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兒,住嘴,這裡輪不到你說話。」蔣士林頭也不回的怒喝了一句,梅小姐臉色一白,立刻眼裡蓄積了淚水,泫然欲泣的樣子。
蔣老夫人看著一陣心疼,上去扶著梅小姐起來,對蔣士林道:「你吼什麼,梅兒素來膽子小,可別嚇著她!」
邱媽媽聽著也不由生氣,帶著佟析硯身邊的幾個丫鬟就開了櫃子的門開始清點東西。
鬧到這個地步,便是江氏來之前也沒有想到,此刻大家都沉了臉沒有人再說話。
蔣士林跪在地上,滿臉痛苦的去看佟慎之:「大哥,我知你心裡對我有怒,不如這樣,您今天先將析硯帶回去歇幾日,等過幾日我處理好家裡的事情就去接她回來,您看可好。」
佟慎之臉色沉沉的,沉吟了許久道:「你起來說話吧。」說著,看蔣士林站起來,他又道:「四妹回不回來,以後再說,眼下她舊病復發之事,三日後你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蔣士林垂著臉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有丫鬟端了煎好的藥進來,蔣士林伸手接了過來:「我來喂!」走到床邊,將佟析硯扶著靠在懷裡,用勺子一勺一勺吹冷了藥去餵她。
江氏撇開臉不去看。
蔣老夫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梅小姐白著臉,由自己的丫頭扶著站在門口,汪氏在房門口探頭探腦的。
喝了藥,佟析硯總算好了一些,江氏讓人將佟析硯抬上了馬車,蔣士林一路將她們送到門口,依舊是依依不捨的看著馬車,析秋搖了搖頭和江氏帶著邱媽媽和碧槐上了一輛車,阮靜柳則坐著來時的車回了醫館,佟慎之騎馬跟在後面,碧梧幾人則帶著佟析硯的東西坐了一車。
「六姑奶奶,你說四姑奶奶怎麼就這麼命苦!」江氏一上車就開始抹眼淚:「攤上這樣的人家,誰能受的了。」
婆婆不疼妯娌不和睦其實都沒有關係,最關鍵的是相公要和自己一條心,如今看,蔣士林也未必和佟析硯一條心。
「那個什麼梅小姐,我瞧著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四姑奶奶堅決不能再送回去,除非四姑爺答應不抬這位梅小姐進門!」邱媽媽憤憤的道:「否則,將來日子還不知過成什麼樣。」
析秋歎了口氣,碧槐在一邊給析秋和江氏各倒了杯茶,道:「蔣老夫人看樣子很喜歡梅小姐,也很喜歡蔣大嫂子,唯獨不喜歡我們四姑奶奶。」她說的好像頗有深意,析秋就轉頭去看碧槐,她一向不會亂說話,問道:「你如何得知?」
碧槐就回道:「那蔣大嫂子也好,梅小姐也好,就連蔣老夫人房裡的媽媽,可都是長的差不多,矮矮胖胖的臉和月餅一樣……」
邱媽媽剛喝了一口茶還沒嚥下去就嗆得咳了起來,析秋也被碧槐的話逗的心情好了一些,她想了想還真是這麼回事,蔣家的女人好像都是圓盤臉,一副好生養很富貴的樣子,唯獨佟析硯瘦瘦的……
一行人還沒到府裡,房媽媽已經早早的侯在了門口,一見車裡躺著的依舊昏迷未醒的佟析硯,就嚎啕大哭起來:「我可憐的四小姐,昨兒可還是好好的。」說完一臉沉痛的看著佟慎之道:「大爺,大太太說若是蔣家不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們便遞了婚書去衙門,這門親事不要也罷!」說著一頓,又怕江氏這個大嫂阻攔:「與其留著四小姐在蔣家受罪,還不如接回來在府裡待著,四小姐當初可是去了許多嫁妝,帶回來也夠她用一輩子的了。」
江氏沒有說話,佟慎之沉聲道:「先將四妹送去房裡歇著吧,別的事情以後再說。」
總是要問當事人意見的。
析秋陪著江氏在佟析硯房裡坐了一會兒,房媽媽就帶著人用滑竿將大太太抬了過來,大太太一見滿身風團紅腫的佟析硯,就嗚嗚的哭了起來,沒哭上幾聲就暈了過去。
又是一番折騰,大老爺回來就斥責房媽媽道:「她身子不好,這樣的事情不瞞著點,你難得是顯折騰的還不夠嗎!」大老爺陰冷著臉怒看著房媽媽道:「往後再讓我看見你嚼舌根滿嘴裡胡言亂語,就休怪我將你送去莊子裡去!」
房媽媽朝後一縮,沒敢再說話。
大太太這一次彷彿被刺激的不輕,沒有如往日那樣,胡先生針灸立刻醒過來,這一次卻是昏昏沉沉一直睡著,胡先生出了門就歎道:「我說了許多次,情緒上定要保證平和……」
房媽媽頓時面如死灰。
析秋知道,房媽媽什麼事都告訴大太太,是因為她怕大太太因為生病而徹底被府裡人遺忘,沒有威信,上位者即便不能事事親自過問,可也要做到事事心中有數。
可是卻沒有想到弄巧成拙了。
佟析硯下午就醒了過來,一醒來就一直哭,析秋陪著她,親自給她用藥擦了身子,將蔣家發生的事簡明扼要的和她說了一遍:「你總歸是當事人,大哥沒有將話說死,應該還是要等你的意見。」
「六妹妹。」佟析硯哭的越發的凶:「我真的沒有下毒,我再怎麼笨也不可能在自己送去的燕窩裡下毒的。」說著蒙在被子哭了半天:「相公他……也不相信我。」
析秋歎氣,抱著佟析硯,忽然想到當初蔣士林去福建生死不知時,佟析硯也是這樣靠在她懷裡哭的傷心,卻沒有想到同樣的情景,心態卻早已經不一樣了。
「蔣姐夫也有苦衷。」析秋勸道:「你寬寬心,他說要給你一個交代,我們等著便是。」
佟析硯擦著眼淚,可淚水還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落下來:「我……我不想聽他解釋,既然要和離,那就和離,我也絞了頭髮做姑子去,往後也落個清靜!」可是臉色卻是越說越白,到最後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別想了,你好好休息,把病養好了,蔣家的事一時半刻也解決不了,你暫時就住在家裡,家裡畢竟還有父親和大哥在。」
佟析硯就抹了眼淚點了點頭,又忍不住抱著析秋悶在她的肩上哭著道:「六妹妹,我是不是錯了?」
錯了嗎?析秋也不知道,人生不到最後誰無法定義對與錯……
正說著,外面有碧槐隔著門道:「夫人,四爺來接您了。」
佟析硯聽著就鬆開析秋,勉強笑著道:「為了我的事,讓你跑了一天,你快回去吧,別讓大都督久等了。」
「你好好歇著,這兩日家裡二妹成婚,我過了這幾天再來看你。」
佟析硯就不捨的點了點頭:「你忙你的,不用管我,若是我身子好些就去喝延箏的喜酒。」說著,讓代絹送析秋出門:「快走吧,我不會做傻事的。」
析秋點了點頭,出了門……
就見蕭四郎負手站在垂花門外,眼眸深邃,臉上沒有表情但看著他的眼神卻是那樣柔和。
不期然的,析秋的心就漸漸暖了起來,朝蕭四郎福了福,喊道:「四爺!」
「嗯。回家吧!」蕭四郎朝她點點頭,輕聲道。
兩個人並沒有立刻回去,而是去了正房裡。
大老爺臉色很難看,析秋從來沒有在他的臉上,見過他這樣的表情,彷彿極度的痛苦,彷彿極度的屈辱,彷彿極度的憤怒……
佟全之也從外面回來,大老爺和蕭四郎各在正位上坐了一邊,佟慎之在大老爺下手,旁邊坐著江氏,析秋坐江氏的對面,佟全之則是坐析秋的身邊,房媽媽站在江氏身後,在不停的抹眼淚。
「報官就不必了!」大老爺最先開了口,聲音是悲涼的:「事情鬧將出去,往後四丫頭還怎麼做人。」
這是家庭會議,上一次開家庭會議是什麼時候?析秋不記得了,但她卻知道每一次發言最踴躍的就是蔣士林了。
任雋一問三不知神遊天外,蕭四郎惜字如金,只有蔣士林和大老爺你來我往,聊的卻是最多的。
如今卻是……
大老爺這麼想沒有錯,女子被婆家趕出來,別人不管婆家有沒有虐待你,人家只會想一個巴掌拍不響,婆家對你不好也定是你這個兒媳做的不周全,若不然事情怎麼會鬧道這個地步。
佟慎之點了點頭,將他和蔣士林說的話和大老爺說了一遍:「……說是三天後給我們答覆。」頓了一頓正要說話,佟全之卻一臉不忿的站起來,怒道:「答覆,怎麼答覆,我看蔣姐夫不將兇手找出來送去京衙,這件事我們就免談!」
話糙理不糙。
佟慎之擰了擰眉頭,卻沒有反駁佟全之的話,大老爺看了眼蕭四郎,對佟全之道:「即是說話,你便認真的說,拍桌子何用!」
佟全之一愣,搓著脖子縮著肩膀重新坐了下來。
「父親!」江氏用帕子壓住眼角:「兒媳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大老爺看著她,點了點頭。
江氏就朝析秋看了一眼,想了想才道:「蔣老夫人性子剛烈,又是好勝好強的人,四姑爺平日對蔣老夫人也很孝順,這件事依兒媳看,只怕是蔣姑爺也很為難,至於害四姑奶奶的人,左右不過是蔣府裡的人,查到了送去衙門裡雖解了一時之氣,可不可避免的還是得罪了蔣家的人,將來若是四姑奶奶回去,這日子只怕更加是不好過,生出更多的紛爭,甚至連四姑爺也能因此心生怨懟……到時候四姑奶奶的日子,可就真的成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析秋終於明白,她朝自己看來的這一眼是為什麼,因為報官的事是她說的,江氏現在提出反對的意見,怕她心裡生嫌隙。
她覺得江氏說的很對,她剛剛也只是一時氣憤說出報官的話,如蔣老夫人那樣的人,也只有報官才能鎮住她。
她心裡想著,就微微點了點頭,看向大老爺道:「父親,大嫂說的很有道理。」
男人和女人考慮問題的角度肯定是不同的,沒有對與錯只能誰更理性化誰更人性化。
「那依你之見該如何?」大老爺問道。
江氏面色一怔,有些尷尬的看了眼大老爺,下面的話卻是說不出來了……
析秋朝江氏看去,就見江氏也正朝她看來,析秋目光一轉就明白了江氏的意思,她看向大老爺道:「父親,問題的癥結還是在四姐夫身上,若是他站在四姐姐這邊,餘下的問題也就會迎刃而解。」說著一頓她也看了眼蕭四郎,慢慢道:「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四姐夫答應去和將老夫人說,讓四姐姐和他分府單過。」
大老爺眉梢一挑,就聽析秋解釋道:「正如大嫂所言,蔣老夫人性子剛烈又是要強的,什麼事都是她說了算,其實這樣沒什麼,畢竟她是家裡的長輩,可她一碗水端不平,一味的偏袒旁的人,又對四姐姐心有厭惡,即便四姐姐回去了,將來還是會有各種各樣的矛盾和摩擦!」
她沒有去說梅小姐,也沒有說納妾的事。
這些事和男人說不清楚。
大老爺果然凝眉做出深思的樣子,佟慎之也是一言不發的坐在哪裡,倒是蕭四郎點了點頭,低沉著聲音回道:「這方法雖不算高明,可也是從根本出發,解了燃眉之急。」
大老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但蔣家經濟條件,想要立刻買間宅子恐怕不是說到就能辦到的。
析秋又去看江氏,這樣的話若是江氏有心,由她說出來最好不過,果然江氏明白了她的意思,看向大老爺和佟慎之道:「如若四姑爺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不如我們幫四姑奶奶置了,房契上就寫四姑奶奶的名字,將來便是再有糾葛,房子是四姑奶奶的,蔣老夫人總有些顧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