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靜柳不以為然,卻又忍不住道:「你我孤單單的在這世上,不相互照顧著,難不成還指望別人不成。」她話剛收聲,蕭四郎恰好從門口進來,臉色一變沉了下去,阮靜柳冷幽幽的瞥了他一眼,只當沒有看見。
析秋歎氣,知道蕭四郎是聽在耳朵裡了。
果然,晚上安頓好阮靜柳,蕭四郎守在他床邊逗著萃姐兒,狀似無意的問道:「白天和張醫女聊什麼了?」
析秋心中腹誹,臉上笑盈盈當做不知道他的意思,只道:「說是讓我們去福建玩,彼此住在一起也有個照拂的。」蕭四郎看了眼析秋又飛快的轉過目光去看萃姐兒問道:「你想去福建?」
析秋差點笑出聲來,握住蕭四郎的手,目光柔和的看著他:「雖然曾做過遊遍大周的夢,可那時候年紀還小也沒有牽掛,如今有你有孩子們,還有娘和大嫂……這麼多人擱在心裡哪裡還能放心出去玩,妾身現在也只想守著你們,哪裡也不去。」
蕭四郎啪嘰啄了一口萃姐兒的小臉,唇角勾住一抹舒坦的笑容。
析秋失笑。
秦遠風和阮靜柳那邊也才歇下,秦遠風拱在阮靜柳身邊躺著,摸著她的肚子就道:「這一胎要是再是個兒子,咱們就別生了,成不。」
阮靜柳白了他一眼,悠悠的道:「你如果能歇歇,我自是樂意。」
秦遠風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朝她身邊拱了拱,分身憋著難受她還說這種風涼話,想想又磨了磨牙,臉上卻又換做一副恭敬從命的表情:「這個……雖說應該聽你的,可是……可是有的事情我也做不了主啊。」苦大仇深的。
阮靜柳被氣笑了,轉頭看著他:「你既是做了事就要承擔責任,若不想再生就給我忍著點。」說完放了手中的書熄了燈躺下睡覺。
秦遠風狗腿的扶著她躺下,貼在她耳邊就道:「那個……你不是醫術高超麼,有沒有什麼藥,能絕育的?」
阮靜柳臉一冷,看著他,秦遠風忙擺著手:「不是說你,是說我,說我,你讓我絕育吧。」他想到了給兒子養的那條公狗,就是被阮靜柳下藥給煽了的。
「你?」阮靜柳語氣不經意軟了一分,又恨鐵不成鋼的瞪著他。
秦遠風縮了一下肩膀拱來拱去:「是我,是我,這樣以後你就不用生了……」他也不用一憋就是一年。
最重要的是,每次她生孩子他就跟死裡逃生一樣,那場面驚心動魄他想想就腿軟。
阮靜柳哼了一聲側過身不說話,秦遠風又討好的拱了拱,忽然就感到一隻盈盈玉手探了過來,他腦袋轟的一聲炸了個白光,瞠目結舌的看著阮靜柳。
阮靜柳不看他,語調像是隔了千重山一樣傳了過來,低的讓人聽不清:「誰說懷孕不能同房。」
像是聽到佛倫妙音,秦遠風一個激靈彈坐起來,阮靜柳頓時皺了眉頭瞪他,秦遠風嘿嘿笑著掀了被子鑽了進去咕噥道:「怎麼不早說。」
忙著耕耘的時候,還不忘剛剛說的話:「那還是別煽我了,留著有用。」
阮靜柳撫額無語,嘴唇卻在下一秒被他堵住。
待析秋滿了月,她便和秦遠風又重返了福建,析秋擔心不已讓人在馬車上鋪了七八層的墊子,阮靜柳皺眉道:「眼見就要到夏天了,這不是要熱出癤子來。」
「寧願熱出癤子也不能顛壞了孩子。」固執的讓人又加了一床,秦遠風卻在一邊看著厚厚的比床還軟和的墊子,心裡三兩下開始撥算盤,冒出無數個旖旎的畫面。
阮靜柳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麼,轉身就上了馬車也不管他揚長而去,又掀了簾子看著蕭四郎:「好好照顧他。」
蕭四郎黑臉不說話。
秦遠風笑嘻嘻的跳上馬車,看了眼站在一邊的恭哥兒,就道:「這小子給我留著,將來做我女婿。」說完一揚馬鞭絕塵而去。
恭哥兒朝後躲了躲,抬頭看著析秋道:「娘,快回去。」
析秋哈哈笑了起來,卻沒有想到秦遠風無意的一句話,卻真的成了真。
過了三月,莊皇后的月份已經穩下來,析秋便帶著恭哥兒進宮去看望她,莊皇后懷孕後人豐腴了不少,面色紅潤眼神清亮。
析秋知道敏哥兒對她很好,雖說宮中陸續又進了兩位貴妃四位婕妤,不過她與敏哥兒之間的感情反倒比以前更親厚。
「夫人。」見析秋進殿門,她忙讓人去倒茶免了析秋的禮,受了恭哥兒的禮她笑著道:「聖上在御書房,這會兒應是在歇息,我讓人帶你去找聖上好不好?」
「謝謝皇后娘娘。」恭哥兒抱拳,跟著洪嬤嬤去御書房找敏哥兒。
待殿中的人都退了下去,莊皇后挽著析秋的手去後殿:「母親身體可還好,我原想去看望您的,可身子不便又不敢多動,便一直忍著沒去,心中卻是惦記著。」
「娘娘如今雙身子,又是頭胎切不可大意,妾身好的很娘娘只管照顧好自己和孩子,不必掛念妾身。」
莊皇后點頭應是,和析秋相攜坐下,便問起懷孕的事情來:「我也不懂,母親教教我。」
析秋就輕聲細語的和她說起育兒經,敏哥兒帶著恭哥兒站在門口,看著她和莊皇后有說有笑,眼底儘是暖意。
兩個人都發現了敏哥兒,莊皇后站起來過來迎他:「聖上。」過來請他進去坐:「母親剛剛到,可見到五弟了?」
恭哥兒從敏哥兒身後出來,莊皇后笑了起來,牽著恭哥兒的手。
敏哥兒陪著析秋說了好一會兒話,又問起萃姐兒的事情,聽到說像極了蕭延箏,便道:「若是像姑母,那也定像父親才是,父親一定很高興吧。」
析秋輕笑。
到了午飯時間,析秋起身要告辭,莊皇后再三挽留兩人還未說定,這邊瑾瑜過來了,笑盈盈的行了禮就道:「太后娘娘知道夫人來了,本想請夫人過去坐坐,不過想來夫人難得進宮,和皇后定是有許多話說,故而現在才讓奴婢來,請夫人和皇后娘娘一起去太后娘娘那邊用午膳。」
析秋和莊皇后對視一樣,點著頭道:「是。」相攜去了慈寧宮。
樂袖靠在軟榻上,見兩人進來讓莊皇后坐在自己身邊,析秋坐在了下首,她笑著道:「也沒有外人,我們都是一家人,別講究那許多規矩,就在這裡吃頓飯吧。」又和莊皇后道:「你不知道,我當年才到京城,去的第一處地方就是侯府,那時候就認識了夫人,說起來也有十幾年了。」很感慨的樣子:「時間過的真快,恭哥兒都這麼大了。」
析秋笑著附和:「娘娘還是這麼年輕。」
「你我之間就不必說這話了。」又看著莊皇后笑著道:「再年輕也不能和她們比啊。」
莊皇后掩面笑著道:「年輕有什麼用,只剩下傻天真一個好處,兒臣最是敬佩母后了。」樂袖抿唇微笑,拍了拍莊皇后的手就道:「我最喜歡你這性子,可是話又說回來,當著你母親的面我也不避諱,你啊就是心太軟了些。」
莊皇后臉色微變,析秋聽著忽然就想起來宮中新進的兩位貴妃,都是出生不凡知書達理美貌傾城的。
「那些不敬的,你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按著規矩來就是,你若是彎了腰將來還不知有多少人騎在你背上呢。」樂袖說完看著析秋:「你說我說的可是這樣理。」
皇家的事析秋不好參與,笑著沒有說話。
莊皇后垂了頭,低聲應道:「兒臣謹記母后教誨。」心中卻譏笑一聲,那兩位貴妃中可有一位是出自淮南樂氏的。
析秋只當不知道,不管是誰做帝王后宮的紛爭總是難免的,即使是再英明的帝王也總有幾處女人的煩惱,她相信敏哥兒有能力平衡處置好關係,也相信不管敏哥兒寵幸誰喜愛誰除去最初最純粹的,總有他自己的原因和出發點。
她不是當事人,所以無權發言。
吃了午飯,她便帶著恭哥兒出了宮,才到宮門就見胡總管在宮門外等她,析秋一愣問道:「可是娘讓你來找我的?有什麼事?」
胡總管滿臉的笑容:「四夫人,方才侯爺托人來報了信,說他今天回來。」
「消息可是真的?」析秋驚訝的問著,胡總管點頭不迭:「千真萬確。」
析秋立刻帶著恭哥兒上了馬車,待她進了侯府,才踏下馬車就見太夫人由大夫人扶著已站在門口翹首企盼,蕭延庭,龐貴彬,蕭延箏,蕭懷晟周小姐,蕭懷鑫唐二小姐以及幾個孩子都站在那邊看著她。
她知道大家都在等出門近十年的蕭延亦。
她和眾人見了禮,過去扶著太夫人站在了門口,太夫人輕聲道:「老四吩咐人去城外迎了,應該快到了。」
析秋頷首未語,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複雜,她希望蕭延亦能忘卻過去重新開始,能以一種新的姿態和心情回來,可是一想到他在外面這麼多年受的苦,心裡不免又生出不忍,垂著眼簾沉默的站在太夫人身邊。
蕭懷鑫激動的紅了眼睛,牽著唐二小姐的手微微顫抖,這麼多年他摸爬滾打懵懵懂懂的支撐著門庭,其中有多少艱難沒有人能體會和理解,他想念父親,哪怕他回來什麼也不做可是有他在,他也會更加的安心。
遠處連翹帶著婉姐兒跑了過來,眼睛噙著熱淚,熱切的站在人後,卻踮著腳站在人後探頭去看。
婉姐兒不記得父親的樣子,父親對於他說已經只是個名稱,不過她知道父親是侯爺,只要有父親在她將來的日子只會更好不會變差。
眾人目光切切,沒有等到蕭延亦卻是見到穿著正紅牡丹褙子,豐腴窈窕的柯日娜大步走了過來,穿著中原女子服飾的她,不但沒有影響她散發的熱情卻更添了一分柔美。
她笑著過來朝太夫人行了個標準的福禮,站在眾人面前如同侯府女眷一樣,候著那裡。
眾人此刻沒有心情去注意她,唯獨連翹多看了她幾眼,眼底皆是打量。
腳步聲篤篤傳了進來,析秋瞧見門口一抹挺拔的身影落在眾人視線中,太夫人不待蕭四郎過來,便問道:「人到哪裡了?」
蕭四郎臉色很難看,甚至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陰沉沉的比此時的天色還要黑上幾分。
轟隆隆的雷鳴聲響起,大夫人吩咐人去拿傘來備著。
太夫人沒有注意到蕭四郎的臉色,析秋卻是心驚,問道:「怎麼了?可是二哥有什麼不妥。」
蕭四郎長長的劍眉擰成了一個疙瘩。
析秋的心漸漸沉了下去,難道蕭延亦真的有什麼不妥,是身體受了損還是別的地方?
她不敢想,緊張的握住了蕭四郎的手。
二門外很安靜,府裡的下人知道侯爺今天回來,也都是喜上眉梢靜靜守在一邊,廚房裡早就忙開了,準備著侯爺愛吃的各色菜餚。
有馬車得得行進了側門,幾乎已經聽到咯吱咯吱的車輪碾壓聲。
「太夫人,侯爺回來了。」胡總管滿臉興奮,遠遠的就喊了起來,眾人的目光全部落在行來的馬車上。
待它停下,趕車的小廝跳下車抽出車轅邊的凳子放在地上,恭敬的掀開車簾。
一隻纖長如玉的手伸了出來,隨後一道久違的身影落在析秋的視線中。
一身青灰色的長袍,並不像常見的直綴,是少有的斜襟顏色素淡的讓她皺了皺眉,再去看他的臉,比起幾年前變化並不多,依舊皎皎如月玉朗風清,卻又多了些歷經滄桑的通透感……
含著笑意他一步一步下了馬車,行動自如並無不妥,析秋不由去看身邊的蕭四郎,見他臉色比起剛才更加的冷凝,甚至透著失望。
她心中疑惑,不由再去看蕭延亦,目光落在他的髮髻上,戴著一支桃木簪子,沒有任何花紋……這樣的裝扮讓她覺得有些眼熟。
電光火石間,她忽然想起來了。
道長!
蕭延亦分明就是一副方外人居士的打扮。
難道,蕭延亦出了家?
所以蕭四郎才一直冷著臉透著失望之色。
她通身冰涼,忍不住去看太夫人和眾人,果然見太夫人搖搖欲墜的靠在了大夫人身上,淚睫於盈。
噗通一聲,落在眾人之後的連翹跌倒在地上,滿臉的絕望。
唯有柯日娜激動的過去拉住了蕭延亦,打著招呼:「二郎,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嬌笑著滿臉的愛慕。
蕭延亦並未看她,越過眾人目光在析秋臉上劃過,眼神一暗垂了眼眸,縈姐兒鬆開析秋的手蹦蹦跳跳的跑過去,扯了扯蕭延亦的道袍:「您就是二叔?」
蕭延亦垂目含笑看著她,縈姐兒和析秋一樣的大眼裡閃動著好奇的光芒:「我是縈姐兒,您是二叔嗎?」
「是。」蕭延亦聲音輕輕的,抬目飛快的看了眼析秋,又掠過蕭四郎,蹲身將縈姐兒抱起來,滿目的疼愛:「你叫縈姐兒?」
縈姐兒點點頭,摟著蕭延亦的脖子道:「我們都好想您,您可算是回來。」又回頭看著太夫人:「祖母,二叔回來了。」
蕭延亦順著視線去看太夫人,他眼角微紅並未鬆開縈姐兒,單手豎起置於胸前朝太夫人微微頷腰,聲音清潤卻是喊道:「太夫人。」
析秋長長的歎了口氣,靠在蕭四郎的臂膀上……
——本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