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青眉頭略蹙了蹙,回道:「這裡有大哥,二叔在,我有不懂時也能請教他們,也比在家裡方便些。」他說著一頓去看自己的母親:「洪府的事,我覺得姨母沒有錯,洪公子那樣的身體,她若是將三表妹嫁過去,不就是害了人家……娘,你也不能為了父親的前程,拿別人的一生去換啊。」
姨太太暗怒,沉了臉道:「這話什麼人告訴你的。」說著就站了起來喝道:「墨菊!」
徐天青滿臉的無奈:「娘,我已經長大了,凡事難道不會自己去看,去想?你卻還像從前一樣,但凡有事便喝斥丫頭婆子。」
「說的什麼胡話,主子做錯了事,便就是下人們沒有服侍好,在身邊亂嚼舌頭,這幾個丫頭我瞧著年紀也大了,改明兒都打發出去,跟著你時間長了,還不知心裡存了什麼心思。」
徐天青搖了搖頭:「娘,您是長輩,您和姨母之間的事,我本不該妄言,但您和姨母一母同胞,感情向來很好,如今為了一點事情就這樣避而不見,若是外祖母泉下有知,該多失望……姨母為人雖好強,但對您對我們全家,一向是照顧有加,便說父親這次述職,洪大人惱了你連帶父親也一並不加理睬,可最後山東布政使之位,還不是父親所得,這其中是誰的功勞,難道您看不明白嗎?」
他說的語重心長,又走到姨太太身邊蹲下,握住她的手道:「便是這些您都不看,也要想想往後,您就生我一子,無幫無助,可佟府卻有三位公子,您也瞧見大哥的為人和才學,將來絕非池中之物,我若將來與他們同朝為官,卻因為彼此母親的矛盾,而互不相認,這到底是兒子的損失,還是他們的損失,您可想過?」
這些道理姨太太都明白,只是心裡一口氣難以嚥下,洪府的婚事反覆便反覆了,洪大人惱了老爺她也認了,可大姐倒好,一句歉意的話都沒有,彷彿這件事她就是跳樑小丑,最後沒有得一分好,還落得裡外不是人,連老爺都怨她做事有欠周到。
她憑什麼受了這樣的氣,還要主動去找她說和,自小到大哪一樣好處不是她得,便是做了新衣服,也是她先挑了才輪到她,她嚥不下這口氣!
徐天青見姨太太這樣,他目光一轉,就貼到姨太太耳邊,耳語了幾句。
姨太太目光一亮,露出興奮的表情來:「你說的是真的?」徐天青就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母親隨意在府裡找個婆子問問就清楚了!」
「這可是要仔細問問才好。」姨太太不同剛才的意難平,頓時露出滿臉的笑意,原來她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可大姐信裡卻什麼都沒有對她說……哼哼,便是不說她也能打聽得到。
徐天青就鬆了口氣,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口茶,母親和姨母這樣僵持著總不是好事,等明年春闈之後,他便要母親和姨母提親,若她們之間關係不好轉,他的親事就更加的難了!
「小姐!」司杏興沖沖的跑進來,看著析秋道:「表少爺中了,八十四名!」
析秋絲毫不覺得意外,以徐天青的學識考秋闈自是不在話下,她在意的只是明年的秋闈罷了。
「您怎麼一點也不高興。」司杏滿臉的笑:「姨太太來了,和大太太關著門說了半日的話,這會兒大太太紅著眼睛出來,說是今日府裡上下全部加菜,且每人賞五百錢。」
析秋眉梢一挑,沒想到姨太太和大太太和好了,不知道是誰的功勞,竟能說服姨太太。
佟府熱鬧了兩日,終於安靜下來,徐天青又關了門讀書備戰明年春闈,到是佟慎之日見忙碌起來,便是下了館也常常夜半才回府,析秋心裡有些隱隱的不安,總覺得有大事發生。
進了十月,天氣驟然冷了許多,段閣老再次病倒了,不過這一次卻沒有前一次幸運,在他病了三日之後,段府在十月初九的夜裡傳出了喪聲,這一次朝堂徹底沸騰了,兩位皇子在一番爭鬥之下,三皇子佔了上峰,於是佟正川在一番角逐之後,升任為吏部侍郎官拜四品,並封東閣大學士,成功進入內閣。
二房水漲船高,整日裡賓客盈門,連帶大房也受了一定的好處。
十一月中,京城下了第一場雪,析秋指揮著司杏幾人將窗戶上掛上棉布簾子,炕也重新燒了起來,她坐在炕上看著床腳上縮著的佟析硯道:「蔣公子還沒有信回來嗎?」
佟析硯木訥的搖了搖頭:「都已經一個半月了,我去問過表哥,表哥也說沒有聯繫上他。」析秋也歎了口氣,福建一戰,起初之時不過是幾百倭寇作亂,朝廷大材小用派了宣寧侯去,卻沒有想到戰事打了一年,竟是有越演越烈之勢。
侯爺已是第二次失去聯繫,就連蔣士林也失了消息,福建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析秋正要說話,端媽媽掀了青色的棉布簾子進來了,面色不好的對佟析硯道:「小姐,錢夫人來了,太太喊您去。」佟析硯有氣無力的擺擺手道:「不去,去和母親說我病了!」
端媽媽急了,道:「我的小姐啊,如今到了這步,您可不能還一心放在那個什麼蔣公子身上啊,不論太太是否同意你們成親,單說他如今生死未卜,難不成您要沒名沒分的為他守一輩子?」端媽媽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奴婢也聽說了,錢夫人這次來可是為了她娘家的侄兒提親的,據說那位周公子一表人才,雖說現在不過是個舉人,但京城裡可有許多太太有意與周家結親,太太費盡心思為您尋了這門親事,您可不能為了個不知死活的蔣公子耽誤了自己終身大事啊。」
原來佟析硯早就知道了。
析秋暗暗挑眉,錢夫人與大太太接觸也不是一兩日,一直沒什麼動靜,怎麼突然就上門提親了?難道也是因為二老爺的陞遷,她覺察到佟氏的興起,亟不可待的想把這門親事定下來?
佟析硯將頭蒙在毯子裡,悶悶的道:「便是不能守一輩子,我也要等到他的消息,我怎麼能在他生死未卜之時訂了親事,若是他回來我要怎麼和他交代。」
端媽媽氣的沒話說,直拍著蒙在被子裡的佟析硯後背,道:「你……你,若是被太太知道,這可怎麼好啊。」
析秋朝端媽媽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了,佟析硯心中一門心思等著蔣士林,只要沒有他的消息,若是大太太硬訂了親事,還不定會發生什麼無法想像的事。
端媽媽沒有辦法,只能去前院回了大太太,大太太聽到時眉頭狠狠的皺了皺,卻又不敢在錢夫人面前露了底,惹她懷疑,只能笑著道:「這天突然冷了下來,怕是受了涼了。」
錢夫人目光一轉,滿臉的笑:「身子可要擔心些,即是病了也不能拖,還是請了大夫的好。」
大太太就認同的點頭對端媽媽囑咐道:「去請了胡大夫來!」端媽媽滿嘴的苦味,只能屈膝應了。
等錢夫人走後,大太太將佟析硯找去,發了一頓怒,佟析硯卻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大太太看著更加的生氣,就指著她道:「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哪一件事不是為你考慮周到的,這門親事可是我思慮再三的,那位周公子也是百里挑一一表人才,不管你什麼心思,都把它給我收起來,若再有這樣的事,我便稟了你父親,將你送去保定去守祠堂。」
佟析硯垂著臉,無論大太太說什麼她也都不反駁,大太太見她這樣,彷彿一拳打在棉花上氣的不行,就揮著手讓端媽媽扶著她回去。
第二日,原在館裡的佟慎之匆匆回府換了衣裳,連午飯也沒有吃,便又急急忙忙的離開了,直到第二日也沒有回來,大太太著了急讓人去找,佟慎之卻是滿臉鬍渣的回府了。
大太太拉著他,心疼的問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成了這樣?」
佟慎之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沉著聲音道:「蔣士林回來了。」
大太太眉頭一挑,不解道:「就是去福建的蔣探花?與你有什麼關係?」佟慎之看了眼大太太,回道:「受了重傷,昏迷不醒!」
「重傷?」大太太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那侯爺如今怎麼樣?」
佟慎之回道:「侯爺沒事,只是福建的戰事一時只怕難以控制,朝廷已經派了鎮威將軍領兵二十萬增援,如今滿朝正在商議何時發兵。」
不過幾個倭寇,怎麼鬧的這樣大了?大太太不明白,再去問佟慎之,就見他已經進了房,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換了衣服又出來,對大太太道:「我去館裡。」
蔣士林對於佟府來說,並不熟悉,所以這個消息並沒有多大的影響,但析秋聽到時,卻是心裡一跳,立刻站了起來對司杏道:「走,我們去四小姐那裡。」
司杏面露猶豫的看了看外面道:「正下著雪,小姐要不要再等一等。」她話音未落,析秋已經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小姐。」司杏只能跟在後面,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冒著大雪去了佟析硯的院子裡。
沒有她所預料的情緒激烈,佟析硯很平靜的坐在炕上,看到她進來還笑盈盈起來打招呼:「六妹妹快坐。」析秋滿臉疑惑的看著她,在判斷她到底知不知道蔣士林的事。
豈料佟析硯卻笑著道:「蔣公子送信來了,說他平安無事,讓我不要擔心!」
析秋一愣,佟析硯果然不知道蔣士林已經昏迷不醒的消息。
她抬眼去看端媽媽,端媽媽就背著佟析硯直對她搖頭,示意她不要說,析秋會意就笑著道:「這可真是大福,人沒事就好。」
佟析硯就笑瞇瞇的點頭道:「他說他年前回來,等他回來就會去和母親提親!」析秋一愣,可不待她說話佟析硯又笑著道:「六妹妹我查了福建回京城的水道和陸路,若是走水路大概一個月左右,要是走陸路時間會稍微長些,約莫兩個月不到。」她拉著析秋的手,笑的很開心:「六妹妹,我要不要先寫信先將這事告訴父親?若是有父親做主,母親便是不同意,也沒有辦法的吧?」
析秋無話可說,她回握著佟析硯的手道:「這封信可有署名日期,哪一日寄出來的?」
佟析硯回道:「是十月初寄出來的,也不知為何路上耽誤了這麼久,反正收到了總是好事,他沒事就好!」
端媽媽聽不下去了,噙著眼淚飛快的掀了簾子出了門,析秋心底直歎氣:「這件事你不要著急給父親寫信,等蔣公回來也不遲的,至於母親那邊,你也不要說,若是提了母親一怒之下提前將你和周公子的婚事定了,那便得不償失了。」
佟析硯覺得析秋說的很有道理,就認真的點了點頭:「那好,我等他回來再說。」門外端媽媽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傳了進來,佟析硯一驚就從炕上掀了簾子出去。
端媽媽避之不及,佟析硯看著她問道:「奶娘,您好好的怎麼哭了。」
端媽媽強擦了眼淚,笑道:「奴婢是替小姐高興。」佟析硯也笑了起來:「我也很高興!」她又回頭去看析秋:「時間不早了,我們去母親那邊吧。」
析秋怕她出了院子,難保不會聽到下人們談起蔣士林的事,可是這件事她早晚都會知道的,析秋無奈只能點了點頭道:「我出來的急,回去換件衣裳,你先去吧!」
「那你快去快回,路上也擔心,若不然讓司杏取了來,你在我這裡換了也罷!」佟析硯說著一頓又道:「你就是太瘦了,若不然穿我的衣服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