滿水汽的眸底,他的影像有些模糊。江沉煙睜著眸子定定的看著他,眼中的霧氣越加濃重,緊緊握著他手的力道極大。
洛擎蒼有些怔神,疑惑道:「醒了。你可知道朕等了你許久…你如此醉醺醺…實在不成體統…」
「楚白…」還未待他說完,便聽的江沉煙幽怨的低呼。
又是一怔,洛擎蒼的面色明顯變換,就連眸光都瞬間變為清冷。又是這個名字,又是哪個楚白,她…還在想著那個男人?vexp。
胸中有怒火燃起,他還未來得及發作,便見江沉煙已然簌簌落淚。
酡紅的面頰滿是淚痕,她晃悠著坐起身,將他的手珍重的捧在手心,含淚道:「楚白…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為什麼…你不記得我。」
「為什麼你要忘了我要愛上別的女人為什麼。」江沉煙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根本不給洛擎蒼說話的機會,只一邊流淚,一邊傾訴。
有那麼一瞬間,洛擎蒼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心頭突然的震動。
似乎,她口中所言的那個楚白,不是別人,而是他?
可是,轉瞬他便覺得十分可笑,眼神也驀地陰沉下來,口中沉聲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江沉煙搖首,眼淚順著下巴滑落,落在了他的掌心。
「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可是我見到了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見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你知道我有多慶幸嗎。能嫁給你,是我畢生的願望」
江沉煙的話讓洛擎蒼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在說什麼。嫁給他。難道,她口中所言的那個男人,當真是指他洛擎蒼。心頭升起一股難言的感覺,他眉頭蹙的更緊。
眼淚越來越多,江沉煙視線模糊,酒勁上頭而顯得更加迷離,她口中不停低語,是混亂又深刻的記憶:「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
「那天,下著大雨」
「你記不記得,你說過要娶我說會愛我一輩子你記不記得我們一起定的婚紗,記不記得一起準備的婚房,記不記得我們說要去度蜜月的地方記不記得」
她的一連串記不記得,讓洛擎蒼心頭那股異樣的感覺越加清晰。
她到底在說什麼。他為什麼一句也聽不懂,可是,卻讓他明顯感覺到了不舒服。
而會個定。江沉煙此刻像是陷入了一個朦朧的狀態,根本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她定定的看著洛擎蒼,就像是看到了那個她生命中摯愛的男人,淚眼婆娑。
「楚白你怎麼可以愛上別的女人你真的忘了我們的誓言嗎。」
莫名一怔,洛擎蒼蹙眉看著她,忽而低語:「愛上別的女人。」
眼淚隨著點頭而掉落的更凶,江沉煙委屈的哭訴:「你愛上了別的女人忘了我忘了我們的過去」
「我們的過去。」洛擎蒼心頭微微一突,幾乎是下意識的詢問,那深幽冷凝的眸光帶著幾許探尋:「我們的過去,是什麼樣的。」
江沉煙忽然鬆開了他的手,嘟著唇瓣掰著手指,一樣一樣的數給他聽:「我們住在一起,每天你做飯我洗衣服下班之後就一起窩在沙發上看泡沫劇,唔」她蹙眉想了想。
「臨睡前你還會給我講故事不過你好笨總是講同樣的故事不過」說著,她甜甜一笑:「我愛聽」
她那樣甜美的笑容,他從未看過,雖然她說的話他大半都聽不懂,可是不知為何,心中就是會升起一股嫉妒,一股極端的不舒服。
「楚白是誰。」他終於還是問出了他最想問的問題。
「是你啊。」江沉煙歪著頭看著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回答。
又是一整,洛擎蒼定定的看著她,片刻後,面色卻越加陰沉。被她當做別的男人一般看著,他突然感覺到了挫敗感。
他是羲和的君王,是高高在上的主宰,卻被心愛的女人當做了別人的替身,這如何叫他不難堪?
冷哼一聲,他將視線從她面上移開,不願再去看他從未見過她臉上綻放開的天真笑容,心頭有些許疼痛。
他以為這些日子,他已經走進了她的心,而她的表現亦如此?原來,是他一廂情願,她的心裡只有那個叫楚白的男子,沒有他洛擎蒼?
醉意朦朧的江沉煙哪裡能看出洛擎蒼的異樣,她輕輕的靠在他的肩膀,嗅著他身上好聞的龍涎香,眼淚便落盡了他的脖頸:「楚白你不要愛別人好不好」
「我知道我不好我改全部都改好不好你不要討厭我」江沉煙雙手自然的環上了他的腰,將全身的重量都壓了上去。
洛擎蒼卻一點也不覺得沉,反而後背不自覺的緊繃,低眸看著她帶著期望的淚眼,竟然不由自主的便想要回答。
「你很好,什麼都不用改。」雖然不斷抗拒,可是他還是不自覺的說出了心中的回答。即便他知道她提問的對象並不是他洛擎蒼。
嘟著嘴唇,她仍然委屈,似乎全然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只自顧自的道:「楚白,你可不可以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你的清歌」
清歌。
洛擎蒼後背忽然繃的筆直,他下意識的按壓著突然劇痛的太陽血,眸子卻定定的看著她,腦海中不斷的迴盪著那個名字:清歌,清歌,清歌。
為什麼,這個名字會這麼熟悉。
依稀記得,她從前也說過,可是為何偏偏此時聽到,會讓他有這麼大的反應。清歌,不對,他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他聽過才對。
晃了晃越來越痛的頭,他咬牙喘著氣,額角細汗遍佈。
「我想再聽你叫我清歌聽你講同樣的故事哄我入睡好不好」江沉煙酒勁漸濃,已經有些昏昏欲睡,根本沒有發覺洛擎蒼的異樣。
洛擎蒼深深吸氣,強忍住劇痛,定定的看了她良久,卻始終想不起究竟在何處聽到這個名字,他懊惱的攥緊拳,微瞇的雙眸間,帶著一股隱忍的怒意。
終於,江沉煙在他的身上沉沉睡去,直到入夢之時,仍在喃喃呼喚:「楚白。」
將她放在床上,洛擎蒼面色越加蒼白,他立在床畔,怔怔的看著她出神。心底似乎有一個聲音在不告訴他,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發生過。
可是任憑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
窗外天色已大亮,趙德全拿了龍袍徑直到了寰璧宮請他更衣。沉著臉換了龍袍之後,洛擎蒼只吩咐流螢照顧好她,便徑直而去。
江沉煙這一覺,便睡到了夜深才悠悠醒轉。
屋內點著寧合香,清淡悠然的香味縈繞在鼻尖,緩解著她宿醉後的頭疼。揉了揉眉心,她懶懶坐起身,只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乾了似的,使不上一點力。
臉上有些干有些癢,她輕輕擦拭,卻摸到了未干的淚痕。
哭過了。
她微微蹙眉,腦海中浮現了不太清晰的片段,她似乎對這楚白說了些什麼,可是拳全都想不起來。甩甩頭,她深深吸了幾口香氣,慵懶的靠在床頭。
屋內空蕩蕩的,只有她的呼吸聲。
莫名的,她感覺到了一股油然而生的孤獨感。望著窗紙上偶爾劃過的樹枝碎影,她習慣姓的蹙眉,顯得有些深沉。
人說醉時解千愁,可醒後所有的愁緒便會鋪天蓋地再次襲來,比之任何時候都要清楚,都要沉重。
腦海裡第一個浮現的人,便是洛擎蒼,心疼幾乎讓她無法喘息。
緊接著出現的,便是百殺,那個清朗如玉的男子。許久不見了,不知他現在如何。乾瑾瑜應當有按時給他服解藥-?
愧疚和想念一樣濃郁,她眉頭越加蹙緊,暗自垂了眸,聽著自己的呼吸,心事重重。
不知何時,有風拂過面頰,她下意識的拂開額前碎發,卻恍然想起,屋內已經關窗,風是從何處傳來。
驀地抬眸,她本以為是乾瑾瑜,卻沒想到看到了一道讓她幾乎瞬間失神的身影。
燭光下,桌旁立著的白衣男子額角有一道傷疤,生生破壞了俊美的臉,可是那張永遠只帶著平淡與從容的面容卻顯得格外溫和。
他身影頎長,雙手自然垂在身側,看著江沉煙的目光平靜寧和,一如當初,一如那個寧靜的小山村。
時光翩躚,再次這樣看著他,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嘴角悄然浮了一抹微笑,江沉煙幾乎是瞬間變紅了眼眶,她興奮的下了床,隨意趿了鞋子,一步步朝他走去。
「你來了。」有些不確定的看著他,江沉煙幾乎懷疑這是夢境。
百殺就那麼看著她,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那模樣,就像是有陽光照亮黑夜一般,溫暖璀璨。
「想看看你。」簡單的四個字,便牽動了江沉煙的淚腺,她慌忙將眼角的淚抹去,努力揚起笑意,看著他定定道:「他怎麼會讓你來。你身體怎麼樣了。有按時服解藥嗎。冷宮那晚,你的解藥給了我,你後來怎麼樣了。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聽著這一連串的問題,百殺的笑意越加濃郁,他上前幾步,走到江沉煙面前,低眸看著她的臉,抬手將她面上的類淚輕輕拂去:「我沒事。」
沒事?
他永遠不會把痛苦展現在她面前,永遠不會讓她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輕咬唇瓣,江沉煙的心在顫動,因為她清晰的看到他手腕上一道紫黑色的淤痕,那是長期被鐵鏈綁縛手腳留下的。
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臂,她心疼道:「疼嗎。」
眸光微微晃動,百殺不著痕跡抽會手,聲音平淡如水:「沒事。」
「沒事沒事沒事,你就只會說沒事。分明受了許多傷,你喊一聲疼,叫一聲苦不行嗎。」江沉煙蹙眉急聲道,他越是這樣平靜,她便越是擔心。
微微一怔,百殺忽而道:「我說疼,你便不擔心了嗎。」
江沉煙也是一怔,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咬了咬唇,聲音中添了落寞:「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搖搖頭,百殺垂眸道:「我自己的選擇,自己承擔,與你無關。」
深吸一口氣,江沉煙壓抑住想哭的感覺,她轉移了話題:「他怎麼會答應你來看我,是不是你答應了他什麼」
百殺再次搖頭,眉頭微微隆起幾分,有些不定道:「我也不知他為何會同意,不過,對我來說,不重要。」
江沉煙微微凝眸,緩緩呼出一口氣,眼中浮現了濃濃擔憂,可是又怕百殺看出端倪,又強牽了笑:「不管怎麼樣,能見到你,真好。」
她雖極力掩飾,可是百殺仍然看出了什麼,輕聲問:「你在宮裡可還好。」
笑意擴大,江沉煙環視了寰璧宮一眼,笑著道:「自然是好的,你不用擔心我,早日幫你解毒還你自由,才是最重要的。」
聽到這裡,百殺面上忽然多了一抹不自然,他偏眸看著跳躍的燭火,光影在他的眼底竄動,將他眸底色澤悄然掩蓋。
「怎麼了。」
「沒事。」微微頷首,百殺袖中手微微握著,似乎顯得有些不安。
江沉煙細細的看著他,突然發覺今夜的百殺似乎有些不對勁,可是她卻找不出因由,難道,是乾瑾瑜為難他了。
鎖了眉頭,她正欲開口,卻見百殺突然轉過眸來看著她,輕聲道:「你照顧好自己」江沉煙心中一急,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口:「先別走。」
百殺果真剛要邁步,聽到她的話,又停下來,偏眸看著她。
「記得我問過你一個問題嗎。」
目光中露出追憶,江沉煙將心中埋藏許久的疑惑說了出來:「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肯為了我幾次三番以身犯險,這次可以告訴我嗎。」
沉默許久,百殺輕輕移開目光,落在一旁。
江沉煙眼中有期待,她想知道原因,曾經讓她發瘋般想了許久的原因。
他背對著她,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聽得他一如既往平靜的聲音:「因為,你和一個人,很像。」
「誰。」
百殺欲言又止,眼中劃過深深的痛苦,他緊緊攥著拳,不再回答,只徑直走到窗口,翻窗而去。
他動作利落乾淨,江沉煙想阻攔也是來不及。
雖然得到了回答,可是卻讓她更覺得迷霧重重,百殺對她好。難道也是因為另一個女子。
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無法言語的感覺,她深深凝眸,定定站在原地許久,直到再次感覺到頭疼和暈眩之後,才坐回床畔,陷入了沉思。
深宮中,黑暗籠罩了視線,風過,掀起了百殺白色的衣角。
「你要的,我答應你了,我要的呢。」黑暗中,有熟悉的聲音傳來,百殺抬眸看去,是那道即便在黑夜中也能清晰分辨的紫色。
眉頭輕輕皺著,百殺沉默片刻,而後道:「我答應的事,自然會辦。」
「可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乾瑾瑜一步步走出黑暗,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玩味,可是語氣卻很認真:「那是自然,你肯與我做交易,我已經很滿意,自然完美的彎成這筆交易。」
「我這一仗能否成功,便看你如何做了,我只有一個條件,天衣無縫。」說完他,他深深看著百殺,帶著一抹探索。
微微頷首,百殺默不作聲,眼中似有猶豫,可是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好。」
乾瑾瑜滿意的點點頭,笑意濃濃,而後轉身步入黑暗:「事成之後我會給你全部的解藥,你的時間有限,毒發之前,最好按照我的指示去做,否則」
他越走越遠,聲音也隱沒在了風中。
立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百殺忽然回頭看向來時路,那裡有一座華美的宮殿,也有一個讓他牽腸掛肚的人。
他答應做這筆交易,並不是為了自己。
而是為了她?
深吸一口沁涼的空氣,他邁步而去,很快便隱匿在了黑暗中。
沒多久,飛霜殿中,茗妃坐在軟椅上,看著對面的男子,嘴角抿著不甘:「你的意思,是要放棄我。」
乾瑾瑜翹著腿,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你已經是廢棋」
茗妃眉頭狠狠打結,她猛的坐起身,看著乾瑾瑜道:「還沒真正較量,你憑什麼斷定我輸。相信我,我一定會打敗江沉煙,讓你看看,誰才是你手下最強的人。」
懶懶抬眸掃了她一眼,乾瑾瑜的笑顯得有些譏諷:「同樣的話,你可說過很多次了。我已經聽膩了。」
茗妃一咬牙,又道:「這次我一定會辦到。」
「這句話,也說過很多次了。」乾瑾瑜似乎依然不為所動。
茗妃心中又氣又急,若是被乾瑾瑜放棄,她的下場,只怕會落的很淒慘。不行,她怎麼可以輸給江沉煙,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咚」的一聲跪在地上,她定定的看著乾瑾瑜,咬著牙道:「這次,我以我的生命以及死去的姬清雅這張臉做賭注,若是再失敗,便任由你處置,再不求饒。」
微微挑眉,乾瑾瑜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沉默好一陣之後,終於是點了頭:「你記住,你的命並不重要,我之所以答應你,是因為她你好自為之,這將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說完,他起身悠然而去,留著茗妃孤零零的跪在殿中,默默發誓。
最後的機會嗎。很好,她一定要除去江沉煙。
最好的機會已經來臨,便是皇上生辰那日。她一定要好好指導一齣好戲,讓江沉煙知道,她永遠不可能和她茗妃鬥。
緩緩起身,她輕輕拍了拍膝上,而後坐回軟椅,腦中的計劃已然成型。
這一夜,過的極為緩慢,江沉煙靠在床頭輾轉難眠。桌上的燭火已經燃盡,陷入了黑暗。她卻絲毫沒有懼意,反而透過黑暗望著只開了一條縫的窗戶。
這些日子,為了宜妃,她幾乎快要忘記了自己的使命。直到今晚看到了百殺,她才又重新下定了決心。
不論如何,她不能一直欠著百殺,她一定要還,一定要讓這整個陰謀結束的乾乾淨淨。
緩緩閉上眼,許久後,再次睜開,她眸中的柔弱已經散去,換上了冷漠和堅定。明日開始,她的路邊沒了回頭路。
可是,她沒別的選擇,在楚白和百殺之間,她看似選擇了百殺,實則還是選擇了楚白,因為她是抱著陪著楚白死去的決心。
生不同衾,死求同血?
只是她腹中的胎兒。輕輕歎氣,她撫摸著不知何時開始慢慢突起的小腹,剛舒展開的眉頭便又蹙在了一起。
她心中終究還是有不捨?
無力躺在榻上,她不願再想,只抱著柔軟的被子閉上雙眼,將自己沉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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