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剛進府,府裡頭原來有的婆子和丫頭自是要見一見,外院裡還缺個總管,內院裡到底由誰做管事婆子,這些可都是事兒,可她卻不想動,就覺得渾身懶懶的一根手指也不想使喚,歪在那裡昏昏欲睡。
果然,一覺睡到日頭西墜,她驚醒過來揉著額頭,果然環境使人改變也放鬆了戒備,她喊來春柳問道:「四爺呢?」
「四爺在書房裡。」春柳回道。
析秋就想到路過的那間小小的四合院,離這裡不算遠,她坐直了身體對春柳道:「幫我重新梳個髻,我們去後院瞧瞧。」
「夫人。」春柳面露為難:「奴婢去喚頂滑竿來,您稍等等。」
析秋忙擺著手,道:「哪裡這樣嬌貴,不過幾步的路,我去看看敏哥兒的房間,不用滑竿。」說著站了起來,春柳就走上來扶著析秋坐在梳妝台前,析秋囑咐道:「隨便挽個纂兒罷了,統共府裡也沒外人。」
春柳應是,就給她挽了纂兒又找了一朵珊瑚串的珠花戴上。
析秋出了門,門口忙著收拾的丫頭婆子立刻停下來,朝她屈膝行禮,析秋瞧著大多都是面生的,她朝眾人點了點頭,便拐去了後院裡。
敏哥兒的小院子是離的最近的一間,過了一個抄手遊廊和一個半圓的月牙拱門便是,有兩個未留頭的小丫頭正在院子裡灑掃,見析秋進來兩人放了東西就跪在地上:「夫人好!」
析秋點了點頭,春柳在一邊道:「都起來吧。」兩個小丫頭起身,析秋便進了敏哥兒的正房。
去臥室看了看,又在書房和客間裡轉了轉,也不由感歎房裡的裝修,春柳終於忍不住歎道:「夫人,這裡瞧著並不非常出奇,可奴婢怎麼瞧著處處都顯的富麗堂皇呢。」
析秋失笑,和春柳朝外走,邊走邊道:「這裡以前是六皇子的府邸,先帝在世時頗為寵他,他又年紀小就封王出來立府,先帝自是疼愛憐惜,在這些裝修上只要不越了規矩,都是竭盡奢靡華麗的。」
春柳似懂非懂,但卻是笑道:「聖上對我們四爺可真的好,將這樣的宅子賜給我們!」
析秋卻沒有說話,有時候恩厚便是禍,聖上感念蕭四郎當初從龍之功捨身相助,可這樣的感念能維持幾年?時間長了若是他們不懂收斂而一味自持有功得寸進尺,那麼當初的恩寵就會變成將來的隱患。
「回去吧。」析秋說道:「去將岑媽媽和碧槐碧梧找來,我有事要和你們說。」
春柳應是,送析秋回了房裡她便去找岑媽媽幾人。
岑媽媽,碧槐,碧梧以及春柳進來,析秋指了面前的杌子對幾人道:「春柳幾個是隨我陪嫁來的,岑媽媽則是自以前就服侍四爺,你們都是我能信得過的。」
幾人坐了下來,認真的看著析秋。
析秋看著她們便道:「這邊府裡在我們來之前就有許多丫頭婆子服侍的人,也都不認識,四爺也從不管這些事兒,這些人什麼來歷什麼出身我們都不知道,在我們沒有弄清這些之前,正房裡你們就要守好了,除了你們幾個貼身的,旁的人一律不准進來,便是原在院子裡做灑掃的丫頭婆子也不准進來。」
「奴婢省的了。」岑媽媽應是又道:「奴婢和春柳幾人會分班當值,絕不會讓不相干的在夫人的屋裡院子裡走動。」
析秋點了點頭,道:「明日依舊是辰時三刻,你讓容媽媽將所有人集中到側面的廣廳裡去,大家認識一下。」說著頓了頓又轉頭對春柳道:「到時候你仔細去問,每個人的出身,來歷,年紀,以前在何處當差又是如何入府的,都一一問了。」
春柳點了點頭,析秋又對碧槐道:「你負責將這些人說的話都記下來,因為人很多,也不至於混亂,將來誰是誰有沒有錯處說沒說假話,我們也有例可查。」
碧槐應了,析秋又道:「府裡多少人前面容媽媽也報來過,這麼多人若只是伺候正房,便是綽綽有餘,可偌大的宅子操持打理起來恐怕依舊不夠,不過暫時我也不打算再添人手,那些個空置的院子平日裡去打理一下便就好了,旁的也不用管,就是後頭的兩個林子要人打理,回頭就讓金大瑞夫婦進府裡來吧。」
邱媽媽應了,問道:「那夫人的陪房,山東和通州的那邊兩房家眷還要不要安排進來?當初在侯府裡沒有辦法,只得讓他們隨著各自當家的去了莊子裡,如今四爺和夫人單獨開了府,府裡頭的人手也不夠,可要將他們都招回來安排下去?」想了想邱媽媽又道:「還有白枝,她如今依舊留在京城裡,隨著金大瑞一家子住在羊皮巷的宅子裡,年紀也到了,夫人若不給她安排進來,不如索性就在外院裡挑個人配了利索。」
析秋想了想,點頭道:「這件事我心中有數,便先如此安排吧,白枝就依舊留在那邊,綠枝跟在你身邊,拿三等丫頭的列錢也不算落了朱家的面子。」
眼下才進來事情繁瑣雜亂,不如先理了頭緒出來,她如今精神又不利索,也沒心思去管旁的事情。
邱媽媽點了應是也沒了別的事兒了。
碧梧急了,問析秋道:「那奴婢做什麼?」
析秋瞧見她便笑了起來,道:「你就待在我身邊,陪我說說話。」碧梧耷拉了腦袋下來,尤覺得自己沒有受重用,春柳瞧見就點了她額頭笑著道:「陪著夫人哪裡不好,還一臉不樂意的樣子,我瞧著就屬你最輕省。」
碧梧嘿嘿笑了起來,春柳又道:「夫人房裡好吃的最是多的。」
碧梧眼睛一亮,頓時點著頭不說話了。
第二日一早,蕭四郎去了衙門,析秋梳洗好,岑媽媽就已經進來報:「夫人,內院裡的下人婆子悉數都到廣廳了。」
吃了早飯,析秋便扶著春柳和碧槐去了廣廳。
在主位上坐下,下頭毛毛匝匝的站了五六十人,析秋眼眸朝眾人一一掃過去,當先的容媽媽就帶著眾人半蹲了身子給析秋行了禮,析秋讓眾人起身,便面含淺笑的道:「我和四爺才搬進來,大家卻在府裡住了些日子,府裡的事你們比我清楚,今兒找你們來,便就是想互相認識一下,記個熟臉。」
有人偷偷去打量坐在主位上的主子,面含笑容眼眸清亮,年紀很小,看不出有什麼威嚴的樣子,大家不由暗暗鬆了口氣。
夫人搬來前,便有人私下裡傳,夫人性子溫和對人也很好,如今看來卻是不假。
眾人應是,容媽媽就上前一步,道:「夫人,府裡頭外院的小廝和僕婦不算,內院裡一共有五十七人,奴婢承蒙四爺信任就一直照看著這裡。」說著,就捧了個花名冊的東西上來:「這裡是所有人上面都列了,請夫人過目。」
析秋微微詫異,春柳已經從容媽媽手中接過冊子奉給析秋,析秋接過來翻開目光落在上面便微微有些詫異,只見上面一頁列著一個人名,每個人的出生,經歷如何進府的事兒寫的明明白白的。
她深看了容媽媽一眼,點了點頭交給春柳,道:「即是這樣,那就按著上面的人名一個一個念過去,念到的就上來介紹自己。」春柳拿了花名冊,碧槐就在一邊核對,個人說的話曾做過什麼事,如何進府的一一核對過去,若有模糊不清的又仔細去問。
一個上午很快就過去了,岑媽媽一早讓廚房裡的婆子先回去開了灶做飯,等到中午的時候大家就個人領了飯就蹲在廣廳吃了,下午繼續……
析秋聽著,就覺得男人果然是男人,對內宅的事不甚精通也不在意,這五十七個人,來歷竟是這樣複雜,有的是從人牙子手裡買來的身價還算清白,有的則是聖上賞賜的,當初犯了事的官員家眷,更多的竟是原先府邸裡留下來的,這就是個麻煩事兒,這些人可都是六皇子府裡的下人,不管這些人對她這個現任的主子什麼心態,是忠誠還是存了旁的心思,她心裡卻頓時沒了底。
等一干人都念了一遍,析秋始終面色平靜的認真聽著,有的婆子說話有方言,她也耐心的去問兩遍,問完了所有人,她一句話沒多說就讓大家都散了,卻私下裡喚來容媽媽說話:「六皇子府裡的人,當初為何沒有遣散了?」
「是這樣的,奴婢也是聽說,當時六皇子被圈禁後,因為年紀小六皇子的生母又早逝,府裡便只有兩個管事嬤嬤打理,聖上派人來搜府時,一個嬤嬤撞了頭死了,另一個在六皇子死在宮裡後也死了,府裡就亂了套,聖上要收回宅子時,府裡的下人有的夾私逃了,有的則留了下來守著府裡,後來聖上賞給了四爺,四爺瞧著這些人還算規矩,就留了下來,一共是十八個人,僕婦八個大小丫頭十個。外院裡頭還有幾個年老的管事,也都留下來,並未給要職就當賞口飯吃。」
析秋聽著若有所思,容媽媽做的也算不錯,她將十八個六皇子留下來的丫頭婆子都分在各處閒置的宅子灑掃,見不到主子也進不了正房,也算是變相的防著。
這樣一來,析秋原本是計劃不買人手進來的,如今看來是非要買人不可了。
她想了想便道:「你做的很好,往後內宅的事你和岑媽媽來管,具體如何分配你們自己去商量,你原先在四爺的宅子裡管事,也隨四爺七八年的光景,也是自己人,如今我瞧見府裡沒有主子卻被打理的井井有條你功不可沒。」
容媽媽一臉惶恐:「是四爺信的過奴婢,才讓奴婢管著偌大的宅子,只要夫人不嫌棄奴婢愚笨,夫人但凡有用得著奴婢的地方,奴婢一定竭盡全力。」
析秋點了點頭,晚上就和春柳以及岑媽媽,幾個人坐在燈下,開始立府規,大到心思不正偷拿扒竊,小到當值時嬉笑打罵打盹偷懶,一一列了出來,如何懲罰,大錯一次便直接逐出府門去,小錯一次,罰餓,罰站,打手心,懲罰不大但若是這樣的小錯積攢到三次,就會成為一次大錯,打板子驅逐出府或是發賣不等。
規矩白紙黑字寫在紙上,又列了獎勵的制度,重罰重賞條例分明。
「明日就貼在廣廳裡,若有不識字的就讀給他們聽,讓每人都記住,往後不管是誰一旦有人觸犯了上頭的條例,嚴懲不怠,若是有功者也同樣如此。」春柳和細細讀了幾遍,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蕭四郎回來,析秋就將今日的事情和他說一遍:「妾身預備喊了人丫子來,再買些丫頭進府,四爺覺得如何?」
「這些事讓容媽媽去辦吧。」蕭四郎對這些事一直不大上心:「原府裡留下來的,你若是覺得不踏實就發了銀子打發出去。」
析秋沒有說話,蕭四郎便拿出一串鑰匙給她:「這是府裡庫房的鑰匙,當初聖上賞賜的東西,和我前些年的都存在裡頭,你回頭讓人去理一理列了冊子出來。」說著頓了頓又道:「府裡的銀錢,我的俸祿以後每月會有人送來,莊子裡的錢也會有人固定送進來。」
析秋聽著就坐直了身體,她從來沒有和蕭四郎談過這些事,也沒有仔細去管過他的俸祿和財產,沒想到蕭四郎這些年得的東西並沒有入侯府公中的賬,而是單獨留在了這裡,她挑著眉頭面帶戲謔道:「四爺真是有心,竟還藏了私房錢。」
蕭四郎揉了她的發頂:「促狹鬼!」說完便道:「也並非刻意如此,當初聖上賞賜便直接搬來了這裡,既入了這裡的庫房我也便懶得再去折騰,這些事大家都知道,唯獨你不知道罷了。」
析秋聽著眉梢便是一挑,仔細去問蕭四郎:「那四爺和妾身說說,四爺共有多少的田畝家產,妾身將來開支用度心裡也有個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