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回頭,和蕭四郎對面坐在黃花梨木高腳扶手椅上,兩人沉默了半晌,蕭四郎忽然開口道:「你的親事怎麼樣了?」蕭延亦一愣,沒想到四弟會問這事,他向來不會關心這些,他露出錯愕的表情看著蕭四郎,蕭四郎就眉梢微挑道:「聽府裡下人們說的。」
原來如此,蕭延亦就答道:「佟大太太和母親生出了分歧,怕是有一番周折!」蕭四郎就皺了皺眉,卻突然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往外走邊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大太太正和姨太太在說話:「你今天就寫信給洪家,讓他們找了媒人來提親,盡快把婚事定下來。」姨太太就驚訝的看著大太太:「姐姐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去侯府與太夫人沒有談成?」
大太太就冷冷笑著道:「說是看中了六丫頭,嫌八丫頭年紀小!」姨太太就歎了口氣,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她勸大太太道:「那您有什麼打算?」侯府的親事最重要,若太夫人執意要娶六丫頭,也不是不可,都是庶出的,六丫頭和八丫頭本質上沒有分別。
大太太就目露厲光,握著茶盅道:「這是華兒臨終囑托,她既如此定就必然有她的原因,況且,我也覺得八丫頭比六丫頭合適。」
「姐姐!」姨太太皺著眉頭道:「您可想過,若是太夫人不退讓呢?前侯爺的死雖讓侯府有些傷筋動骨,可皇上不還封了他一等忠勇侯,榮威大將軍麼,雖只是頭銜並無實權,但足以說明侯府無論如今看著如何,可根基還在,你總不能為了這件事,去得罪了太夫人,最後大家弄的不歡而散,婚事不但成不了,反而變成了仇家,這豈不是得不償失!」若是換做平日姨太太不會和大太太說這樣的話,她心裡清楚的很,無論佟府誰嫁過去都與她無關,但前提是,侯府這門好不容易得來的親事決不能丟!
大太太沒有說話,姨太太心裡也沒了底,不知道她作何打算,過了半晌大太太終於開了口:「這件事我心中有數,你不要再說了。」依舊是一意孤行!
姨太太心裡就暗暗搖了搖頭!
姨太太當日就寫了信由佟慎之借了兵部的郵道回了山東,過了五日後便收到了回信,洪大人果然很高興,當即說請了楊夫人做媒,上佟府提親。
春雁小步跑著回知秋院,臉色白的毫無血色,她呼呼喘著氣和析秋道:「小姐……那位楊夫人又上門了!」析秋眉頭略蹙,楊夫人?春雁等不及她去想楊夫人是誰,就立刻解釋道:「就是上次府裡唱堂會時來的那位楊夫人。」
析秋微微怔住,佟析言和任府定親後,她曾一次聽房媽媽和大太太說話,說起姨太太生了大太太的氣,說得罪了徐大人的上司,山東布政司洪大人……而當日楊夫人來時,就是為了洪公子和佟析言的婚事。
沒想到過了一年,大太太和姨太太竟又重新提起這門親事!
她露出譏誚的笑容來,看來大太太還真是迫不及待啊!
春雁見析秋依舊是冷靜從容的樣子,就拉著她道:「小姐,您快想想辦法,您難道真的讓大太太把您嫁去山東?」析秋略蹙著眉頭,大太太這樣急切,看來那日去侯府和太夫人並沒有談好,所以她才急著把她嫁出去,這樣一來太夫人在佟府的親事上,就沒了選擇?
真是可笑!
析秋抓住春雁的手,附在她耳邊小聲道:「明天一早,你再去一趟普濟寺,請普寧師太三日後到府裡來!」春雁知道,析秋這是有了對策,就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春雁慌忙的下去準備,析秋就沉默的坐在炕上,忽然門簾子一掀,夏姨娘匆匆走了進來,她臉色泛白連走路的姿勢都有些跌跌撞撞,析秋一驚就急忙起身迎了夏姨娘:「姨娘,您怎麼了?!」她又朝屋裡整理箱籠的司杏喊道:「快倒杯茶來。」
「姨娘!」析秋將夏姨娘扶坐在炕上,握著她冰涼的手問道:「我去讓大太太給您請大夫來,您可是心絞痛又犯了?」說著她就要起身,夏姨娘一把拉住她,緩了口氣道:「六小姐……我沒事!」
析秋回身看著她,接過司杏遞過來的茶喂夏姨娘喝了些,她臉色好看了些許,析秋見她無事才放了心:「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夏姨娘就握住析秋的手,析秋還能清晰的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發抖:「六小姐,秀芝剛剛和我說,她聽梅姨娘房裡的丫頭在議論,大太太要把你嫁到山東去,八小姐則嫁去侯府續絃,可是真的?」
析秋眉頭一擰,夏姨娘終歸還是知道了,她歎了口氣點了點頭,夏姨娘一見她做出肯定的答覆,眼眶立刻就紅了起來:「你可知道那山東洪公子是什麼人,你絕對不能嫁到山東去!」
析秋安撫的給她順著氣,夏姨娘就按住析秋的手:「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依了大太太,我現在就去給你父親寫信,把這件事告訴他!」她說著就迫不及待的站起來要回去。
夏姨娘從未這樣,永遠似水流一般,勻速的做著任何事,析秋心疼的抱著她,搖頭道:「是女兒讓你擔心了!」她又抬起來頭,與夏姨娘對視:「這件事不用告訴父親,當初大太太為三姐姐定洪公子時,父親就沒有反對,您又有什麼把握,父親對我會比對三姐姐更加上心?!」
夏姨娘愣住,析秋就微微笑著道:「您不用擔心,女兒心裡有數!」夏姨娘此刻已方寸大亂,女人的婚事是一輩子的大事,她總以為大太太好歹能給析秋選一門正常的親事,不論富貴不論身份,對方至少是個正常人,沒想到卻是個……
「那我們就去爭一爭,讓大太太把你嫁到侯府去,不管怎麼說洪公子是絕對不能嫁!」析秋按著她的肩膀:「姨娘,姨娘!」她蹙著眉頭道:「您聽我說……侯府的親事不用爭!」
夏姨娘就驚訝的看著析秋,滿臉的不解!
這邊析秋在和夏姨娘說話,那邊梅姨娘和八小姐母女也正在說話,梅姨娘就笑瞇瞇的靠在椅子上,看著佟析玉道:「我總算沒有白在大太太面前做地伏小這麼多年,如今侯府的親事總算落在你頭上了!」她捂著嘴唇壓抑著笑聲大笑了起來:「我倒要瞧瞧,往後府裡還有誰敢小看我們母女!」
佟析玉羞紅了臉,垂著頭道:「姨娘,這婚事還沒有定呢,若是被旁人聽到,會笑話我的。」
梅姨娘渾不在意的擺擺手,胸有成竹的道:「你沒瞧見今兒楊夫人來了?楊夫人這是提親呢,六小姐的親事一旦定下來,那府裡還能有誰和你去爭!」
佟析玉滿臉酡紅,腦中就浮現出蕭延亦溫潤如玉的樣子,往後他就是自己的相公了嗎?她不敢相信,可這卻又是真的!
「對了!」梅姨娘一下坐直了身體,佟析玉一驚問道:「怎麼了?」梅姨娘就握著手對佟析玉道:「我要把我這些年的攢的頭面首飾和銀錢都準備準備,宣寧侯府是高門大戶,府裡光是打賞下人用的就是八分的銀錁子,大太太那邊不能指望她給你準備多少嫁妝,所以姨娘要好好給你算計算計!」她說完就忙忙叨叨的進了內室,在裡面一通找……
佟析玉看著梅姨娘忙碌的背影,就微微笑了起來:「那您忙著,我去三姐姐那邊坐坐。」說著她便出了門,一身石榴紅的川紅對襟褙子,如火般耀眼奪目,一路走過,府裡的下人皆是低眉順眼和她問好,佟析玉背脊挺的直直的,目不斜視一路穿過花園回了西跨院。
守著角門的婆子一見八小姐過來,就笑著迎上去:「八小姐,這一大早你這是去了哪裡?」說著又從身後拿出把傘出來:「雖說才三月,可這日頭曬了也悶的很,奴婢給您撐著傘!」
佟析玉目光微微一跳,就笑轉了身看著婆子道:「那勞煩您了!」說著,由丫頭扶著進來門。
太夫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瞇著眼睛怒道:「虧她能做出這樣的事來,竟散佈謠言讓人人都知道延亦和佟氏女定了親!」這件事連婁老太君都知道了,想必這京城人人都知道了!
吳媽媽坐在一邊,從馬車的車壁暗格上,取出茶壺給太夫人倒了杯茶,也是鐵青著臉色,太夫人接過茶喝了一口,兩人沉默的回了侯府,太夫人下車時,正遇到從裡面出來的蕭四郎,她站在門口看著他怒道:「這幾日都沒見著你,你在忙什麼,你二哥那裡事情那樣多,你也不想著幫一幫他!」她說完,又想到這次侯府爵位能順利拿到,老四的功不可沒,語氣不由又軟了軟:「你也多在家呆呆,別總往外跑!」
蕭四郎眉頭就略蹙了蹙,復又回道:「佟府的事,您怎麼處理?」太夫人一愣,奇怪老四怎麼管起這事,就聽蕭四郎又道:「外面謠言四起,說您答應了二嫂,定佟氏八女為續絃,親事都定下來,可是真的?」
一提這件事,太夫人就露出怒容來:「宵小之作!」
蕭四郎就點點頭,忽有道:「我去一趟東昌伯府!晚點回來。」說完,又是匆匆出了門,太夫人就愣看著他,又回頭問吳媽媽:「老四這是在向我交代行蹤?」吳媽媽就捂唇笑了起來:「是,太夫人!」
太夫人的眼角,就露出一絲笑容來。
吳媽媽問道:「可要換軟轎?」太夫人就擺手道:「不用,你陪我走走吧!」太夫人就沒有說話,和吳媽媽兩人在小徑慢慢往回走!
「太夫人,您要答應佟大太太娶八小姐回來嗎?」吳媽媽扶著太夫人邊走邊問道:「如今滿京城的人可都知道了二爺定了親家八小姐,若是……對二爺的名聲也有影響!」
太夫人露出一絲冷冷的笑容來:「她以為這樣就能迫我答應?她也太不把宣寧侯府當回事了。」她頓了一頓又道:「佟家大公子在翰林院吧?」吳媽媽想了想就點頭道:「是!聽說很得劉大學士賞識,明年散館怕是要留在翰林院裡。」
太夫人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稍後去庫房裡,將延炙在苗疆帶回來的苗藥,給劉學士夫人送一些去,就說佟家最近事多,佟大公子又是家中的頂樑柱,還是放他一些假比較好!」
吳媽媽一驚,就問道:「這成麼?佟二老爺可是在吏部……」大夫人就胸有成竹的擺擺手:「他手再長也伸不到翰林院去,再說,他當年可是踩著翰林院那些同僚肩膀爬上去,裡面留下的那些人又多是些書獃子,最不會變通的,能有幾個人賣他的面子。」吳媽媽就認同的點點頭,太夫人又道:「你下午去把錢夫人找來,我有事找她!」說著她又歎了口氣:「佟家這門親事是要不得了,只是可惜那位六小姐……」
吳媽媽想到六小姐的模樣,卻定了洪家那樣的人家,也重重歎了口氣……到了下午錢夫人就到了侯府,太夫人見到她就開門見山道:「這次來,可是有事要麻煩你!」
錢夫人呵呵笑了起來:「您有事儘管吩咐我去辦,哪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太夫人就微微笑了起來:「上次你說你娘家有位侄女,今年多大了,可及笄了?」
錢夫人目光一閃,頓時亮了起來,上去湊在太夫人面前挽著她的胳膊問道:「今年八月及笄,長的也是好相貌,我正四處打聽,想給她尋門親事呢。」
太夫人就微微點頭,笑著道:「若是得空,改明兒你把她帶到府裡來坐坐,讓我也見見!」錢夫人一愣,她和太夫人之間一向親近,也沒有太多的忌諱就問道:「外面不是說您和佟大太太……」太夫人就擺著手打斷她的話:「她當我是和過去一樣,把面子看的比命重,哼哼……這次我偏不要這臉!」如今丟的只是面子,若是依了她那連裡子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