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二奶奶極喜歡炙哥兒,這兩年常讓府裡的人送這樣那樣的頑什過來,反倒她自己卻只來過一次……見了炙哥兒,眼底便暈出淚珠來,還笑著說要不是輩分差了一輩,她定要腆著臉求了她做炙哥兒的乾娘……
析秋理解,自從三年前滑胎之後,她身子一直不好,再有身子的可能是在太小了,即便是有了恐怕也難以支撐十個月,所以沒有孩子的她看到炙哥兒就越發的多疼些……
到最後她也沒有做成炙哥兒的乾娘。
析秋覺得很心疼,那樣一個年輕鮮活惹人憐愛的生命,在兩年的努力和保全後,還是去了。
她想到唯一去壽寧伯府,她還笑著出來迎她,站在婁夫人身邊,婆媳兩人像是母女一樣那樣的親熱,便是連婁老太君也是對這個孫媳讚歎有加,常說若非她身子不好,定是個能幹孝順的孩子。
「你先去準備吧。」心思轉過,析秋看想岑媽媽吩咐道:「按往常的規矩來,再去大夫人問問那邊如何走禮……」宣寧侯府是正房,這不同於大太太,壽寧伯的禮她這邊不能越了正房。
「奴婢這就去辦!」岑媽媽轉身退了出去,她想了想還是喊春柳進來:「去準備一下,我們去太夫人那邊。」
春柳一愣,隨即明白了夫人的意思,點頭道:「奴婢去備車。」隨即出了門喚了碧槐碧梧進來服侍,析秋換了衣裳回頭對碧梧道:「把炙哥兒找回來!」
不一會兒在後院裡找到正在遛鳥的炙哥兒,析秋幫他換衣服道:「我們去看望祖母。」
「好!」炙哥兒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裡的鳥籠子:「這個要帶上嗎?」析秋幫他整理衣服:「不帶了,讓他在家裡幫我們看家好不好。」
炙哥兒很聽話的點了點頭:「那我們走吧。」將鳥籠子給周氏提了,他轉身牽了析秋的手:「我扶著您。」析秋一愣,還是第一次聽到炙哥兒說這樣的話,便問道:「怎麼突然想到要扶著娘?」兩人說著往外走。
炙哥兒就側目看著析秋,笑著道:「哥哥也是這麼說的!」
原來是聽了敏哥兒的話……她以為他在前面和慶山商量烤魚的事情並未聽她和敏哥兒說話呢,原來他都聽在耳朵裡記在心裡了。
適才心中的涼意,也被炙哥兒溫暖的笑容沖淡了許多,她微笑道:「炙哥兒真乖!」便由炙哥兒扶著下了台階,出了院子又在院子裡坐了藍頂小轎,一路到了儀門外上了馬車。
「娘。」炙哥兒歪在析秋懷裡,昂著頭看她:「您不高興嗎?」析秋聞言一怔,低頭看他:「怎麼會覺得娘不高興呢。」
炙哥兒想了想就一本正經的回道:「娘不高興的時候就會不說話。」
「是嗎。」析秋摟著兒子,又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原來我們炙哥兒這麼細心,觀察這麼仔細!」炙哥兒也摟著析秋的脖子,學著析秋的樣子,在她臉上啪啪親了兩口,笑的眉眼彎彎的道:「娘現在高興了嗎?」
「沒有!」析秋搖頭!
炙哥兒歪著頭,撅著小嘴又在析秋臉上親了兩口:「高興了嗎?」
「沒有!」
「那現在呢……」
馬車駛進侯府儀門,母子兩人下了馬車上了清幃小油車,到了太夫人的院子外,紫薇早早得了消息迎在門口:「四夫人!」析秋微微點頭,問道:「娘還好吧?」
「正哭著呢。」紫薇和析秋一人牽了炙哥兒一隻手,朝裡頭走:「擔心婁老太君的身體,大夫人差了唐媽媽過去問問,這會兒還沒回來。」
析秋目光動了動,點了點頭,又低頭朝炙哥兒看去一眼,炙哥兒昂頭看向她,曬然一笑。
「娘。」析秋進了稍間裡,果然見太夫人灰敗著臉坐在羅漢床正在抹眼淚,大夫人也是愁眉不展的在一邊陪著,聞見析秋聲音大夫人朝她看來,微微點頭:「四弟妹。」太夫人也抹著眼角抬頭看來:「你怎麼來了!」又看向炙哥兒:「我寶貝兒也來了,到祖母這裡來!」
「祖母!」炙哥兒笑瞇瞇的跑到太夫人的身邊:「我好想你啊。」又轉頭去看大夫人:「大伯母,我也好想你啊。」
太夫人破涕為笑,捏了捏炙哥兒的小臉:「真是會哄人的小嘴,昨兒咱們才見過,今兒你就想祖母了啊。」炙哥兒點著頭,從太夫人手裡抽出帕子來,給太夫人擦著眼淚:「我一天不見就會想念您的。」
太夫人笑了起來,臉上的哀痛也淡化了一些。
「娘!」析秋走過去行了禮,又和大夫人見了禮,太夫人點頭道:「快坐了吧。」說完又去看古靈精怪的炙哥兒:「肚子餓不餓,祖母讓他們給你做好吃的?」
「好啊。」炙哥兒忙點著頭:「最喜歡吃祖母這裡的東西了。」
哄的太夫人滿臉都是堆著笑容。
太夫人沒事就好,她現在身子大不如從前,經受不起半點的刺激,可她一向又和婁老太君要好,和婁家眾女眷也走的近,有什麼好東西還會讓人送去給婁家幾位奶奶。
如今婁二奶奶突然卒了,太夫人心裡定然會難受的。
微微笑著,和大夫人一人坐了一邊,看著祖孫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著天,有時候宛若雞同鴨講不對題,可卻是聊的起勁,太夫人的臉色也比方才要好了許多,大夫人看向析秋輕輕一笑,道:「我正頭疼要怎麼安慰呢,得虧你將他帶來打打岔。」
析秋抿唇微笑,大夫人道:「這邊送七台祭禮去,其它的隨著舊歷走。」這是在告訴析秋,她這邊要怎麼隨禮,析秋聽著微微點頭:「知道了!」
大夫人頷首,站起來去牽炙哥兒的手:「去大伯母那邊玩好不好?」
炙哥兒看看太夫人,又看看析秋,笑著牽了大夫人的手,回道:「好!」說完,從太夫人腿上跳下來:「祖母,我和大伯母出去玩了。」
「去吧,去吧,小心些別磕著碰著。」太夫人說完又去看碧蓮:「你陪著一起去吧。」碧蓮應是。
大夫人牽著炙哥兒的手,兩個人出了門。
太夫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端著茶卻是歎了口氣,析秋安慰道:「娘,您也寬寬心。」
「唉!」她搖了搖頭:「你們還年輕,不明白,這白髮人送黑髮人是怎樣的感受。」說完拿著帕子又哭了起來,析秋知道她這是想到蕭延炙了,便走過去握住太夫人的手,輕聲安慰道:「您若實在不放心婁老太君,不如明天我們一起去壽寧伯家看看,你去了也不用一直這樣擔心。」
太夫人聽著頓了頓,想了想便道:「也好!」說完,抹了抹眼淚,又回頭看著析秋:「你們中午就在這裡吃飯吧,一會兒敏哥兒和鑫哥兒該下學了吧?」
析秋聽著一愣,就朝太夫人的臉看去,滿頭銀絲之下原本飽滿圓潤的眼角,已經任由歲月刻下滄桑的痕跡,深深淺淺的,原本精光暗藏的眼眸不知何時也已經不再清明,她微微皺了眉頭,喊道:「娘……」
「怎麼了?」太夫人放了茶盅,側目過來看她。
析秋卻微笑著道:「知道了,一會兒他們就該回來了,我陪您出去走走吧,也散散心。」
太夫人聽著點了點頭:「也好!」又回頭去喊:「吳媽媽,幫那根薑黃色的抹額拿來!」
析秋一怔,就見站在一邊的紫薇朝她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來,隨後熟練的應道:「奴婢這就去。」說完進了裡室拿了抹額出來幫太夫人戴上。
析秋轉頭過去,眼淚不期然的就落了下來。
飛快的擦了眼淚,她回頭去扶著太夫人出門,兩人在花團錦簇的花園裡散著步,一邊走一邊道:「……原想著今年如同上一次那樣,請了戲班子回來唱堂會,如今只怕您也沒有心情了。」說著頓了頓,側目對太夫人道:「不如就依您的意思,壽辰那日我們去普濟寺吃齋飯吧。」
太夫人聽著點頭道:「早就該我聽我的。」析秋笑著應是:「那我明兒岑媽媽去一趟普濟寺。」
兩人隨便說著,不知不覺間走到的大夫人的院子前面,花房外一盆盆奼紫嫣紅的牡丹君子蘭搬出來曬著太陽,香氣盈漫……炙哥兒的聲音從花房裡傳了出來,笑的很歡快,析秋和太夫人站在門外,就瞧見炙哥兒正趴在一個矮矮的架子前,架子上放著平篩,篩子裡堆著桑葉,炙哥兒手心躺著一隻綠色的蠶正兩頭翹著在他手心裡打著滾兒。
大夫人彎腰在他身邊,寵溺的看著他,臉上暈著濃濃的笑容……
「我們回去吧。」太夫人回轉過頭看向析秋,析秋點了點頭扶著太夫人又往回走。
身後還能聽到炙哥兒興高采烈的歡笑聲。
回到院正院裡,鑫哥兒和晟哥兒已經回來了,瞧見太夫人和析秋回來,鑫哥兒笑著過來:「祖母!」又朝析秋行了禮:「四嬸嬸。」
晟哥兒有些躲閃,支支吾吾的道:「四嬸嬸。」
析秋微微點了頭,太夫人對晟哥兒道:「瞧你這一身汗,快回去洗洗去,一會兒該受涼了。」
晟哥兒應是,朝析秋點了頭,走到門口又回頭看著析秋:「四嬸嬸,炙哥兒來了嗎?」析秋點頭道:「來了,正和大伯母在一起呢。」
「哦!」晟哥兒點了點頭,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的出了門,析秋瞧著他的樣子露出狐疑,不由問鑫哥兒:「他怎麼了?」
鑫哥兒抿唇笑著,目光露出一絲狡黠來:「他答應炙哥兒幫他找一隻會說話的鸚鵡,可卻食言了……不敢見炙哥兒。」
析秋和太夫人皆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二日,析秋一早去了侯府,又和太夫人以及大夫人一起去了壽寧伯府,婁夫人面容憔悴連說話都沒有力氣,由婁**奶扶著迎了出來,婁夫人朝太夫人行了禮:「還勞您親自過來……」說著又抹了眼淚。
「你也注意著身子,你婆母年紀畢竟大了,這家裡可都靠著你呢。」太夫人拍了拍婁夫人的手,又道:「你婆母還好吧?」
「在裡面歇著呢,昨天一天都沒有怎麼吃東西。」婁夫人擦了眼淚回了話,太夫人點了點頭道:「你們也不用陪著我,去忙吧,今兒來的人多,家裡的事情也多。」說完又看向析秋,對婁夫人道:「若是忙不過來,就讓秋丫頭幫幫你!」
婁夫人應是,太夫人便繞開婆媳二人要朝院子裡去,婁**奶朝太夫人和析秋妯娌行了禮,析秋朝婁**奶看去,長的很清秀皮膚白皙,很精明的樣子,她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就陪著太夫人進了婁老太君的房裡。
婁老太君裹著秋香色的抹額,強撐著坐在羅漢床上,見太夫人進來眼睛一亮,露出一絲欣喜的笑容來:「你身子不好,在家裡歇著便是,怎麼親自來了!」嘴裡說著,她人已經迎了過來,太夫人快走幾步扶住婁老太君的手:「婉丫頭我也喜歡的很,若是不來一趟心裡也不安心。」兩個人並肩坐了下來。
析秋和大夫人朝婁老太君行了禮,在下首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婁老太君看向大夫人:「家裡你一個人撐著,你身體挺好的吧。」
「挺好的。」大夫人微微點頭應是。
婁老太君又問析秋:「你來了,孩子在家裡沒事吧?」
「無妨的,由奶娘顧著的。」
婁老太君點了點頭,轉頭去和太夫人說話,析秋陪著坐了一會兒,陸陸續續來了許多的客人,有的認識有的卻是面生,析秋和大夫人兩人出來,尋了靈堂在哪裡,給婁二奶奶上香,放置靈位的廳堂內,兩旁各跪了兩個孩子,三個男孩一個女孩,年紀一般大,皆是七八歲左右,看樣子應該是婁二奶奶的庶子庶女,棺木後旁有一男子背對著門負手而立,個子中等有些清瘦,看不清臉但背影卻顯得有些蕭條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