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下午在府中榮總管說的話:「四夫人喊了小人名字時,小人一顆心就提了上來,動了殺機,可四夫人彷彿能看到小人的心思一樣,就說若是她死了或者被綁的事真的成了事實,不單他的命留不住,便是郡王府也定會受牽連,小人當時就不信,如若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到時候查起來不管查到哪裡,宣寧侯和沈家的關係就算決裂了,這樣的結果就是我們最想見到的。」榮總管說著一頓又道:「可是四夫人卻是說,說……便是別人不殺小人,您若是知道了,也不會放過我小人的,小人聽了便就怔住,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郡王如今正在拉近和宣寧侯府的關係,若是四夫人在這個節骨眼上真出了事,以蕭大都督的性子,不將京城攪的底朝天也不會罷休,再說他可是知道主子您的事,他能為四夫人發誓不納妾可見感情至深,若是他一怒將您的事兒告到聖上面前,就算最終郡王府保住了,聖上也會對我們起疑心。」
「小人想到這裡,後背就出了汗,當時接到郡主的信,滿心心疼郡主在宣寧侯府的遭遇,又想到可以破壞沈家和宣寧侯府的關係,就覺得這個計劃委實不錯,卻沒有想到這背後還會帶來這層的影響和結果,可小人當時卻還是顧忌郡主的安危,若是將四夫人放走,那就等於將郡主推出去了,郡主她本來就……小人看著她長大的,小人實在是心疼。」
「可四夫人卻說,二夫人從一開始這麼做,就注定了成為太后娘娘和主子您的棄子,她讓小人再仔細想一想,不如先回來稟報您,問問您的意思如何處理,若是您也同意殺了她,那麼她該遭此厄運,她不會多說半句!」
他當時聽到時,就立刻勃然大怒,四夫人料想的沒有錯,他不可能同意榮總管殺了四夫人,不但如此她還要親自讓人護送四夫人回來,保住她的名聲,蕭四郎是什麼人,這樣的小伎倆如何能瞞得住他的眼睛,他如若真的如此做就等於將宣寧侯府推到沈家面前,到時候他真的是兩頭難兼顧疲於奔命,哪裡還有力氣去做別的事情。
雖然和宣寧侯也好,和沈府也好總有一天會反目,但在這一天到來前,他不能讓他們的關係出半點差錯。
幸好事情還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榮郡王想到這裡,就又道:「王妃親自帶人去將四夫人接回府中,我又依四夫人所言,將府中中堂的那只梅瓶放在原定的木箱中送去給了承寧……」
沈季看向榮郡王,心裡就冷笑連連,就聽榮郡王又道:「這皆是承寧和榮總管私下裡商定的蠢事,如今我對二位真是深感抱歉,是我管理無方,教導不周而至!」又長長歎了口氣:「還讓侯爺也……」
他看到沈季雖面色平靜,但眼底已有怒容,便道:「明日我就將榮總管送來侯府中,如何處置任由二位發落!至於承寧……」他看向蕭四郎:「侯爺受傷的事也瞞不住,只怕……若是二位還無法消氣,有何要求儘管提。」
算是堵住了沈季的嘴巴,他做地伏小賠禮道歉,這件事又真的是承寧郡主寫信給榮總管的,箱子也送到了侯府之中,表面上無論怎麼樣也和榮郡王扯不上關係,他將自己摘的很乾淨,如今又將榮總管推了出來,至於承寧郡主聖上那邊自是瞞不過的,自由聖上責罰,這件事榮郡王做的很周全也很漂亮,讓他無話可說。
「郡王言重了。」沈季歎道:「既然這件事來龍去脈已然清楚,大家之間的誤會解開,郡王也是無奈受了二人連累,我又怎麼會再責怪郡王呢!」沈季立刻擺明了態度和立場。
榮郡王感激不盡又愧疚難當的樣子,朝沈季道:「是沈世子大度包容,還望世子替我向太夫人轉達歉意,讓她老人家跟著受驚了。」
沈季不介意的擺手道:「家母也是擔心四夫人安危,既然她無事這件事也就不會再追究。」
榮郡王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兩人又去看沉默的蕭四郎,蕭四郎放了手中的茶盅,抬頭朝榮郡王看來,回道:「正如沈世子所言,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清楚了,郡王也是被牽連無辜受累,不用自責!」說著說著一頓又道:「至於榮總管和一干人等,郡王自便!」
自便,自然是都留不得了。
榮郡王明白,立刻點頭應道:「那是自然!」
蕭四郎便沒有了話,榮郡王就笑著道:「這件事無論如何說,都是我的錯,三日後我在醉仙樓設宴賠罪,二位定要光臨。」
不管三個人此刻各自心中想的究竟是什麼,但場面上卻是皆大歡喜冰釋前嫌的樣子。
析秋又進了臥室,太夫人依舊坐在床前,大夫人站在一邊伺候,析秋走過去扶著太夫人:「娘,太醫說沒事,您不要太傷心了,注意身體!」
太夫人抬頭看了她一眼,便點了點頭,由析秋扶著站了起來,和大夫人三人就在房間正中的桌邊坐了下來,太夫人就問析秋:「今天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又和榮郡王在一起,是怎麼被老四找到的。」
析秋接過大夫人遞來的茶水,謝過,她回道:「是這樣的……」就將事情的經過和太夫人說了一遍:「換了馬車,榮總管回了郡王府,我便在車中等著,半個時辰後,郡王妃親自來了,將我接回郡王府,果然證實了我先前的猜想……」她看向太夫人,頓了頓才道:「這件事背後的主使就是二嫂,我便將機就計,讓榮總管依舊抬了個箱子進來,我本意是想讓二嫂證據確鑿無言辯駁,卻沒有想到……」她看向床上趴在那裡,睡的並不踏實的蕭延亦:「弄巧成拙,連累了侯爺。」
「你做的對!」太夫人怒容滿面:「老二的事實屬意外,她就是個瘋子,竟能做出這種事來!」說著,彷彿想到了什麼,便對門外喚道:「來人!」
紫薇應是進來,太夫人就道:「去將紫鵑給我帶來!」紫薇應是而去。
太夫人氣的厲害,端著茶杯的手都在抖,她看向析秋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也是你機靈,否則這件事的後果真是難以收場了。」說著頓了頓:「好在你有驚無險,否則……」否則就是冒著大不敬之罪,她也要將承寧休了回去!
「讓娘受驚了。」析秋回道。
大夫人擰了眉頭沉思了片刻,道:「不知道沈家會不會大做章。」她是擔心沈家借此大做章彈劾榮郡王,他們是可以坐上觀虎鬥,可這件事的兩個中心人物是二夫人和析秋,都是出自宣寧侯府,二夫人倒也罷了,但是析秋卻要受此連累。
「不會!」太夫人搖頭道:「沈太夫人的作風我很瞭解,她若是真如此迫不及待,當初皇室動盪時,她也不會在先帝的手中活下來!」
析秋贊同太夫人的觀點,沈太夫人的能力和手段,便是現在不曾見過,但如今她還活著並且女兒成為了皇后這件事,就足以證明了她了心機和實力,若她只是看中眼前這一點機會就迫不及待的出手,那沈府今日也不會有如此的成就和輝煌。
大夫人也點了點頭,恰好吳媽媽端了藥進來,太夫人便起身親自去餵蕭延亦吃藥,兩人一個扶著蕭延亦,一個拿著勺子,析秋和大夫人坐在桌前,大夫人看著他,淡淡的道:「這件事,你不用心生愧疚,她如今這樣是誰也預料不到的。」
她在安慰析秋。
析秋一愣,隨即點頭應道:「謝謝大嫂!」頓了一頓歎道:「事情怎麼會演變至如此地步!」
大夫人也輕歎了一口氣。
紫薇掀了簾子進來,看著太夫人小聲道:「太夫人,紫鵑不見了,奴婢已經派人四處去尋了。」
太夫人喂完了蕭延亦的藥,才給蕭延亦擦了嘴站了起來,冷聲吩咐道:「人不見了,左右也出不了門!」說完看向析秋和大夫人:「你們陪我去那邊瞧瞧。」
二夫人那邊是必須要去的,兩人同時站了起來,一人一邊扶住了太夫人,太夫人又對吳媽媽和紫薇道:「你們留在這裡伺候,誰也不准放進來。」
兩人應是,太夫人和析秋以及大夫人出了門。
由柳媽媽打頭,丫頭婆子簇擁著,提著燈籠,路上三個人皆是沒有說話,進了二夫人的院子,院子裡更是一片靜謐,守門的婆子見太夫人進來皆是蹲身行禮,站在一邊連氣都不敢大聲出。
太夫人直接進了正房,正廳裡只有兩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守著,厚厚的門簾子垂著,兩個小丫頭見太夫人進來立刻行禮,太夫人問道:「承寧呢?」
「二夫人在房裡。」小丫頭心有餘悸的看了眼門簾子低聲回道,說著其中一個上去打起了簾子。
熱氣又撲面而來,太夫人擰了眉頭,吩咐道:「進去將爐子關了,窗戶打開!」小丫頭應是,立刻進了門轉身提了爐子進來,又用鉤子將門簾子勾住散熱。
並沒有聽到二夫人的說話聲。
太夫人在門口停了停,便抬腳進了門,析秋跟在大夫人身後也走進了門。
房間裡,一燈如豆,二夫人坐在那隻大木箱子上,臉色雪白眼睛定定的看著前方,對房裡突然多了幾個人毫無反應,她像孩子一樣雙腳懸空的甩著腿,脖子上血液凝固後留下一圈黑色的淤血,腫的粗粗的樣子很滲人。
房裡已經打掃過,卻還有著濃濃的血腥味。
「承寧!」太夫人慍怒的喊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
二夫人沒有任何的反應,甚至連瞳孔都未瑟縮一次,大夫人擰了眉頭對太夫人道:「娘,我瞧著二弟妹像是有些不對!」
太夫人聽著眉梢一挑,不由也仔細去看二夫人,果然如大夫人所說,二夫人的樣子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的表現,完全像是一個心智不健全的人反應,她上前幾步,攥住二夫人的肩膀,捏著她喊道:「承寧!」
二夫人彷彿被搖醒了,轉頭目光遲疑的落在幾個人身上,隨即臉色一變頓時縮在箱子上蜷在上面,目光閃躲的去看她們,尖叫道:「你們是誰,快走,我不認識你們!」頓了頓又道:「侯爺呢,侯爺呢,侯爺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不分離,不分離!」
太夫人驚怔,門口的小丫頭就小心翼翼的進來,解釋道:「太夫人,二夫人今晚一直重複這剛剛那句話,否則就是坐在箱子上很久都不說話。」
不是一個正常的反應。
太夫人似乎有些洩氣又似乎像是難以接受,身體晃了晃,大夫人走過去扶著太夫人道:「不如請張醫女過來看看吧,也能知道二弟妹到底是怎麼了。」
「也好!」太夫人點了點頭,她又看向二夫人,目光含著滿是失望,是啊,她很失望,當初疼愛的兒媳,如今卻演變成這副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竟然拿刀刺殺自己的夫君……這簡直是……
二夫人像是感覺到太夫人的怒意,不停縮著肩膀,恨不得把自己也塞進箱子裡,她指著她們幾人就道:「你們不要過來,你們敢傷害我,侯爺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祖母也不會放過你們,我哥哥也不會放過你們!」說的很清晰,連析秋也有些懷疑她的真偽,二夫人隨後又道:「你們都是奸人,全部都是奸人,搶我的夫君,侯爺是我一個人的,你們誰也不准搶走,不准搶!」
太夫人聽不下去,怒道:「閉嘴!」又回頭對析秋吩咐道:「派人去將張醫女請來!」
析秋應是。
大夫人則扶著太夫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二夫人縮著肩膀瞪著眼睛看著她們,不一會兒阮靜柳就趕了過來,析秋解釋道:「瞳孔無放射性動作,表情呆滯,語無論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