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靠在玫瑰床上歇著,春柳就坐在她旁邊和她小聲的說著話:「說是去了小半年,一直規規矩矩的,蔡婆子為人向來難纏,得理不饒人的,如今竟說要收了她做乾女兒……」
析秋眉梢微挑,笑著道:「那她怎麼回的?」
春柳回道:「拒絕了,說是自己命硬,剋死了自己的父母,蔡婆子對她那麼好,決不能拖累了她!」拒絕的很委婉又不得罪人!
「不錯!」能很快適應自己的工作環境,並且能和上司處好關係,深的上司的信任已經很是不易,況且,廚房是事情最多的地方,裡面的婆子大多是府裡的老人,仗著自己服侍過太太或者其他主子,都倚老賣老很難伺候,尤其如蔡婆子這樣的,雖頭腦清楚,但卻是好酒喝了酒一張嘴就碎的沒邊兒,碧槐伺候好她得了她的賞識,看來是真的費了一番功夫的。
「她見了你可有上來說話,或者求你辦事?」析秋淡淡的道。
春柳想了想,點點頭又搖頭否定:「話是說了沒錯,可並沒有求奴婢辦事,對誰都是一副笑臉相迎……」
「知道了。」析秋暗暗點頭,明知道是她讓她去的廚房,可是卻沒有想辦法求情,想著挪個地方,看來,她不是看透了自己的初衷,就是真的安了心好好做事:「你再留意著,若是有事再來告訴我。」
「奴婢曉得了。」兩人正說著話,來媽媽和春雁匆匆進來了,她顧不得擦臉上的汗,就面色發白的對析秋道:「六小姐,遼東戰報來了!」
析秋臉上的笑容驟地斂了下去,坐起來問來媽媽道:「怎麼說的?」
「是遼東總兵黃達來的八百里加急,一路飛奔入京……據說跑死了十幾匹馬。」來媽媽說著彷彿看到了當時的情景,心有餘悸的道:「一時間就在京城傳開了,說大都督不顧眾將反對,一意孤行帶著一隊三千人的兵馬,直入草原……和沈世子兩人已經半個月失去了聯絡……」
彷彿室內一下子溫度降了下來,春柳捧著的茶杯匡的一聲落在地上,她臉上的血色一下子抽了個乾淨,她緊張的去看六小姐,只見析秋擰著冷冷的坐在哪裡,擰著眉頭問道:「你確定這個消息是從宮裡傳出來的?」
來媽媽一愣,露出不確定的表情來:「奴婢不確定,是我家那口子上街時聽到街上都在傳,說……說蕭大都督和沈世子定是在草原裡迷路了,聽說草原裡有群狼,成百上千的圍攻人畜。」
析秋擰著眉頭,抬頭對春雁道:「去看看大老爺可回來了?!」春雁點著頭飛快的出了門,不一會兒就轉了回來,回道:「大老爺剛剛出府了,說是走的很匆忙!」
是不是說,大老爺也聽到消息了?!
不知道傳聞的真實性有多高,私心裡析秋並不相信這話,依蕭四郎的作風,他或許很有可能孤軍深入,但絕不會帶著沈世子一起。
前面她還不知道,一直納悶聖上為什麼會年前突然讓沈世子趕去遼東,後來她聽佟慎之說才知道,原來武昌伯府有一位嫡女去年選入了宮,封了一品宸妃,那一次選秀後宮增了四十二妃嬪,但仁宗卻遲遲沒有定皇后人選……
這其中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仁宗不是真的在篩選,就是心中早就有了人選,只是等待時機公佈皇后人選!
而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宸妃,所以,沈世子沈季就很有能是未來的國舅爺,仁宗讓沈季去遼東,不是助蕭四郎一臂之力,而是真的去撿軍功,為將來的皇后現在的宸妃加籌碼!
這種內情她猜得到,蕭四郎不可能看不出來,他不可能帶著未來的國舅爺去冒險的。
來媽媽見析秋沒有說話,以為她嚇著了,就緊張的拉著她的手勸道:「六小姐,您說的沒錯,這或許只是民間謠言,根本不可信……」她開始後悔自己冒冒失失跑進來把這消息告訴析秋。
「我沒事!」析秋淡淡擺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擰著眉頭對來媽媽道:「還勞煩媽媽辦件事。」
來媽媽就認真的點頭道:「小姐儘管吩咐。」析秋就道:「您可認識武昌伯公府?勞煩您去伯公府門口瞧瞧,今天都有什麼人進進出出,若是能和守門的婆子套上話,就再好不過了。」
來媽媽一愣,立刻明白了析秋的意思,驗證這件事的真假,武昌伯府的反應就是最好的證明,她想也不想就點頭道:「奴婢這就去!」
來媽媽出了門,春柳和春雁失魂落魄的:「小姐,要不然去找找大少奶奶,讓大少奶奶派了小廝去館裡問問大少爺,您不是說大少爺做的事就是寫聖旨,批復奏折麼?那這件事若是真的,那麼大少爺應該立刻就能知道吧?!」
找佟慎之去確認確實是最好的辦法,但是若這件事是真的,此刻定然朝堂已經亂哄哄一片才是,就是江氏派了人去打聽,也不定能見到佟慎之,得到答覆!
還不如去沈府看看情況再說。
這一個下午,時間過的極其慢,析秋一個人獨自坐在書房裡,手裡拿著那隻羊脂白玉的髮簪,無意識的摩沙著,蕭四郎的點點滴滴如幻燈片一般從眼前閃過……直到天色近黑大老爺和佟慎之還沒有回來,府裡已經亂哄哄成了一鍋粥,都在傳蕭四郎在蒙古的草原上,被群狼吃了,又說蕭四郎被蒙古人抓走了……等等。
版本很多,大家一時間從以往看析秋的眼神,從羨慕,崇拜,巴結,一下子變成了憐憫……甚至街上已經有人在傳,佟府的六小姐命格太硬,有剋夫之相。
當初的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一瞬間變成了尖嘴猴腮,貌若夜叉的剋夫女。
若是平時,析秋聽著必會笑起來,此刻她也沒了心情,她拉著春雁問道:「來媽媽可回來了?」春雁回道:「沒有!」說著她頓了頓又道:「小姐,姨娘,四小姐,和七少爺,大少奶奶都來過了,奴婢說您休息了,她們坐了一會兒才走!」
析秋就點點頭:「知道了!」
直到內宅落鎖前,來媽媽回來了,析秋聽到來媽媽的聲音,就開了門從內室走了出來:「怎麼樣,武昌伯府什麼反應?!」
來媽媽回道:「奴婢去前,伯公爺的馬車就已經進了宮,一下午好幾家女眷的馬車從側門進了內院,奴婢就站在馬車不遠的地方聽趕車婆子的聊天,說的和街面上傳的差不多……奴婢回來前,伯公爺還沒有從宮裡回來,奴婢瞧著,這件事**不離十!」
析秋依舊不相信,她點頭道:「你累了一個下午,快回去歇著。」來媽媽還想說什麼,可看到析秋的臉色,到嘴的話就嚥了下去。
析秋送來媽媽出去,就直接去了大老爺書房,大老爺不在,守門的小廝給她點了燈,析秋獨自在書房裡漫無目的的來回走著,一會兒翻了書架上的書來看,一會兒拿了筆卻不知道寫什麼又重新掛起來……
她很冷靜,思路也非常清晰,可就是抑制不住的自己,手不停去架子上翻書來看,可又看不進去……彷彿手裡空了心裡就不踏實,她又重新抓了筆,在鋪好的宣紙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大字,等她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竟是寫了滿紙的……不可能。
她忽然笑了起來,笑容裡有一絲無奈……不可能,不可能什麼?
是蕭四郎不可能做出這樣錯誤的軍事判斷,還是他不可能冒這樣的風險?又或者是自己不可能這樣的擔心?!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有點擔心他?是從他請了醫女助她度過難關,還是他霸道的對她說那番話,又或者是他為了讓她能有厚厚的嫁妝而偷偷給夏姨娘銀票,怕她在府裡受欺壓幼稚的寫信威脅大太太時?!
析秋不知道,她煩躁的將筆扔在桌面上,這時候忽然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她急切的掀了簾子,大老爺就沉著臉負手進來,見到析秋在裡面他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來,析秋心裡再次沉了沉,問道:「父親,事情可是真的?」
大老爺就擰著眉頭,點頭道:「軍報是黃達派親衛送進宮的,今年蕭四郎和沈季就已和蒙古兵交戰不下數十次,絞殺了數百蒙古兵,最近是蒙古十二部集合了六千兵力由岱欽親統,圍攻金州衛,蕭四郎兵分三路夾擊,將蒙古兵六千人擊的潰不成軍,活捉千夫長以及四百俘虜……岱欽卻由八百近衛護送逃進草原,蕭四郎連夜與沈季帶三千人追擊,一開始還有消息回來,直至最近已經毫無音訊!」
析秋不知道岱欽是誰,但聽大老爺這麼說,想必因是十二部的首領……這麼說來,蕭四郎領兵追擊,是戰時決定的,並未經過深思熟慮?
她覺得蕭四郎並非衝動之人!
大老爺歎了口氣:「聖上一時也難以定奪,聽說沈家已經暗中在召集勇士,去遼東救人!」析秋一愣,看著大老爺道:「那蕭家可有動作?」
「不知道。」大老爺搖頭道:「不過蕭延亦此刻還滯留在宮中,具體如何只怕要等明日聖上如何決定了。」
聖上能做什麼,屍體沒有找到,難道要現在追封了烈士?又或者派人去救,黃達敢上軍報想必已經派了人四周找過,只有實在慌張了沒有辦法,後果他已經承擔不起,才會寫了軍奏上報朝廷,聖上此刻再派人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大老爺抬手按在析秋的肩膀,壓抑著眼底的痛色,安慰析秋道:「草原之大難以想像,蒙古兵又擅長游擊,尋常人入草原深處想要走出來也要耗費多時……以為父所見,戰報所述不假,但外間所傳他二人已身死,卻是不可信!」
大老爺說的很客觀,析秋深吸口氣,點頭道:「女兒明白!」說著福了福轉身朝外走:「那女兒先回去休息了。」
大老爺點點頭,又忽然叫住她:「六丫頭……」析秋回頭看著大老爺,大老爺擰著眉頭道:「不要胡思亂想,一切有為父在!」
析秋認真的點頭,轉身出了書房。
她讓春雁熄了燈籠,兩人在幽暗的花園中慢慢往知秋院走,春雁小心翼翼的跟在析秋身後,不由暗暗落了淚,小姐的命真苦,以前在府中過的小心翼翼,婚事也是再三波折,前面洪公子死了也就罷了,如今有了蕭大都督生活總算穩定下來……可是,如果連蕭大都督也……
她不敢想……
如果真的這樣,小姐的路恐怕真的只有一條了。
沒有人說話,兩人默默的回了知秋院,才一進門就看到夏姨娘,江氏,佟析硯以及佟敏之都坐在房裡等她,一個個的臉色都不好看,夏姨娘更是雙眼紅腫,顯然是哭了一個下午。
析秋見到她們一個個關切的表情,心裡一酸,臉上卻笑了起來:「這麼晚了,怎麼都到我這裡來了!」
夏姨娘上來拉著析秋的手,眼淚又落了下來:「六小姐,只要確定的消息沒有回來,我們就等一天,你可千萬不能想不開啊。」
「姨娘說的對!」佟析硯也道:「只是軍報,黃總兵找不到,不代表他們就凶多吉少,所以你不要胡思亂想,等著他回來就行。」析秋就笑著點頭,這邊江氏上來拉著她的手,相比夏姨娘她到是鎮定許多:「戰事便是如此,變化在瞬息之間,不等親眼所見,絕對不能聽信傳言,況且,軍報中也只說他們失去消息,那些不過是百姓傳言,不可信!」
「謝謝大嫂,我沒有事。」析秋笑著就去給夏姨娘擦眼淚:「姨娘還安慰我,您看看您倒先哭了。」
「姐姐。」佟敏之也昂著頭看著析秋,捏著拳頭道:「六姐夫武藝高強,尋常人根本不能近身,更何況只是幾匹狼或是蒙古韃子,您儘管放心,他一定能平安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