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遠風二話不說,就去醫館拖了五位郎中來,五個人異口同聲說是阮靜柳有了身子,足有兩個月了。
突然而來的驚喜,秦遠風傻傻的看著阮靜柳,過了半晌爆發一陣大笑,顛的幾乎要跑去大街上逢人便說一遍才好。
阮靜柳百感交集,起了身要去醫館,秦遠風哪肯親自守在床邊,問她想吃什麼,他甚至將鴻雁樓的廚子都請到府裡去了,撿著阮靜柳平日愛吃的菜色悉數做了擺在房裡,他則一樣一樣夾了哄她吃。
析秋聽著也高興的不得了,對婆子道:「我也不能去看望她,替我轉告你們夫人,讓她多注意身子,別胡思亂想。」
婆子應是,析秋讓岑媽媽打賞了她送她出去。
「四爺。」恰巧蕭四郎進門,析秋已經迫不及待的告訴他這個好消息:「方纔秦府的婆子來報喜,說靜柳姐有身子了。」說著一頓又道:「她身邊不知道有沒有得力的媽媽,我打算將容媽媽送過去服侍她,你覺得可好?」
蕭四郎到沒有析秋那樣驚喜,卻露出驚訝的樣子來,有些無法將阮靜柳和懷孕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去,見析秋這麼高興他還是回道:「你做主吧。」
析秋應是,立刻喚容媽媽進來,一番叮囑交代後讓容媽媽今兒就去秦府,容媽媽應是回去收拾了包袱去了秦府。
「四爺方才在外院?」蕭四郎這兩日依舊休息著,不過還是有許多的事要處理,便分出來每日上午在外院待客,下午留在府裡陪她,析秋聽析秋問起,便道:「嗯。」
「誰來了,可是有事?」析秋在他身邊坐下,蕭四郎便道:「是賢,來說聖上定了江浙巡撫,是定遠伯陳暉和僉都御使阮博蠑。」
果然如蕭四郎所料,聖上定了此二人。
「也好,聖上做事向來都有原因,想必這一次也不例外。」析秋淡淡的說完,問道:「來的時候可見到炙哥兒了?」
蕭四郎微微頷首,扶著析秋上了玫瑰床,面露認真的道:「華師傅找了我,說起炙哥兒習武的事。」析秋一驚以為炙哥兒有什麼事便問道:「說了什麼?」
「要請辭。」蕭四郎慢慢的道:「我聽他的意思,應是覺得自己已沒有東西能再交炙哥兒,又覺得炙哥兒是難得的習武之才不能耽誤了他。」
析秋露出深思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一開始就有些牴觸,她一直沒有去關心炙哥兒習武的事情,但對於華師傅卻多少瞭解過一些,聽佟全之說華師傅在他們的武官裡,功夫也是數一數二的,所以他才拜託華師傅來教習炙哥兒。
卻沒有想到,不過幾年的功夫,功夫了得的華師傅已經沒有能力再去教炙哥兒了。
「那怎麼辦,是不是要重新給他請個師傅?」華師傅既然這麼說了也不能強人所難,她問蕭四郎:「四爺心目中可有人選?」
蕭四郎挑了挑眉頭,想了想回道:「這件事我再想想,也不著急一時。」
讓炙哥兒歇歇也好,析秋點頭應是:「想必炙哥兒要傷心幾日了。」
果然,晚上回來炙哥兒就悶悶不樂,拽著蕭四郎去隔壁,事後析秋從蕭四郎口中得知,炙哥兒滿臉認真的和蕭四郎商議請教習師傅的事情,蕭四郎回絕了他,說再等兩個月,這眼下並沒有合適的人選。
炙哥兒到也好並未糾纏這個話題,其後便一個人在院子裡,熟練華師傅教的東西。
中秋節的前幾天,定遠伯陳暉和阮博蠑鳴鑼開道先去了通州,然後從通州登船風光下了江南,卻沒有想到本來是件撿功的事情,鬧到最後雖真的撿了功勞卻也成了一件啼笑皆非匪夷所思的事件。
八月初八那日,析秋由碧槐扶著如同往常一樣吃了早飯去院子裡散步,炙哥兒滿頭大汗的從外頭進來,析秋過去拿帕子給他擦汗:「快去洗了澡,滿身都是汗。」
「知道了。」炙哥兒笑著道:「娘,今年中秋節能不能讓我去賞燈?」
析秋點了點頭,道:「好啊,不過你要多帶些人跟著才是。」
炙哥兒應是,笑著點頭道:「天敬和天誠事情多我讓蘇全勝跟著就成,他人老實又細心最好不過了。」
蘇全勝,他怎麼把這個人忘了。
她記得蘇全勝入府的時候好像是十幾歲的樣子,這會兒應該二十左右,她將他留下就是為了穩住蘇大壯,既是這樣不是還有個更好的辦法麼。
她想了想就回頭去看碧槐,心裡有了盤算。
碧槐被析秋看的發毛,問道:「夫人看著奴婢作甚?」
析秋回神笑了起來,問碧槐:「你今年十八了吧?」碧槐一愣,回道:「奴婢十歲和碧梧一起入府的,今年剛好十八。」疑惑的看著析秋,不明白她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問問。」析秋輕笑心中已有了打算。
碧槐嘟了嘟嘴見析秋不打算說的樣子,心裡儘管疑惑也不敢再問,正瞧見蕭四郎迎面走來,她鬆了析秋蹲身行禮:「四爺。」蕭四郎微微頷首,過去扶著析秋,析秋邊走邊道:「客人送走了?」
蕭四郎微微頷首:「走了一圈了?」析秋應是,蕭四郎想到她腫起的腳:「我們回去歇一會兒吧。」
析秋也確實累了點頭應是,兩人進了院子裡,析秋抬腳去跨台階,覺得裙子絆住了腳,便微彎了腰要去提裙子,突然身下驟熱一股熱流淌了出來,順著大腿一路流去了腳踝。
析秋臉色一變站住沒敢再動,已有了一次的經驗,她很明白這樣的情況是什麼。
蕭四郎一愣回頭看著她:「怎麼了?」又發現析秋的臉色漸漸發白,顯出緊張來:「可是哪裡不舒服?」
析秋緊緊揪著他的手指,一點一點移過目光看向蕭四郎:「四爺,妾身只怕快要生了,您快去請穩婆和大夫來。」
神色一頓,蕭四郎幾乎有些站不住,統領千軍殺敵與陣前的大督都生出從來未曾有過的恐慌和擔憂來,他竟有些口吃的問道:「要……生了?」
析秋點頭,這邊碧槐也變了臉色:「岑媽媽,春柳,綠枝。」胡亂喊一通,又趕緊過來扶著析秋:「夫人……夫人。」語無倫次的說著話。
「我先抱你進去。」蕭四郎努力穩了心神,一邊吩咐碧槐去讓人請大夫和穩婆,一邊打橫將析秋抱起來要進正房,析秋攔著他:「去耳房。」蕭四郎聞言徑直拐彎去了耳房,將析秋平放在床上。
「見紅了。」岑媽媽淨手檢查過後面色發白的道。
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沒有人想得到析秋會這個時候要生產,所以穩婆和奶娘雖聯繫好了卻並未請進府裡來。
讓眾人一時間手忙腳亂的,岑媽媽鎮定下來忙吩咐人去侯府給太夫人報信,這邊安排去準備熱水,再給析秋準備點吃的,生孩子是體力以及意志力消耗戰,這會兒才見紅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生下來,析秋要先吃飽了保存體力。
「才七個月。」岑媽媽一出門,外頭就有婆子拉著她不安的道:「要不要請張醫女來坐鎮?」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夫人上一次是足月也是驚險萬分,這一次才七個多月,還不知會出現什麼情況,有張醫女在她們心裡也有底。
岑媽媽有些為難,張醫女也懷了身子正是頭三個月要緊的時候,請她來若是出了事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還是請來吧,也不讓她動手,只要她坐在一邊就成。」
岑媽媽一咬牙,拉著婆子道:「這樣,你去一趟秦府就將夫人的情況和張醫女說一聲,也不要說別的,看她如何打算。」她真的不敢拍著胸脯保證什麼,夫人精貴張醫女年紀大了懷孩子也珍貴的很,兩邊都不能出事。
婆子應是,立刻小跑著出了院門。
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太夫人和大夫人悉數趕了過來,太夫人著急的問道:「怎麼好好的就要生了?」岑媽媽從頭至尾的將當時的情況和太夫人說了一遍,太夫人擰了眉頭道:「可吃了什麼?」
岑媽媽仔細想了想:「和平日一樣,奴婢在吃食上一直很小心,並無不妥當的地方。」
太夫人和大夫人對視一眼,都覺得很奇怪,好好的七個月怎麼就要生了。
「阿彌陀佛。」太夫人雙手合十面朝西方拜了三下,捻著手中的佛珠:「保佑他們母子平安,大吉大利!」
大夫人扶著太夫人,也滿臉緊張的看著進進出出的丫頭,正瞧見春柳從裡頭出來,太夫人問道:「這會兒怎麼樣了?你們四爺人呢?」
「已經發作了。」春柳緊張的回道:「四爺在裡面陪著夫人。」
太夫人聞言一愣,也沒有在意蕭四郎也在產房的事情,只道:「……已經發作了……」吩咐春柳:「穩婆還沒有來,你快去看看。」
春柳出來也正要問穩婆的事,聞言立刻蹲身應是,正要去外院,院子門口兩個穩婆已經被天敬和蘇全勝半拖半拽的拉進了院子,太夫人鬆了一口氣,急忙吩咐道:「這一胎發作的快,你們趕緊進去。」
穩婆也知道事情利害輕重,立刻應是掀了簾子進了產房。
碧槐端了椅子來,太夫人和大夫人也不去別處,就在院子裡坐了下來,稍後炙哥兒和坤哥兒也從外院回來,兩個孩子緊張的靠在太夫人身邊,瞪著眼睛瞧著產房。
「太夫人。」穩婆出來回話:「已經發作了,不過看來還要等些時候。」說完又道:「奴婢先吩咐他們煮點艾草湯來,一會兒能給夫人擦洗。」
太夫人頷首,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太陽漸漸落了下來,院子裡燈火通明。
碧槐輕太夫人和大夫人去吃晚飯,兩個人這個時候哪裡吃得下,碧槐提著食盒出去,在院子門口碰到了阮靜柳,她一愣立刻將食盒丟給小丫頭過去扶著阮靜柳:「張醫女?您怎麼來?」知道她是有身子的。
阮靜柳疾步朝裡頭走:「現在怎麼樣了?」儘管擔憂阮靜柳的身體,可碧槐還是很高興她能在,便道:「下午就發作了,在等宮開。」
待阮靜柳進門,緊隨其後的秦遠風也跟著跑了進來,緊張的托著她的手臂:「你小心點,小心點啊。」
阮靜柳根本不搭理他,甩開秦遠風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打了招呼就進了產房。
秦遠風在門口止步,急的抓耳撓腮,太夫人和大夫人並不認識他,太夫人問道:「公子是?」
「在下秦遠風,見過太夫人和大夫人。」秦遠風才驚覺院子裡還有別人忙過來行禮,太夫人仔細打量了他一眼,想起來對方就是秦二爺,點頭道:「張醫女是大夫,她知道輕重,秦二爺不必憂心,坐下歇會兒。」
秦遠風垂頭應是,規規矩矩的坐在了太夫人身邊。
不一會兒蕭四郎也被趕了出來,太夫人見他出來問道:「怎麼樣了?」蕭四郎在太夫人身邊站定,也沒心思坐,語調不穩的回道:「像是要生了。」
想到析秋滿頭大汗還有忍著痛咬破的嘴唇,他心就宛若刀割一般!
秦遠風緊張的揪著袍子,想要朝裡頭看又覺得無理,想起來站著又怕失禮,無頭蒼蠅一樣視線滿院子的打著轉。
蕭四郎目光落在他身上,這個時候也沒心思安慰他。
突然一聲尖叫自產房裡傳了出來,蕭四郎幾乎是一抖,拔腿就要朝裡頭跑,與他同時反應的還有秦遠風,他一個沒坐穩連著人帶著靠椅一起後翻了出去。
「秦公子。」紫薇幾個急忙去幫忙,椅子扶起來就見秦遠風直挺挺的趴在地上結結實實的跌了個狗吭泥。
不是他如此擔心析秋,只是被這樣突兀的驚叫聲嚇著了,他自這聲聲嘶力竭中順其自然的想到了阮靜柳的將來,又因為她在裡頭不由更加的六省無主擔憂的很,這一下便冷不防的栽了下去。
眾人想笑又沒心情笑,秦遠風拍拍袍子站起來朝太夫人以及大夫人行禮:「失禮,失禮!」轉過身去偷偷抹了一把汗。
蕭四郎在門口被春柳堵住了:「四爺,夫人沒事,穩婆說馬上就要生了,讓您在外頭等一等。」
蕭四郎還是忍不住朝裡頭看了一眼,自然沒有看見析秋,他緊握了拳頭有些無措的守在了門口。
剛剛那一聲後,氣氛緊繃到了極點,其後又沒了聲,外頭的人不知道裡面的情況,這會兒心皆是提到了嗓子眼,太夫人吩咐岑媽媽:「你進去瞧瞧到底怎麼樣了。」她已是站了起來,析秋上次生炙哥兒她就知道,不管怎麼疼她也不曾嚷嚷,剛剛那一聲還不知怎樣疼,讓她受不住喊出聲的。
「夫人,用力,用力啊!」穩婆還是上次給析秋接生的兩個婆子,因為熟悉這一次還是請的她們,按著析秋的大腿喊的聲音比析秋的聲音還大,生怕再出現上次驚魂的時刻。
碎發貼在額頭上,析秋幾乎力竭,這一次到目前雖順利,可是卻要比生炙哥兒疼了許多,她咬牙著用盡了全力。
「瞧見頭了,瞧見頭了。」穩婆幾乎驚呼起來:「夫人再用一把力就能出來了。」
析秋緊握了阮靜柳的手,阮靜柳臉上也沒什麼血色,拿了參片放在她嘴裡:「別怕,有我在!」析秋無力點頭,又配合著穩婆發力。
蕭四郎緊張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在院子裡來回走著。
突然,一聲啼哭聲,在靜謐的院子裡響了起來,聲音嬌滴滴的卻非常洪亮。
幾乎所有人騰的一下自椅子上站起來,數十雙眼睛齊刷刷的落在產房門口。
「生了?」太夫人激動拉著大夫人的手:「菩薩保佑順順利利。」大夫人也鬆了一口,回道:「生了。」
隨後簾子一掀開,露出穩婆的臉:「恭喜太夫人,恭喜四爺,是位千金。」說著蹲身行禮。
蕭四郎單手撐在牆壁,第一次因為緊張汗濕了衣襟,太夫人和大夫人笑了起來,大夫人很清晰的聽到秦遠風長長的透了一口氣,可還不待他一口氣呼盡,就聽見房裡另外一個穩婆驚呼道:「快進來,我瞧著裡頭還有一個。」
所有人臉上的驚喜一點一點轉為了驚詫,太夫人滿臉的驚訝:「怎麼還有一個?」
蕭四郎再等不住,呼啦一下掀了簾子也不管誰反對,直接進了產房,穩婆原想攔他,可上一次他就進了產房開了先例,這一次她有了經驗便索性不攔了,再說,這會兒她也沒有精力去管旁的事了。
「瞧見了,瞧見了。」穩婆驚喜的道:「夫人再用力,這一個已經能瞧見了。」
析秋實在沒有力氣驚訝,機械的配合著穩婆的指令,阮靜柳手沒離過她的脈搏,時刻注意著她的反應,待蕭四郎進來春柳正抱著先出生的女孩兒站在一邊,他看也不看就去扶著析秋的手。
析秋看了他一眼,自他眼中看到了自信和鼓勵,她牙齒一咬使出最後一點氣力。
「出來了。」兩個穩婆像是見了寶貝一樣撲了上去,剪了臍帶,一個去伺候嬰兒一個繼續為析秋清理下身。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緊接著嬰兒哭了起來,於此同時倒垂著的性別象徵噗嗤一下噴出白白的液體來,濺了穩婆一臉一手……
「尿了!」穩婆一愣,隨即哈哈笑了起來:「四爺,夫人,是位公子!」又道:「奴婢可是沾了喜氣了。」
春柳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公子可真了不得,穩婆拍了他一巴掌,他緊隨著就將尿尿在她身上,將來長大了定不是個好欺負的主。
春柳心思轉過,才想起來還沒出去報喜,便掀了簾子對太夫人和大夫人道:「太夫人,大夫人,大喜了,夫人得了一對龍鳳胎,母子平安!」
太夫人驚喜的說不出話來,過了一刻才大聲道:「賞,闔府皆賞。」說完又吩咐紫薇:「稍後派人去佟府報喜去。」
紫薇應是並未立刻去,太夫人想了想又吩咐道:「自明天開始,在城西郊外搭粥棚子施粥三個月。」
大夫人也笑了起來,點頭道:「這件事我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