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陽光雖日日露出笑臉,落在肩上,卻添不上一點溫度。
明日,便是三日之期,江沉煙嫁入宮牆的日子。整個江府早早的佈置起來,亭台樓閣掛著紅綢,簷角上掛上了精緻的金鈴,微風一過,叮鈴鈴作響,清脆好聽。
都說春日好,嫩枝新芽俏。卻不知這鮮嫩景象下埋藏了多少枯敗的冬日。描金銅鏡前,江沉煙沉靜不語,鏡中映出的面容略顯憔悴。
雲初站在一旁,看了一眼東院送來的綾羅綢緞朱釵首飾,皺了皺秀巧的鼻頭:「往日裡怎不見他們如此討好,如今小姐即將入宮,他們到一個個巴結起來。」
江沉煙莞爾,柔聲道:「就快進宮了,你這嘴也該好好管管,宮中不比這偏院,隔牆有耳勾心鬥角比比皆是,出不得一點差錯。」
雲初抿了抿嘴唇,露出一副狡黠的表情,嬌俏可愛。
笑容微斂,江沉煙看了一眼桌上的名貴物件,眉宇間隱隱帶著愁緒。宮門深似海,多少殺機暗藏,她雖不懼,只是楚白
我一直以為,我的新郎永遠都是你。楚白,你,會不會怪我?
眼角微濕,她慌忙偏頭掩飾。窗外,枯枝冒著鮮亮的新芽,院內桃樹上已冒出了三三兩兩的花蕾,朝露從鮮嫩的粉白上滑落,像是一顆顆晶瑩的淚珠。
時間若指間沙,一晃便是夜幕時分。華燈初上,將整個江府照的透亮。
偏院小廳內,木桌上擺滿了美食,皆是從東院廚房送來。每一道菜式都是江沉煙從未見過,雲初看的怔怔出神,好幾次偷偷擦了擦嘴角。
「雲初,你也坐下吧。」江沉煙看了一眼雲初,指了指對面的座位。雲初本想拒絕,卻拗不過江沉煙,只得坐下。
舀了一碗烏雞參湯,江沉煙將碗放在身旁老婦面前。老婦皮膚枯黃,乾瘦的面頰深深凹陷,一雙渾濁的雙眼直溜溜的看著江沉煙,帶著警惕不安。
眼眶一熱,她勉強扯出一絲笑,哽咽道:「娘喝湯。」
這一聲娘,讓老婦渾濁的雙眼驟然一亮,定定的看著她,那枯瘦的模樣有些駭人,卻讓江沉煙感覺到了一絲溫暖。十五年來,她第一次見到娘,第一次和娘同桌吃飯,更是第一次喚出「娘」這個字。
這個老婦,正是當年生產之後便被關入後院草屋的錦蘭。府中盛傳她已經瘋了,那本是謠言,可是十五年不見天日,食不果腹,她卻是真的已經神志不清。
鼻頭發酸,江沉煙又給她夾了一夾菜,面上微笑更加柔和:「娘,吃菜。」
錦蘭手有些發抖,抓了抓筷子,又扔在一旁,用那只乾枯黑瘦的手抓起碗裡的菜往嘴裡送,還未嚼碎,她又迫不及待的扯下一條雞腿,大口撕咬。彷彿她要是不快點吃,這些東西都會被奪走一般。
再也忍不住心頭的酸楚,江沉煙第一次落下眼淚。
雲初也被這一幕驚呆了,眼眶也酸酸的發燙。
一大桌菜,很快便被錦蘭弄的凌亂,菜葉湯汁撒了滿桌。江沉煙卻沒有半分嫌惡,拿著手絹輕輕替錦蘭擦著手上的油膩:「娘,明日我走後,你便是江府二夫人,以後會過上好日子的。」
錦蘭表情一變,一把掙脫江沉煙的手,乾裂的嘴唇裂開有些瘋狂的笑容:「二夫人哈哈我是二夫人二夫人」
二夫人。這是錦蘭付出一生追求的身份。
這場晚宴,是她們母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同桌共食,今後,怕是沒有機會了。
夜風搖曳著空蕩蕩的紙條,冰冷的空氣帶著淡淡的濕潤,一場夜雨悄然而至,細細密密撒了整個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