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夏姨娘不去是對的,縱是他自己,不也沒有想好要怎麼與她相處麼!
「好!」大老爺表情漸漸柔和起來,他看著析秋道:「把你大哥哥和姐弟一眾邀了。」析秋頓時眉色飛舞起來,笑著點頭:「好!女兒這就去準備!」
大老爺微微點頭,看著析秋漸行漸遠的背影,緩緩走進了書房。
門外候著的常隨就長長鬆了口氣,大老爺在外面站了一夜,現在終於肯進去休息了,他們不由暗暗感謝六小姐的到來。
析秋將自己和大老爺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大太太,大太太聽佟慎之和佟析硯都在列,也就沒有說什麼,只道:「別鬧了你父親!」
「是!」析秋乖巧的點頭應了。
大太太就指著析秋對房媽媽歎氣道:「終究是孩子,都是這樣沒心沒肺的!」
房媽媽笑著點頭,卻目帶審視的去看析秋。
六小姐到底是真的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還是故意這麼做的?她想不明白,總覺得這個六小姐有的時候做的事,她竟有些看不懂。
析秋不管這些,她辭了大太太便去了廚房,灶上灶下忙了一天,做了八葷八素例湯四份又有糕點三盤,才讓丫鬟婆子將飯菜端去了大老爺的書房,又讓司杏司榴去各房裡去請少爺小姐。
到了酉時,一桌子的人才坐了下來,大老爺坐在主位,右手邊依次是佟慎之,徐天青,佟敏之,左手邊則是佟析硯,析秋和佟析玉,析秋也去請了佟析言,只是她的丫鬟卻道她這幾日夜裡受了涼,剛吃了藥睡了,辭了析秋的好意。
只是司杏回來說,她明明在門口時,聽到三小姐在院子裡與丫鬟們說話,等她喊門後開門,不過眨眼功夫罷了……三小姐就吃了藥睡了。
析秋笑笑沒有說話,轉眼去看佟敏之,只見他興奮的坐在徐天青身旁,滿眼喜色的去看大老爺。
她暗歎了口氣,這邊大老爺已道:「今日便破一次列,也別去在意什麼什麼食不言之理,席間隨意暢談!」幾個孩子,尤其是佟敏之和佟析硯更是開心的眉飛色舞。
「父親。」佟析硯巴著大老爺的胳膊:「這頓飯是六姐姐親自為您做的踐行宴,我們也總不能白吃了。」她說著自懷裡拿出一副畫出來:「這是女兒前幾日畫的,雖畫工依舊生澀,可是是女兒的一片心意,祝父親一路順風,平平安安!」
大老爺收下,又讓常隨將畫鋪在桌面上展開,畫的是一副高山溪流圖,山峰陡峭溪流蜿蜒,山間炊煙裊裊一副世外美景如仙境一般,大老爺眼裡含著笑意點頭:「這副武夷山圖畫的不錯!」
這評價很高了,佟析硯高興的笑了起來:「多謝父親誇讚。」
析秋心裡失笑,這個佟析硯竟是作畫也離不開蔣士林,他去了福建,她便作了一副武夷山圖!
徐天青則是送了一副《蘭亭集序》,行書大氣剛勁筆鋒俊挺,與他溫潤的外表頗有不符,大老爺看著也頗為高興,讓人收了字畫,誇讚連連……
佟慎之沒有準備,則是引用了一段古,毫無平仄的說了一段踐行的話,直至滿室熱鬧的氣氛降至了極點,他才堪堪停了下來,析秋撫額感歎……至於佟析玉則是羞羞答答的拿出了一雙鞋,說一直瞧著六姐姐做,她卻沒有為父親做過,雖做的不如六姐姐精緻,還望父親不要嫌棄。
待眾人都送完,大家就去看佟敏之,徐天青則是笑著問道:「七弟送的什麼?」
佟敏之小心翼翼的看著大老爺,支支吾吾了半天,道:「我……我沒準備禮物。」析秋眉梢一挑,她可是特意讓司杏去囑咐他準備了……大老爺也微微挑了眉,道:「不是大事,便是不送也無妨。」他指著桌面上的菜道:「嘗嘗析秋的手藝。」先夾了一塊黃魚的魚腹。
大家邊吃邊聊,佟敏之顯得很高興,一會兒端著茶去敬大老爺,一會兒又去敬佟慎之,析秋始終含笑看著他,也不阻止只讓他盡情去和大老爺鬧。
一頓飯吃完,各自盡興,大老爺便略顯疲憊的讓各自散了,析秋就走在門口,看著佟敏之鬼鬼祟祟的出了院子,沒過一會兒又偷偷的潛了回來,進了大老爺的書房。
大老爺詫異的看著他紅撲撲的小臉,如以往一般,面無表情的問道:「怎麼回來了,可是有事?」
佟敏之心中一凜,緊緊攥住手裡的盒子,準備好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大老爺不解的看著他,見他臉頰通紅,戒備的朝後退了一步,他便起身走了過來,俯身看著佟敏之問道:「君子磊落坦蕩,何以這般遮遮掩掩的?」
佟敏之身體一怔,咬著嘴唇猶豫不定的將手從背後拿出來,又伸到大老爺面前。
大老爺一愣,低頭去看,就看到他手裡托著一隻大大的紅漆木匣,他問道:「給我是?是什麼?」佟敏之就支支吾吾道:「是孩兒為父親準備的禮物,只是做的粗糙,怕……怕父親不喜歡。」
大老爺看了他一眼,便接過匣子打開,裡面鋪著的姑戎上放著一隻泥雕,他撿起來一看隨即表情微微一怔,是一個人像,頭戴著官帽,官袍筆挺,一手拿著一方官印,負手而立,威風凜凜……
再去看此像的樣貌,竟是有幾分熟悉,他語氣不自覺的柔和了一分去問佟敏之:「這是為父?」
佟敏之點頭不迭,卻又忐忑不安的道:「我……我不知道父親在朝堂是什麼樣……只是……只是憑著想像。」他看著大老爺不確定的問道:「是不是不像?」
大老爺就拿著泥雕半蹲在佟敏之面前,與他平視:「你想看為父朝堂的樣子?」
「想!」佟敏之很敏感的覺察到大老爺的態度變化,立刻露出兩個梨渦笑了起來:「我見過二叔的樣子,卻沒有見過父親的。」
大老爺就看著他久久沒有說話。
「姐姐,父親誇我了……」佟敏之小臉紅撲撲的,高興的抓著析秋的袖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析秋,他此刻的開心:「父親說讓我好好讀書,考取功名,若是書中有不懂的地方,就給他寫信!姐姐,您給父親寫過信麼,從京城到永州要多少天的路程?」
大老爺還沒走,他就想著寫信的事了,析秋失笑摸著他的頭道:「姐姐也不清楚,不過我可以去查一查地理志,看一看走水路大約需要多久的時間。」她頓了頓又道:「父親讓你好好讀書,你一定要聽話,不可以再頑皮了,知道嗎。」
「我知道!」佟敏之揚著小臉決心滿滿的道:「我再也不會胡思亂想做傻事了,我要好好讀書考取功名,像父親和大哥哥一樣中進士點庶吉士……」佟氏一門三位庶吉士,若是他日他也點了庶吉士,那該是多大的榮耀,想一想他都覺得熱血沸騰。
析秋也鼓勵的點點頭:「好,姐姐等著這一天!」佟敏之就抱著大老爺送的一套房四寶,一蹦一跳的回了外院。
司榴站在一邊,擦著眼淚語氣激動的道:「七少爺好久沒有這樣高興了。」
析秋欣慰的笑笑,至少她的努力已經有成效了!
等佟敏之離開大老爺的書房,析秋也從門口的暗影中走了出來,剛一出來,大老爺便負手也出了門,看到析秋依舊還在院外,露出略微詫異的表情,挑著眉頭問道:「怎麼還沒回去?可是有什麼事?」
析秋側身行了禮:「剛剛瞧見七弟又拐了進去……不放心,所以就在這裡等他。」她看著大老爺明知故問的道:「七弟他……沒有胡鬧吧?!」
他是怕佟敏之太過頑皮,引起自己的不滿吧?!
大老爺有些無奈的看著析秋,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答,就輕輕搖了搖頭,算是否認了。
析秋微微一笑:「那就好,他平日很乖巧,可有時也難免調皮,若是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還望父親不要介懷。」大老爺負手而立,態度威嚴中微露慈愛,鄭重的點頭道:「好!」
析秋目光就朝小道上看了一眼,就聽見小道上悉悉索索傳來了腳步聲,她目光一閃,又道:「父親明日幾時啟程?」
「卯時。有同僚隨行,約在城門處相見。」
這是在向她解釋?析秋暗暗挑眉,這時小道上的腳步越來越近,人影也已經出現在她視線之中,她就笑著朝來人側身福了半禮,道:「來總管。」
大老爺目光一頓,也朝來旺看去:「這麼晚,可是有事?」
來旺就在兩人面前停下,先向大老爺行了禮,又還了析秋的禮,就垂著手立在一邊回道:「小的有事想求老爺的恩典,所以趁著沒落鎖前趕了過來!」
大老爺微微點頭,又朝析秋看去,析秋就很識趣的道:「那女兒先回去了。父親也早些歇著。」說著要帶司榴離開。
來總管就看了眼司榴,突然在大老爺面前跪了下來:「老爺,小的請老爺為小的做主。」析秋就很自然的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來旺。
大老爺微微一挑眉:「起來說。」來旺就順勢站了起來,大老爺又問道:「什麼事說吧,何必如此鄭重?」竟是當著六小姐的面。
「老爺可記得福貴?他過了年十六了。」來旺語有感歎,似有無奈!
「十六了?」大老爺驚詫的歎了口氣,又原來如此的點點頭:「也該這麼大了,我記得他只比慎之小了兩歲而已。」他目光悠遠的看著濃黑的夜色中,又似想到什麼去問來旺:「可成親了?」
來旺就看了眼析秋,垂著頭:「還沒有。所以小的就斗膽,想趁著您在家,求您給個恩典,給福貴指門親事,也能讓他托老爺的福,一生和和美美,順遂安康。」來旺說完,目光就很直接的落在司榴身上。
大老爺是何等聰明的人,況且,他們主僕這麼多年,彼此之間更像手足,對對方非常瞭解,他就目露興味的也去看司榴,口中卻道:「讓我給福貴指門婚事?這倒是高興的事,只是我不常在府裡,這人選卻是不好定!」他略一沉吟,忽然朝析秋看去,就見析秋正坦然的看著他,絲毫沒有躲躲閃閃,他心裡剛剛生的一絲懷疑,也變成了疑惑。
難道不是六丫頭和來旺事先約好了?怎麼瞧著她毫不知情一樣。
大老爺想著,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六丫頭不過才十二歲,哪裡來的這樣的心機,怕是來旺算計著時機,早候著的。
這麼一小片刻的功夫,來旺原本的篤定又變的不確定了,他飛快的道:「只要老爺點的,都是福貴的福氣。」
大老爺心裡釋懷,瞧著來旺難得露出緊張的樣子,就微微笑著道:「即是這樣……」他話語一頓,就去看司榴……
司榴的心砰砰跳著,她緊張的抓住司杏的手,忽然明白六小姐明明和七少爺說完了話,還留著不走的原因了,原來……她是在等來總管。
原來,是為了她的婚事。
大老爺的視線就在司杏,司榴臉上略掃過,就忽然抬手指著司榴道:「這丫頭我瞧著不錯,眼睛很大倒是很機靈。」他又看著來旺道:「倒有點像你們家的人。你可滿意她做你的兒媳?」
來旺就長長的鬆了口氣。他笑道:「老爺看人一向準,小的自是聽老爺的。」
大老爺就笑著道:「我說了可不行,你得問問六小姐才行。」析秋目光一閃,回身抓了司榴的手,面露不捨:「恕我直言,司榴是我房裡的大丫頭,我還想留她兩年……」又去看大老爺:「父親,女兒可以拒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