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凝滯,厲御行怒極反笑,神情卻是前所未有的陰沉,「終於說出真心話了?」
葉念桐愕然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俊容,她突然笑了,她笑自己傻,捧著一顆真心給他,即使被他百般傷害,她依然無怨無悔的愛著他。可是到頭來,他不信她,多麼可笑啊!她全心全意愛著的人,不信她,原來她的愛情,已經這麼可悲了。
「厲大哥,是不是我把真心捧在你面前,你也會認為我別有用心?」
厲御行如當頭棒喝,從一開始,他就認定她接近他是別有用心,所以她說什麼他都不信,因為他心裡已經先入為主,認定她所說的所做的一切,都是懷著別的目的。
「昨天下午,我在商場外面等媽媽,商場外的巨大人偶突然向我砸來,我死裡逃生,第一個念頭就是給你打電話,那一刻,我慶幸自己還活著。但是現在,我恨不得那個時候我已經被砸死在人偶下面,那樣的話你是否會為我流一滴眼淚?」葉念桐哽咽道,她從不奢求他會愛上她,但是為什麼連最起碼的信任都不給她?
「桐桐……」厲御行冷峻的神情慢慢有了一絲裂縫,他無措的望著她。
「我不知道一個人的心,能夠承受多少次傷害,但是總會有筋皮力竭愛不動的時候。我上午還有課,如果你的話已經說完了,請放開我!」葉念桐心灰意冷,她不想哭,也不想再解釋,信她的人,她不解釋都會相信她。不信她的人,她說破嘴皮他也不會相信,何必浪費口水?
厲御行盯著她,她長長的睫毛垂下,神情多了一抹黯然。他似乎真的錯怪她了,從他提出質疑到現在,她沒有心虛與驚慌失措,有的只是對他的失望。
「桐桐……」他有一種即將失去她的恐慌,她明明就站在他面前,他卻覺得她轉身就會消失。他倉皇的摟緊她,他錯了,錯得太離譜了。每次發生了什麼事,他首先想到的是懷疑她,而不是去信任她。
「厲大哥,不管你對厲家玉做得有多絕決,不管她做了多少骯髒的事,你相信的人始終是她,那麼在你心裡,我到底算什麼?」葉念桐抬起頭來望著他,鎖住他的雙眸,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卻像鞭子一樣抽在他心上,讓他疼痛難休。
說完,她伸手握住他的雙手臂,堅定的推開他。他要收購葉氏,她阻止不了,但是卻不代表她會坐以待斃,那是爺爺的心血,她拼盡所有都要保住,包括愛情。
厲御行被她推開,他怔怔的盯著她,她卻已經垂下眸,再也不看他一眼。
葉念桐轉身走到大床邊,她收拾課本,準備去學校。她突然覺得悲涼,她的人生怎麼就糟糕成這樣了,自從嫁給厲御行後,她以為她是得到了很多,但是卻失去了更多。失去了愛情失去了友情,現在連親情也要再失去嗎?
她想痛痛快快哭一場,卻也明白,在這裡,再沒人會心疼她的眼淚,那麼又何必用哭來搏取同情?
收拾好課本,她轉身下樓,與厲御行擦肩而過時,他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桐桐,你剛才我問,你在我心裡到底算什麼,我回答你,你是我的妻子,我這一生唯一的妻子。」
葉念桐沒什麼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固執的掙開他的手,拉開門走出去。門外,溫嫻憂心忡忡地看著她,「桐桐啊,不要在意御行剛才說的話,愛之深才責之切。」
「媽媽,我沒事,我先去學校了。」葉念桐向溫嫻點了點頭,轉身下樓。
溫嫻看著她淒楚的背影,她心裡難受極了,她轉身看著臥室裡的厲御行,她輕歎一聲,真是作孽啊。「桐桐沒有說謊,昨天下午我去接她,看到那個巨大的人偶朝她砸去,我大聲叫她快跑開,她沒聽見,但是看我被電瓶車撞了,她就向我跑過來,這才逃過一劫。她把我扶上車,才發現包不見了,她到處找,後來一個小姑娘撿來還給她,她找到手機就給你打電話,我不知道你當時說了什麼,但是她的表情看起來很失望。御行,你想一想,她剛剛死裡逃生,想到的第一個人是你,你還不明白她心裡的那個人是誰嗎?」
厲御行盯著母親,認真思考她說的這番話。
「夫妻間最重要的是信任,沒有信任的婚姻,到底能走多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溫嫻說完,轉身下樓去了。剛才她看見滿臉陰霾的厲御行直接上樓,心知不妙,就上來看看。她剛走到二樓,就聽他們吵得不可開交。不可否認的,御行那番話說得她都快要開始懷疑了,但是她相信桐桐,打從她第一眼見到這孩子,她眼中對御行滿滿的愛慕就不曾掩飾過,她不相信她會別有用心。
厲御行站在臥室中央,無邊的風灌了進來,他全身發冷。他匆匆趕回來是為了什麼?為什麼他突然想不起來了?但是不管是為了什麼,也絕不是回來跟她吵架的。
他踉蹌了幾步,跌坐在大床上,他仰躺下去,怔怔的盯著天花板,頭一陣鑽心的疼,疼得他全身直冒汗,事情怎麼就發展成這樣了?
他想到什麼,拿出手機給沈遇樹打電話,電話接通,他說:「遇樹,幫我查一查,昨天商場外面的監控。」——
葉念桐剛坐上車,她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是季美英打來的電話,她連忙接起來,「喂,奶奶?」
「桐桐,你冷靜聽我說,你爺爺早上起來看到報紙上厲氏要全力收購葉氏的消息,他氣得暈倒了,現在我們在仁愛醫院,他已經清醒過來,指名要見你。」季美英著急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葉念桐驚怔,手機從她掌心滑落在後座上,她驚醒過來,連忙拿起手機,說:「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她心急如焚,爺爺看到厲氏將要全力收購葉氏的消息,一定很著急,那是他一輩子的心血,他怎麼受得了?「徐叔,去仁愛醫院。」
徐叔為難的看了她一眼,「大少奶奶,大少爺剛才交代過,沒有他的允許,你不能去見葉家人。」
「什麼意思?」葉念桐氣急喝問,他現在連她去哪裡都要限制嗎?
「大少奶奶,我們都是打工的,大少爺不讓你見葉家人,我們也不好違抗他的意思,要不你回去跟大少爺商量一下?」徐叔也不知道厲御行到底是哪根神經搭錯了,突然要收購葉氏不說,還不讓大少奶奶見葉家人,這是要跟葉家徹底絕裂麼?
葉念桐氣得眼前一陣陣發暈,她撐著腦袋,「徐叔,你在前面路口放我下去,我自己坐車過去。」
「大少奶奶……」徐叔繼續為難,他不能送她去,自然也不會讓她自己坐車過去。
「徐叔,就算你送我去學校,我也會從學校溜出去,放我下去,我不會告訴厲大哥。」原來他對她已經不信任到這種地步,她真是可悲又可笑!
徐叔沒辦法,只好靠邊停車,讓她下車。
這裡不是交通要塞,很難打到出租車。葉念桐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空的出租車經過,她心急如焚。當初嫁給厲御行,她就沒有指望過葉氏出事,厲御行會出手相幫,她更不會要求他出手相幫,但是為什麼他要落井下石?
葉念桐等了半個多小時,終於打到了車,但不是出租車,而是一輛軍綠色的越野車,車窗降下來,露出韓沉內斂深沉的的俊臉,「葉念桐?你怎麼在這裡?」
「我等車,韓教官,你方便送我一程嗎?送到前面好打車的地方就可以了。」
韓沉看了一眼後視鏡,後座上的人向他點了點頭,他才道:「上來吧。」
葉念桐手腳並用的爬上副駕駛座,剛坐好,韓沉已經將車駛離。她感覺到後排坐著一個人,她轉頭望去,就看到好久不見的厲政東坐在後座,她訝異道:「三叔,你怎麼在韓教官車上,你們認識?」
厲政東雙腿交疊,腳一晃一晃的,吊兒郎當的望著她,「你被御行扔下車了?」
「哪有,我自己下的車。」葉念桐有時候覺得這個三叔很不正經,她在他身上就完全看不到畫家的氣質,反而看到了紈褲子弟的不務正業和游手好閒。
「吵架了?」厲政東馬上抓住她話裡的漏洞,不過也是,厲氏收購葉氏這麼大的事,他們倆立場不一樣,不吵架才奇怪了。
葉念桐被他問得無言以對,她狠狠剜了他一眼,「三叔,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八婆了?我才不會跟厲大哥吵架。」
「也對,你是小綿羊,吵也吵不過御行那隻大灰狼。不過這次御行做得這麼過分,你不打算還他顏色看看?」厲政東傾身過來,一雙桃花眼犀利的盯著她,御行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若是她就這麼坐以待斃,他會覺得他真的錯看了她。
「三叔,我怎麼覺得你巴不得我們夫妻反目似的?」葉念桐鬱悶地看著他,就算厲御行讓她很失望,回過頭來,在外人面前,她還是習慣性維護他。
厲政東撫摸著下巴,挑了挑眉毛,「有嗎?我以為我是在關心你。」
「……」有他這麼關心人的,葉念桐轉過頭來不答話,她看著窗外掠過的景物,神情有些恍惚,厲葉兩家已經反目,她夾在中間該何去何從?
韓沉看了她一眼,「你去哪裡?」
「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吧,那裡比較好打車。」葉念桐不想太麻煩他,指著前面路口說。
「你現在是狗仔隊追逐的對象,不要到處亂晃,說地址,我送你過去。」韓沉心裡有很多話想說,但是礙於厲政東在,他沒有說太多。
葉念桐想了想,這才報了地址。
厲政東靠回椅背,他雙手環胸,盯著葉念桐的背影,說:「桐桐,我手裡剛好有那麼點厲氏的股份,你若需要,儘管來找我,我迫不及待想看到御行被拽下決策人的寶座的樣子。」
葉念桐皺眉,看著後視鏡裡厲政東幸災樂禍的樣子,她說:「三叔,我現在很懷疑,當年爺爺是不是抱錯了,厲大哥是你的親侄子,你怎麼盡拖他後腿啊?」
厲政東若有所思,「抱錯了是一定抱錯了,但是那個人不是我,再說拖他後腿還輪不上我。桐桐,你再這麼笨下去,我真為你的智商感到捉急。」
「……」他的話跟繞口令似的,她聽不太懂,不過她聽懂了一句話,他在罵她笨,「我才不笨,我只是不習慣把每個人都想得太壞。」
這回換厲政東無言以對,他在警隊裡摸爬滾打多年,早已經習慣戒備身邊的每個人。不可否認,他第一次看到葉念桐時,他已經派人去查過她的所有信息,他得到的信息比御行得到的更全面,他甚至知道十年前,她與御行有過一面之緣。
「ok,你繼續笨吧。」厲政東舉手投降,小丫頭明明才20歲,有時候說的話卻犀利的叫他不得不反省自己。
「……」東司叉巴。
車子停在醫院大樓外,葉念桐跳下車,對韓沉道:「韓教官,謝謝你送我過來,三叔,再見!」
韓沉抿唇笑了一下,開車離去,厲政東坐在後座,看著眉目清俊的韓沉,他輕歎道:「若我再年輕十歲,我倒想跟御行一爭高低,你為什麼要輕易放棄?」
韓沉一愣,隨即失笑,他就知道他的心思難逃隊長的法眼,他想了想,說:「我願意做成人之美的君子。」
「那麼現在看到她受苦,你是什麼感受?」厲政東犀利的問道。
「想把她搶回來。」他想做那個將她收藏,妥善安放,免她驚,免她苦,免她四下流離,免她無枝可依的那個人,但是他到底遲了一步,所以他願意放手讓她幸福。但是如果那個人不再能給她幸福,他勢必會去將她奪回。
「哈哈哈,韓沉,我侄兒可不是一般的對手。」厲政東大笑起來。
「當然,我也從不輕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