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按著她,勸道:「你就少說一句吧,事情都過去了,說這些有什麼用。」說完,見到江氏出了門,就笑著迎了過去:「大嫂,我們回去吧。」
江氏點點頭,正在這時外面有面生的小丫鬟進來,朝三夫人福了福:「蕭四夫人,蕭四爺說他在二門等您。」
「知道了。」析秋回身去看江氏:「走吧!」
江氏和佟析硯三個人就帶著丫頭婆子出了門,和伯公夫人道了別,就由任**奶陪著,坐著軟轎去了二門,蕭四郎果然立在馬車邊等著她,析秋一直提著的心在見到蕭四郎的一刻,便鬆了下來,面上也不由露出一絲笑容來。
江氏看在眼裡,心裡也跟著高興,笑著道:「還是六妹夫好!」江**奶也掩面而笑:「蕭大都督可真是細心。」
佟析硯目光一轉,不軟不硬的回道:「妹夫這是怕六姐姐受委屈,這緊著來接她呢。」意在說給任**奶聽,告訴她任府可是仗勢欺人!
任**奶臉色一變,尷尬的站在那裡。
析秋也不管她們說什麼,便回頭對江氏和佟析硯道:「我送你們回去吧。」江氏和佟析硯連連擺手:「使不得,我們還是坐自己的車回去吧,六妹妹快去吧,別讓六妹夫等久了。」
任**奶也附和道:「六姑奶奶慢走。」眼底卻露出艷羨的樣子來。
析秋不再客氣,走到馬車邊,蕭四郎狹長的丹鳳眼淡淡掃了幾人一眼,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扶著析秋兩人便前後上了馬車。
馬車得得的出了伯公府,析秋長長的鬆了口氣。
蕭四郎拿出暗格裡的茶壺給析秋倒了茶遞給她,問道:「怎麼了?可是累了?」析秋接過茶喝了一口,轉頭看著蕭四郎歎了口氣,就靠在蕭四郎的懷中,想到任雋的無情,想到這世的制度和男人在許多事上的理所當然,她悶悶的問道:「四爺,將來我人老珠黃或是年輕不再,您……會不會也妾室成群,只記得新人笑?」
蕭四郎聽著眉梢一挑,析秋說完卻神情一頓,立刻從蕭四郎的懷中坐直了身體,端著手裡的茶便低頭去喝,臉上卻忍不住微微露出窘迫的表情來。
她什麼時候會這樣得寸進尺了,她嫁進蕭家就是蕭家的人,是蕭四郎的附屬物並非獨立的個體,他若是想要納妾收通房,她難道有資格去阻止拒絕?
她知道,她沒有!
析秋擰了眉頭一口氣將杯中的茶飲盡,難道是這段時間他對自己言聽計從,細心照顧,所以她就忘記了自己所處的位置?
析秋沉了面色,深呼吸之後臉上的窘迫才稍微好轉一些。
這邊蕭四郎看著她變幻莫測,眼神閃爍不定的樣子,唇角卻是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長長的鳳眼中明亮的宛若星辰,露出一絲狡黠……
因為在馬車裡的尷尬,析秋下車後直接去了太夫人房裡。
太夫人剛剛歇了午覺起床,敏哥兒,鑫哥兒,晟哥兒三個人正在院子裡,由紫薇陪著跳繩,滿頭大汗的蹦著,可一見到蕭四郎和析秋進來,三個人立刻停了手上的動作,院子裡沒了聲音,三個人整襟而立低頭朝兩人行禮。
析秋沒有心情去說笑,便朝三人點點頭沒有多說,蕭四郎卻是看著敏哥兒跳的氣喘噓噓的樣子,腳步略頓了頓,析秋便率先進了房裡。
太夫人坐在炕上,戴著眼鏡拿著幾頁宣紙在看,見析秋進來,太夫人便朝她招招手:「過來瞧瞧,敏哥兒一早上練的字。」
析秋一愣,敏哥兒描紅都未開始,已經會寫字了?
她笑著走進,這才看清宣紙上的字,歪歪扭扭大小不均,若不是仔細看根本無法辨認這是個字,她挑著眉頭道:「娘,這是敏哥兒寫的?」
太夫人就笑瞇瞇的點點頭,道:「說是想寫字,就在你二哥的書房找了本詩集,依葫蘆畫瓢寫了這麼一首,我瞧著還不錯!」
析秋聽著便認真去看,這才發現上面寫的是一首《鋤禾》。
她挑了眉梢,忽然便想到那日敏哥兒吃飯時,滿臉勉強卻又不得不做的樣子……
「快拿去收著。」太夫人交給吳媽媽,笑著道:「這可是敏哥兒第一次寫字!」說完,又呵呵笑了起來,看著析秋道:「坐下說話。」
析秋就在太夫人面前坐了下來,太夫人問道:「老四呢,不是說去接你了嗎?」她話語一落,蕭四郎已負手大步走了進來,太夫人看看他又去看了一眼析秋,眉頭微蹙。
待蕭四郎坐下,太夫人問析秋道:「你姐姐她身體如何?」
析秋就回道:「身體有些虛,倒也沒旁的事。」隱去了在任家發生的事:「伯公夫人說她近些日子身體有些不適,讓我代著向您問好。」
太夫人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但析秋故意隱下想必是有考慮的,她微微點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年紀輕輕的就怕承受不住胡思亂想,沒的壞了身子。」
析秋就贊同的點點頭。
太夫人又轉頭去問蕭四郎:「聽說今兒早朝,聖上單獨召了你,可是有什麼事?」
早晨朝堂的事,太夫人這會兒已經知道了,析秋暗暗吃驚,耳邊就聽到蕭四郎回道:「還是為通州漕運的事,說我去了幾趟,可有什麼想法,我大概說了一些。」
析秋聽著眼睛一亮,這麼說來,聖上是真的改變讓蕭四郎去處理漕運的想法了?
果然,太夫人就問道:「聖上有意派誰去?」
蕭四郎就看了眼析秋,回太夫人道:「放了雷公公,提了市舶司提舉。」
析秋聽著一愣,她知道歷朝市舶司提舉大多由宦官擔任,但先帝在位時由於福建海盜猖獗,已下令大幅度關閉了廣東,福建甚至太倉等處的市舶司,嚴令海上貿易,聖上如今又重提了市舶司,是不是說明聖上有意重開海上貿易?
太夫人聽著一愣,面色微微一變,因為海禁的事和蕭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當初蕭延炙死在福建,也是因為倭寇之事,後先帝下令海禁,福建這兩年總算是太平了許多,若是重開這其中意味著什麼?
福建又將會有動盪不安,如今一心不願站在前頭的蕭家,將會被人推倒風口浪尖,成了朝中的風向標。
所以太夫人才會這樣警覺。
彷彿感受到太夫人和析秋的緊張,蕭四郎又開口道:「先帝當初廢市舶司,朝中大部分人是全力贊同,實施起來也頗為順利,所以,聖上這次重設市舶司,不過是投石問路試探罷了,想要重開只怕前路不易,困難重重。」
太夫人聽著總算稍稍放心了些,點頭道:「聖上才登基,政局不穩,不宜多做變動貪圖激進冒險才是。」
聖上登基本就名不正言不順,朝中雖無人非議可各人心中所想又怎麼料及,穩,才是目前重中之重。
析秋心中卻是生出些不安,因為市舶司的事與蕭家的聯繫實在太大了,以往蕭延炙在福建身亡,如今籐家在通州壟斷了漕運,運河之上無人能在籐家之右,聖上又是對籐家如此耿耿在懷……
她又看向蕭四郎,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聖上有此意,才會毫不回轉的拒絕了去通州的事?!
蕭四郎又和太夫人說了幾句,太夫人面上就露出倦容,析秋和蕭四郎便起身告辭,雙雙回了自己院子。
待他們離開,太夫人便喊吳媽媽問道:「去問問,老四家的在武進伯府出了什麼事?」吳媽媽聽著一愣,太夫人從不做這樣的事,兒媳和兒子之間的事也不干預,怎麼會突然去問四夫人在武進伯府的事。
太夫人便擰了眉頭道:「平日兩個人同進同出的,今兒可是前後進來的,我瞧著老四家的臉色可是不太好。」
吳媽媽聽著一怔,立刻點頭道:「今兒四夫人雖是坐的佟**奶的馬車,可卻是帶著跟車婆子去的,奴婢去問問。」太夫人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吳媽媽出去,不一會兒便回了房裡,臉上還余留著驚訝,回太夫人的話:「說是任三奶奶的孩子其實是任三爺吃了酒打掉的,所以佟**奶才請了四夫人陪著,幾個人去了任府說了幾句,任三爺當著娘家人的面,竟還嚷著要打任三奶奶……」她說著一頓又道:「四夫人許是因為這件事,心裡不快!」
太夫人聽著就狠狠皺了眉頭,怒道:「任家老三越發沒的規矩了。」說完又問道:「老四去沒出什麼事吧?」
吳媽媽目光一閃,回道:「說是訓斥了任三爺,待四夫人離開後,聽說任三爺就回三奶奶院子裡,又遣了人去鴻雁樓特意定了席面,在府裡給任三奶奶賠罪呢。」
「果然是這樣。」太夫人歎了口氣:「他媳婦受了氣,他怎麼會袖手旁觀呢!」
吳媽媽臉上露出笑容來,四爺自小就是這樣,只要認定是自己的東西,無論對錯都護的嚴實的很。
太夫人也放了心,只要不是兩個人之間生了閒氣,她也不用擔心了。
第二日一早,析秋送走蕭四郎,和敏哥兒從太夫人那邊請安回來,幾房陪房來了。
金大瑞依舊和前幾次一樣,顯得很老實,他垂著頭回析秋的話:「山東的莊子在一片山坳裡,小的瞧過,地雖不大但每年收成卻是不錯,現如今地裡種的是苞米,因為在山裡的關係倒沒有受到很大雪災的影響,如今長勢不錯。」他說完,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來。
這麼說來,山東的莊子雖不如通州離京城近,但收成卻要比通州這邊高出許多。
析秋沒有說話,露出洗耳恭聽的樣子看著金大瑞,金大瑞飛快的看了眼析秋,接著道:「不過小人瞧著,那片地怕是只能種苞米。」他說的有些小心翼翼:「山裡頭進水不易,只適合一些耐旱的莊稼。」
果然和她想的一樣,兩個莊子沒有一個是順順利利的。
她目光在金大瑞,鄒伯昌和朱三成身上掠過,指著面前的杌子笑著道:「都坐吧,也別站著了。」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還是鄒伯昌領頭坐了下來,其它兩人面露惶恐跟著坐了下來。
析秋見幾人坐下,才笑著道:「如今幾處莊子和宅子,鋪面也都瞭解清楚了,你們都說說自己的想法,想去哪裡?」
三個人一愣,沒有想到夫人竟然讓他們自己選,府裡三位出嫁的小姐,各房陪房他們也不是不知道,大小姐的如今由侯府裡胡總管代為管理著,三小姐的兩房都在莊子裡,兩塊地都是沙地和坡地,三小姐一瞧地的收入不大,便將地租給兩房陪房,每處每年交五十銀子上去就可以,可那塊沙地就是種果樹也要個幾年時間才能有收成,可三小姐半年都不肯緩,年年都要收租。
陪房都是因為在府裡過不下去,才拼著命的爭著做小姐的陪嫁,誰能一年沒有收入能拿出五十兩的存余,那簡直是癡人做夢,所以,如今他們的日子可好比火上烤,油裡煎,比起在佟府裡還不如!
四小姐的倒還好,因為兩處莊子地都很好,日子倒還算過的去。
他們跟著六小姐嫁到侯府前,心裡也曾忐忑,可在原來的地方日子已經過不下去了,想回去那等著的就是一家餓死,還不如隨著六小姐,總要賭一把才是。
畢竟餓死的駱駝比馬大,便是六小姐的莊子不行,可她不還是大都督的正妻麼,總不能餓死他們。
如今看來,六小姐要比三小姐和四小姐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