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析玉也回來了正在江氏的房裡說話,析秋便打了招呼先去了夏姨娘房裡。
「姨娘。」夏姨娘心事重重的坐在羅漢床上發愣,見析秋進門隨即站了起來:「六姑奶奶,您怎麼回來了。」
將析秋讓進去,夏姨娘攜了析秋的手問道:「可是你十二妹有什麼事?」
「沒有。」析秋笑著搖頭:「和坤哥兒炙哥兒在季先生那邊好的很,季先生誇她學的認真。」說著在床上看了一眼,稀稀落落的散了針線在一邊,問道:「姨娘在做什麼?」
夏姨娘回頭拿了件小衣裳,是件茜紅的小襖,蜀錦做的面子上頭繡著碎碎的梅花,她笑著道:「給杏姐兒做的!」說完放在了一邊。
析秋接過來左右去看,很喜歡的樣子,笑著道:「原來茜紅的面搭著靛藍的線也挺好看的。」在身上比劃了一下,笑著道:「我還記得炙哥兒穿著大衣裳時的樣子,轉眼就這麼大了。」
夏姨娘看著析秋拿著茜紅小襖愛不釋手的樣子,目光頓了頓緊握了她的手,欲言又止的問道:「……藥吃了兩年,身子可好些了?」
析秋一愣,才知道夏姨娘說的是什麼,放了小襖笑著道:「……好了許多,便是連腿這兩年也不見疼過了。」
夏姨娘心疼的看著她,又疼惜的摸了摸她的臉安慰道:「你還年輕,我們不著急。」說著紅了臉:「你看姨娘,這麼大年紀了還有了十二小姐……」
析秋抿唇笑了起來,她知道夏姨娘是誤會了她的意思,覺得她喜歡女孩兒而自己自從小產後身子就沒了反應,心裡遺憾,便搖頭道:「我沒事,不過覺得炙哥兒太獨立,想個女孩兒養在身邊罷了,只是想想,便是沒有我也無所謂,隨緣吧。」
夏姨娘見她似是真的不在意的樣子,才算放了心,笑道:「你能這樣想,我也就放心了。」說著一頓才問道:「你回來可是為了什麼事?」
「是為了七弟的事。」不待析秋說完,夏姨娘眼睛就是一亮,她已經為了這事兒愁了好些日子:「可是有眉目了?」
析秋搖了搖頭,就將兩家小姐的各自情況和夏姨娘說了一遍,夏姨娘聽著若有所思,稍後才想了想有些猶豫的道:「我聽著,這位趙小姐不錯。」
「怎麼說?」做母親的對於兒女婚事,會和旁人看問題的角度不同。
夏姨娘就回道:「賀小姐長了幾個月,有些不大……合適。」佟敏之雖有了功名可畢竟只是舉人,出身又在這裡,雖說賀家只是七品通政司經歷,可也輪不到他們來嫌棄,她尷尬的道:「七少爺出生時,曾有卜卦的先生說,將來他娶親萬萬不能娶比他年長的,否則會家宅不寧。」
是為了這個原因,析秋雖不同意可也沒有反駁夏姨娘,點頭道:「您也別擔心,不是還沒有定嘛,按大嫂的意思,恐怕還想托了官媒再出去打聽打聽,想仔細給七弟相看相看。」
夏姨娘聞言一愣,隨即露出微笑來,點頭道:「那也好,再相看相看。」總希望佟敏之能娶個知書達理會持家不會嫌棄他身份的女子,長相並不重要,最要緊的是能夫妻齊心,方才能將日子過的安穩。
夏姨娘作為一個母親正常的心態,析秋只覺得心疼,若佟敏之是嫡出的,如今又有了功名娶親也不會這麼小心翼翼。
「六姑奶奶。」秀芝從外頭進來,笑著道:「**奶請您過去。」
析秋點了頭站起來對夏姨娘道:「您別胡思亂想,婚事也講究緣分的,只要他們過的安適,別的也就都不重要了。」夏姨娘聽著點頭應道正要說話,析秋已經明白她的意思,笑著道:「你放心,大嫂那邊我去說。」
夏姨娘就笑了起來,送析秋出門。
析秋去了江氏那邊,一進門就瞧見佟析玉坐在一邊,穿著一件嫣紅色的繡面褙子,梳著垂柳髻面上塗著脂粉顯得有些慘白,眼睛也是紅紅的,看到她進來便站起來側身微微蹲了蹲,喊道:「六姐。」鼻音很重。
析秋微愣,佟析玉這樣分明就是哭過。
「進來坐。」江氏看了垂著頭的佟析玉,微微朝析秋搖了搖頭,請析秋坐了下來:「去看過夏姨娘了?」
析秋坐下應是,又朝佟析玉看了一眼,佟析玉已經恢復了平靜,朝析秋看來勉強笑著道:「不知道六姐回來,炙哥兒也好久沒有瞧見,還好嗎。」
「挺好的,除了在季先生那邊,便在後院裡習武。」析秋說著無奈的笑著道:「……比我還要忙。」
佟析玉抿唇笑道:「他像六姐夫,將來定是武全才。」
「只希望他別惹是生非就成。」析秋笑著搖著頭,問佟析玉:「老太君和婁夫人都還好吧。」
佟析玉點了點頭:「都挺好的。」情緒又淡了下來,站了起來:「家裡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江氏和析秋也隨著她起身,江氏笑著道:「那我送送你。」佟析玉點了點頭,和析秋打了招呼就和江氏出了門。
過了一會兒江氏回來,進來就忍不住歎氣搖頭,析秋問道:「八妹妹怎麼了?」
江氏就歎氣道:「說起來也不算是大事。」她搖著頭道:「房裡的通房也有了身子,不得不抬了姨娘,她心裡難受,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了。」
析秋聽著也忍不住歎了口氣,佟析玉嫁去婁府也近三年了,房裡從去年開始抬了兩房姨娘,去年添了一個庶子,今年新抬的姨娘也有了身子,可是她這個正房卻遲遲沒有動靜,難怪她會著急。
好的是婁老太君和婁夫人還算開明,只說讓她不著急,但說歸如此說,二房本子嗣就單薄,前頭一位二奶奶去了也沒有留下孩子,佟析玉又沒有動靜,婁老太君徵詢佟析玉的意見得了她點頭同意,才抬了一房姨娘當年就有生了個兒子,新抬的這一位是佟析玉自己做主的,原是她身邊的丫頭,是哪一位析秋不大記得,不過是跟著陪嫁過去的,如今有了身子抬了姨娘也在情理之中。
她理解,只怕是前頭那位姨娘得寵,她為了固寵就抬了房裡的丫頭做通房,沒成想丫頭也懷了身子。
「那位馮郎中也是浪得虛名,八妹妹瞧了這麼久也沒有用。」這種事情她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跟著歎氣的份:「索性不要吃了,還不知道好歹,吃多了也傷了身子。」
江氏點著頭道:「這話我也和她說了,可她顯然是聽不進的。」說著一頓又道:「最近又迷上了道婆,畫符信鬼神的整日裡在府裡燒的烏煙瘴氣的,這樣下去,只怕連老太君和婁夫人也要生出不滿來。」
析秋愕然,覺得佟析玉倒不至於這樣,問道:「她怎麼會開始信這些道婆的話了?」江氏聽著臉上就忍不住露出不屑來,指了指東頭回道:「她哪懂,還不是梅姨娘,也不知聽誰說的,弄了許多的符表燒了讓八妹妹喝,又搬了個不知名塑像真身回來,在房裡燒香拜神,整日裡口中唸唸有詞的。」
原來是梅姨娘,析秋也跟著搖了搖頭:「我說她該是不聽的,還是您得空勸勸她吧。」
「算了。」江氏擺著手:「和她說多了彷彿是我害了她一樣,我是真心盼著她好的,她卻是曲了我的意思。」說完想起不該和析秋說這樣的話,便轉了話題:「忘了問你,你回來可是為了七弟的事?」
析秋點了頭,道:「上次聽您說要托了官媒,也不知怎麼樣,想來問問。」
「提了幾家。」江氏興致不高:「我瞧著都不大好。」說完端著茶盅喝了一口茶,看向析秋:「可是你那裡有好消息?」
析秋搖頭,就和江氏討論起趙小姐的事情:「……快到重陽節了,府裡年年都要送節禮去趙府,今年不如讓岑媽媽跑一趟,您看如何?」
江氏也正有此意,便點頭同意了。
等了過了幾日邱媽媽就去了趙府,回來說起趙小姐:「長的很標誌,不愧是書香之家書卷氣濃郁,談吐舉止落落大方,依著我看,真是不錯的。」
江氏就越發滿意趙小姐,喊了析秋回來,析秋和夏姨娘透過底,夏姨娘也點頭應了,便去和大老爺鄭重的說這件事,大老爺道:「既是瞧著不錯,那就定了,明年將婚事辦了。」又看著江氏:「辛苦你了。」
得了公公的慰問,江氏再多的苦也覺得值得,立刻應道:「兒媳是長嫂,做這些也是應該的!」
江氏和析秋從大老爺房裡出來,她笑著道:「……你看,請誰做媒人好呢?」
析秋想了想,問道:「聽說大哥和五城兵馬司的鍾統領關係極好,不如請了鍾夫人走一趟,兩家也有來往,有的事說起也方便。」
「那我明天就親自去一趟鍾府。」江氏覺得鍾夫人很合適當即便表態,又對析秋道:「這段時間,只怕要辛苦你多回來跑跑了。」
析秋笑著道:「是辛苦您了才是。」說著和江氏相攜著去了她的房裡,兩個人正說著話佟析硯便回來了,牽著依舊穿著孝服的念哥兒進來,江氏將念哥兒抱在懷裡,笑著道:「怎麼突然回來了,也不打聲招呼。」
「也不遠,省的麻煩人去接。」說完看見析秋,佟析硯對念哥兒道:「怎麼不喊六姨母!」
念哥兒就神氣活現的喊了聲:「六姨母。」一頓又道:「表哥呢?」
析秋笑著摸了摸念哥兒的小臉,回道:「在讀書呢,沒空過來,念哥兒有空去姨母家找表哥玩好不好?」
念哥兒聽著就點著頭,很崇拜的樣子,道:「念哥兒最喜歡表哥了,我要去找表哥玩!」炙哥兒又會讀書,又會武功,在念哥兒眼裡實在是太厲害了。
佟析硯就笑著和析秋打趣:「你不知道他,整理日吵著要去找炙哥兒,若非我不得空攔著他,還不知一日要跑幾趟呢。」說著一頓又道:「還說以後也要請了拳腳師傅,像炙哥兒那樣學武呢,我和他說練武很辛苦,炙哥兒每天子時睡丑時起,冬天忍凍挨餓,夏天汗流浹背也要扎馬步,他也不聽,真是拿他沒辦法。」
析秋就笑了起來,對念哥兒道:「可別和他學,整日裡不見人,還是安靜讀書的好。」
念哥兒就癟了嘴很不滿意析秋說炙哥兒不好的樣子。
析秋和江氏面面相嗤,佟析硯擺著手:「可不能說這樣的話,你是不知道,只要我說炙哥兒不好,他就立刻撅著小嘴不理我,好半天都不好和我說話呢!」
析秋哈哈笑了起來,見念哥兒果然不看她生著悶氣的樣子,正想逗她,杏姐兒從外頭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念哥兒,念哥兒。」跳著腳要去拉念哥兒的手:「你快下來,我帶你去玩。」
念哥兒在江氏懷裡拱了拱,江氏把他放在地上,念哥兒就問道:「玩什麼?」
「我們去河裡釣魚,七叔回來了,我們讓七叔帶我們去釣魚。」杏姐兒說著就強拉著念哥兒出去,念哥兒回頭去看佟析硯,佟析硯點著頭到:「去吧。」又吩咐身邊的丫頭婆子和念哥兒的奶娘緊跟著。
江氏讓邱媽媽跟著去,怕兩個人失足掉到河裡去。
「聽說在張羅七弟的婚事?」等兩個孩子一走,佟析硯就開門見山的問道,江氏點了點頭,大概說了一遍,佟析硯就笑著道:「那我也湊個熱鬧做個媒吧。」
江氏和析秋皆是一愣,江氏問道:「哪個府裡的?」
「我能認識哪個府裡的。」佟析硯笑著道:「是相公的一個同科,現任國子監祭酒,姓周,家中有個嫡次女今年六月辦的及笄,正忙著相人家,我聽見了就覺得她和七弟的不管是年歲還是門第都還合適,就讓相公打聽了一下,沒成想他們也不知在哪裡聽說七弟還沒定親事,竟主動托了相公來說媒。」
國子監祭酒,周大人的嫡次女,這是江氏聽到現在,條件和出身最好的一個,而且佟敏之眼下就要去國子監讀書,若是有這樣一個岳丈,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江氏有點心動,不免朝析秋看去。
析秋卻是心中生了疑惑,並非她對佟敏之沒有信心,只是周大人官階不低又是嫡女,應是不難相看人家才是,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定親事,她問道:「那位周小姐你可見過?」
佟析硯聽著就笑了起來:「你和我說還這麼委婉,不就想知道她是不是定過親或者有什麼隱疾麼。」一頓便道:「我來之前仔細打聽過了,沒有訂過親事,人也正常的很,只是……只是長的有些欠佳。」
佟析硯說完,就見析秋和江氏皆是露出猶豫的樣子,她又道:「沒見過人,只聽如此說,我到是覺得女子的長相不重要,她不管出生還是教養都是一等一的,這點也算是瑕不掩瑜了。」
析秋微微頷首,比起相貌女子的品行才是最重要的,這到也不假,她正要說話江氏卻開了口道:「四姑奶奶先別急著應這件事,還是再仔細打聽打聽吧。」又開始動搖了。
江氏說完見析秋和佟析硯都看著她,她就笑著道:「我們再仔細合計合計吧。」
三個人說來說來說去,析秋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彷彿挑了誰都怕委屈了佟敏之,她忽然能體會到做父母的心情,總覺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無論誰都配不上的感覺。
最後,周折了一番還是江氏拍板定最保險可靠的趙小姐!
析秋鬆了一口氣,晚上回去和蕭四郎說起佟敏之的婚事:「定了趙小姐,大嫂過兩日請鍾夫人保媒,應是不會再生波折了。」
「那就好。」蕭四郎說完,便問起佟敏之去國子監的事情來,析秋就道:「已經打點好了,說是等明年開了年就去。」
蕭四郎微微頷首。
坤哥兒和佟析環來請安辭行:「我們回家了。」析秋讓兩個人進來,坤哥兒越發像佟慎之,依舊是不到bi不得已不開口的習慣,佟析環則是見誰都是甜甜的笑著,穿著一件蔥綠的短卦梳著羊角辮各別了一朵紅艷艷的絨花,宛若新出的嫩芽粉嫩可愛。
「路上注意安全。」析秋幫兩人整理了書包,佟析環和坤哥兒朝蕭四郎行過禮便出了門回了佟府,兩人馬車剛到二門,就見一輛滿車掛著七彩珠簾的車子停在了門口,佟析環見馬車裝飾的極是漂亮華麗,便好奇的問道:「這車是誰的?」
守門的婆子也說不清楚,就道:「是一位小姐的,也沒有報家門,說找七爺就直闖了進去,攔都攔不住。」
來找七哥的?佟析環微微一愣,叮囑了婆子送坤哥兒回去,她將書包丟給身邊的丫頭,就匆匆跑去了外院。
才過了通濟橋,遠遠的就瞧見花園裡站了許多丫頭伸長了脖子在看熱鬧,她越發的疑惑推開人牆就朝裡頭鑽,這才看到河邊上一穿著大紅碎花金邊褙子的女子搖搖欲墜的站在河邊,背對著她,她看不到臉,但能感覺到對方情緒很激動。
只要動一動就能掉進河裡。
那女子對面站著的正是七哥,很激動也很緊張的擺著手,滿臉的苦澀眼圈微紅:「……你冷靜一下。」
「那人是誰?」佟析環拉了身邊的婆子問道。
婆子就輕聲回道:「回十二小姐的話,奴婢聽說像是淮南中山侯府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