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蕭延亦想娶的也是六小姐,後來委曲求全娶了郡主,現如今蕭延亦又回到以前和佟析華相處時那樣,不鹹不淡的,這都快一年了郡主還沒有身子,她真不知上輩子做了什麼孽,如今老四竟然也動了這個心思,太夫人想到析秋盈盈一笑優端莊的樣子,心裡便是沉了沉……這個六小姐,她真是小看她了!
不過來府裡幾次,她的兩個兒子,竟是不約而同的動了同樣的心思,若是真娶回來以後還不知惹出什麼風波來!
蕭四郎臉色一變,看著太夫人道:「親事是我的,自是我親自去選,您不要再費心思,我除了六小姐絕不會娶別人!」說完,轉身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孽障!」太夫人被氣的不輕,指著蕭四郎的背影半天沒說出話來,吳媽媽也歎氣道:「太夫人,四爺的脾氣的向來說一不二,你便是想阻攔也要用別的法子才是,這樣硬碰硬的可不行!」
太夫人歎了口氣,歎氣道:「我怎麼就生了他出來,早知道當初就該……」吳媽媽一聽,臉色大變拉著太夫人道:「都是過去的事,您可別再說了,還是先想想四爺的婚事吧!」
太夫人就喃喃的點點頭,沒有再說下去。
析秋忐忑的不安的過了一天,當聽到大老爺去大太太房裡,當著佟慎之的面,將大太太的藥碗摔在地上時,她非但沒有鬆口氣,還心裡隱隱覺得,蕭四郎絕不會就這麼輕易算了的。
晚上,她梳洗後坐在桌邊,拿著本書隨意翻著,忽然緊閉的窗戶一動,她再抬眼看去,就看到蕭四郎長身玉立於窗台之前。
窗外一輪銀月高高掛在樹梢上,清風自窗外穿進來,他深邃俊挺的五官一半攏在陰影之中,讓人看不清此刻的情緒,他今日穿著一件海藍色飛鶴銀暗紋的直綴,一頭烏髮盤在頭頂由一根透白的玉石髮簪挽著,通身無一繁複配飾,但就是這樣簡單的裝扮,也使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不自覺的瑟縮矮了一頭。
析秋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絲毫不驚訝他的到來,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大都督請坐。」蕭四郎眉梢微挑,負手走到析秋的對面,從善如流的坐了下來。
析秋目光掠過他頭頂上,那支眼熟的髮簪,似笑非笑道:「大都督如今位高權重,但這習慣卻是不改,這種夜入他府闖入小姐閨閣的事,依舊做的這樣熟練。」
「別處不熟,唯有此處!」蕭四郎面無表情,淡淡回道,又很自然的為自己斟了杯茶,挑眉看著析秋,她笑盈盈的坐在他對面,穿著一件半舊的素白的褙子,清水芙蓉一般,在你不經意間悄然綻放香氣四溢……他挑眉問道:「你知道我要來?」
「知道不知道又何妨,大都督做事不是一貫喜歡出其不意麼!」析秋說著,眼裡的笑容漸漸斂去,換上讓人看不真切的幽暗,捉摸不定。
蕭四郎抬眼看著她,如那次在普濟寺一樣,問道:「你……不高興?」這一次析秋沒有否認,蕭四郎又道:「是為我提親的事?」
析秋依舊不說話,蕭四郎臉色一暗,就道:「拒婚是你的意思?」聲音裡有一絲不悅!
「大都督以為,我有權利左右自己的婚事?」她在笑可眼裡皆是冷意:「正如大都督這樣,提親不用告知與我,那麼父母拒婚自是也不用通知我,是大都督想多了!」
蕭四郎擰著的眉頭鬆懈下來,他看著析秋道:「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讓你順利嫁給我。」
自以為是的人!
析秋心裡一直緊繃著的情緒突然崩裂,她站了起來,怒看著他道:「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嫁給你,你是不是覺得以你的身份,肯來娶像我這樣壞了名聲的小小庶女,我應該做夢都要笑醒是不是,我應該感恩戴德想也不想就答應是不是,所以你什麼也不說就到佟府裡來提親,根本不用考慮我的感受,算準了我會同意是不是?!」
蕭四郎臉色沉沉的,看著析秋:「所以,我來了!」他說著一頓:「來告訴你我來娶你,和身份無關,和名聲無關,只是因為是你!」
析秋被氣的臉色通紅,她一把將桌子上的裝著那只和田玉簪子的烏木匣子拿出來,扔在蕭四郎的面前:「不要和我說這些,拿著你的簪子,立刻從我的房間裡消失!」
蕭四郎也站了起來,看著那只那支匣子道:「我說過,我會回來取,但不是現在!」他俯看著析秋斬釘截鐵道:「況且,我本意就要送給你,送出的東西又怎麼能收的回來!」
析秋滿臉怒容:「難道你送我便要好好收著?大都督你幾次救我,對我有恩我銘記在心,但這些只是感謝並不代表什麼,若是以後你有事需要我,我定會全力相助,但是,婚事免談!」
「我只要你嫁給我!」他沉沉的說完,看著她緊緊擰著的眉頭,問道:「你這樣生氣,是因為我沒有提前告訴你,所以你傷自尊了?可是我若提前告訴你,你就會同意了?」
析秋一愣,蕭四郎就面帶嘲諷道:「所以,這件事說與不說結局都是一樣!」他沉沉的看著析秋,慢慢說道:「你在府裡處處隱忍,在嫡母身邊乖巧懂事毫無怨言,可是卻掩飾著自己極強的自尊心,你受不了別人為你的事做主,所以你才這樣反抗?」她想到析秋在武進伯府桃花塢中,和佟家三小姐的對話,想到侯府婚事時她無驚無怒不爭不求的表現,想到她為洪府的親事施的小小伎倆,想到徐天青私自做主帶她私奔,她冷漠疏離以對!
析秋冷笑一聲:「大都督把我想的太好了,我不過是個懦弱無能,處處看人臉色活著小庶女!」她瞇著眼睛看著蕭四郎:「所以,請大都督拿回你的東西,我們是不一樣的人,也不可能有所交集!」
蕭四郎毫不退讓:「是不是一樣的人,由我說了算!」他說著一頓,語氣裡有著不容人商議的強勢:「有沒有交集,也由我來定!你只要等著成親這一日,做蕭四夫人即可,自此只要有我蕭四一天,便會有你周全的一日!」
析秋砰的一聲坐在了椅子上,低聲哭了起來,她為什麼要生病,為什麼要死,死後為什麼又到了這個鬼地方來,她不能大喊不能大笑,沒有自由沒有未來,她所有的一切包括生死,都握在別人手裡……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樣渺小,渺小彷彿一隻螻蟻,被人輕輕一碾她就會立刻死無葬身之地。
是的,她很累,非常的累!
沒有人問過她有沒有能力承擔這些,沒有人問過她想不想要這樣的生活,因為她沒有選擇,她就像個自卑的舞者縱使心中有再大的舞台,也只能躲在兩平米大冒著臭氣的廁所跳著,即便舞姿再美可也無法改變環境所帶來的令人作嘔的噁心感!
她無力的哭著,久久無語……
蕭四郎靜靜的看著她,靜靜的聽著她哭著,狹長的丹鳳眼閃過濃濃的痛色,良久……他抬起手按在析秋的肩上,緩緩而道字字擲地有聲:「嫁給我,讓我護你一生!」
小姐心情不好,春柳和春雁連走路都放低了聲音,她們昨晚聽的清清楚楚,小姐房裡有人在說話,還聽到小姐的哭聲,可她們瞧了門進去,卻什麼也沒有看見,只有小姐滿臉冷然的坐在椅子上發呆,看到她們進來什麼也沒有說,脫了衣裳就上了床,第一次睡到日上三竿,若不是怕錢媽媽和來媽媽和各個管事等的太久,她們還不忍心喊醒小姐。
小姐起床後,依然是笑面如昨,清新淡然若往常無異,可是她們總覺得肯定有什麼地方發生了變化,可是她們在房裡討論了許久,最後卻是沒有得出結論。
那人是誰,小姐為什麼哭?!
春雁忐忑的看著析秋,問道:「小姐,端午節的節禮單子錢媽媽剛剛讓人送來了,往年來往的幾個府裡也都在這裡。」析秋笑著接過單子點頭道:「那就按照往年的辦,讓來媽媽去準備。」春雁點點頭轉身要出去,析秋又喊了她道:「送去江府的禮加了雙份去,順便給江小姐送兩匹素白,兩匹正紅的杭綢去!」
如今大家都在穿孝服,夏天也快到了世面上杭綢的價格翻了幾番,甚至有錢都難尋得到。
春雁接了單子轉身出了門,這邊來媽媽來了,析秋又和來媽媽把端午節的錢發下去,又收拾收拾去了夏姨娘那邊。
這邊,夏姨娘正低聲哭著,靠在大老爺懷裡說不出的委屈。
大老爺也擰著眉頭,輕輕撫著她的背安慰道:「不成便不成吧,我原也心存疑慮,如今即是退了就當析秋和他沒有緣分。」婚事便是要講緣分的,若是陰錯陽差的就這樣錯過了,也強求不得!
夏姨娘拿帕子摀住眼角,哽咽著道:「我本也不願蕭四郎,他雖是浪子回頭,可依妾身說便是再回頭,他也不會變成如老爺這般穩重顧家的,六小姐若是嫁給她,雖活在錦繡堆裡了,可過日子若是沒有男人護著,便給了一座金山那也沒有用!」
大老爺聽著不敢苟同,他認為男人犯點小錯,有一兩個妾室子女那都是很正常的事,只有沒有犯原則性的錯誤,那都是不足一提的……這是觀點和立場,考慮問題的角度不同,他不想為此和夏姨娘辯論,遂點點頭沒有說話。
夏姨娘見大老爺沒有說話,就從他懷裡抬起頭來,看著他道:「六小姐的婚事這麼多的波折,她今年都十四了,明年孝期一過她就要及笄了,這親事可怎麼辦是好!」大老爺也皺了皺眉,夏姨娘又道:「老爺,不如趁著您在京中,托了人打聽打聽可有合適的人家,哪怕家境一般只要男子可靠老實就行。」
大老爺眉頭皺的更緊,他按著夏姨娘道:「佩蓉,你也不要著急,析秋的婚事我心中自有計較的,明日我便托了人去打聽,行不行?!」夏姨娘破涕而笑。
「我去看看老二,你也別胡思亂想了!」大老爺說著鬆開夏姨娘,夏姨娘就點頭道:「老爺去吧,稍後等六小姐過來,我和她去送柳姐姐。」
大老爺出了門,一路到二老爺的院子裡,二房的格局雖然沒有大房寬敞,但內飾擺設上卻要比大房精緻華麗許多,大老爺直接到二老爺的臥室,二太太正坐在床邊給二老爺餵藥,見大老爺進來立刻起身屈膝行了禮:「大哥來了!」
大老爺朝她點點頭,已經有媽媽搬了椅子放在大老爺身後,大老爺坐下目光就放在二老爺臉上,笑著道:「可好些了?」二老爺朝他虛弱一笑,沒有半絲往日裡的意氣風發,眼窩深陷在臉上,面色蠟黃,他道:「大哥來了。」說著要撐著坐起來。
大老爺過去按住他,擰著眉頭道:「好好休息,我們兄弟何必在意這些。」二老爺卻堅持要坐起來,大老爺沒有辦法只得扶著他又在他身後塞了個大迎枕讓他靠著。
「大哥,這次連累你了!」二老爺看著大老爺也明顯瘦了許多,又想到他聽到風聲時,硬是跟著劉學士進宮去勸他,若非因為他,大老爺又怎麼會被二皇子下了大獄……
大老爺擰著眉頭,道:「你我在朝中這麼多年,多少風波中走過來,起起落落更是常見,不必放在心上。」二老爺卻不這樣想,他接過二太太遞來的帕子,擦了嘴角上的藥汁,就搖頭道:「我並不後悔,怪只怪我沒有思慮周到,當初三皇子派了人去崖下找二皇子的屍首,只找到他的衣物,我心裡便生了不安,可我卻什麼也沒有做,以至於釀成今日的局面……」
這件事不過是其中一件,即便二皇子死了,那將來五皇子,六皇子或者別的人也很有可能再上演這樣一出,大老爺認為問題的根結在於三皇子,他雖在政治上頗有手段,但為人太過激進,做事不留情面,朝中多少人明著效忠,可暗地裡卻依舊擁護著二皇子的……大老爺知道這些話二老爺不會聽進去,當年他也曾和他說過,卻引得兄弟之間生了嫌隙,如今大勢已去,他更不會去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