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症監護室外面守了裴琳很久之後,裴承宣望著窗外初升的旭日,想起了那個懷著自己的孩子的女人,凌玲珊。舒骺豞曶這樣的痛苦中,只有她能拯救他——
即使她給他的依然是絕情的言語,只要看見她,他的心就能踏實一些。
依然是監獄中,凌玲珊望著這個自從來了之後就一直沉默著的男人,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以往他來了,再怎麼都會說一兩句話,如今來了一個小時,卻一個字都不說。
有時候她覺得,其實自己並沒有那麼瞭解他——
「時間過得好快,一眨眼孩子就要出生了。遽」
許久以後,裴承宣望著凌玲珊的臉,輕聲說道。凌玲珊低頭看著自己隆起的小腹,點頭說:「九月三號是預產期,還有三個多月了。」
「九月三號……跟我們相遇只隔了幾天。」裴承宣斂眸,「第一次在會所遇見你,是去年九月十號。作為軍訓教官和你在學校打打鬧鬧十多天,然後又去了部隊,你開始對我好,然後是各種磨難,直到你懷孕……」
「懷上你的孩子,才是真正的磨難開端。」凌玲珊的手指輕撫著自己的小腹,「如果沒有這個孩子,哪有這麼多的事端呢?你媽不會因為這個孩子折騰出那麼多事兒,我也不會平白遭受那麼多冤枉。緘」
好久沒有這麼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聊聊了,裴承宣看著神色淡然的凌玲珊,有種錯覺,她距離自己越來越遠,也許不久之後,兩個人真的就形同陌路了。
那不是他要的結局——
「我媽出車禍了,雙腿廢了,」裴承宣淡淡的笑,說;「凌,我不奢望你原諒她,也不奢望你原諒我,只希望我媽的意外能稍微撫平你心中的傷痕。」
「車禍?!」凌玲珊驚愕的看著裴承宣,昨天下午裴琳還來這兒看過她,逼著她簽離婚協議書,怎麼一夜的時間,她就出了車禍?
「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傍晚。」
「她……現在怎麼樣了?」
凌玲珊心疼的看著裴承宣,她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如果是自己的母親出了意外,她也會痛不欲生。不管裴琳有多壞,她對裴承宣這個兒子卻一直都是很好的。
「人已經脫離了危險,但還在昏迷中。」裴承宣抬手掐著眉心,不想在凌玲珊面前展現自己的脆弱,可是除了這個女人,還有誰能夠安撫他的脆弱……
已經脫離了危險,這就已經足夠了。
凌玲珊鬆了口氣,不是因為裴琳沒死而慶幸,而是因為裴承宣沒有失去母親而感到欣慰。自己和孩子即將離開他,他唯一擁有的就只有那個母親了。
「回醫院陪她吧,有你在,也許她會醒得快一些。」凌玲珊輕笑,說:「裴承宣,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其實裴承宣今天來這兒,也是抱著一絲和好的希望。畢竟他的母親正躺在病床上,他想試試看,凌玲珊會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還拒絕他——
「凌,看在孩子的面上,原諒我好嗎?我真的不可以沒有你……」裴承宣已經說過了太多次相同的話,如今再說,就連自己都覺得空洞無力,「在得知媽出事的一霎那,我滿腦子都是你,如果你和孩子也不在我身邊了,我要怎麼面對這……」
「這樣的話我已經聽你聽你說了太多次,裴承宣,我還是那句話,好聚好散,你就當作我從來沒有在你的世界出現過。」凌玲珊微微一笑,「我也會當作自己的世界裡從來沒有過你這個人——」
當作沒出現過,他怎麼可能當作她沒出現過!
那麼炙熱的感情,他怎麼遺忘得掉!
「過幾天我再來看你。」裴承宣咬牙,強忍著心底的痛楚,起身離開了。望著他孤單落寞的身影,凌玲珊苦澀的輕笑,有的東西,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裴承宣,不管你怎麼努力,我們都再也回不去了。我不會忘記你對我的傷害,對我孩子造成的傷害……
十四年的牢獄,如果我不逃,就只有一直熬著,這種痛苦你不會瞭解——
那一天,是蔣欣岑執行槍決的日子,蔣瑩雪如何也忘不掉,父親被蒙上眼罩,在荒涼的場地,被冰冷的槍子擊中了頭部,然後緩緩墜下……
她也忘不掉,身邊那人將自己的腦袋按入他懷中,瞳孔緊縮。
「不想看的就別逼自己看,否則,這輩子你都不會忘掉這傷痛的一幕。」容玉珩遠遠的看著蔣欣岑倒下,然後輕聲對沉默著埋頭於自己懷中的女孩兒說。
他不會忘記,自己當初不聽爸爸的話,跑進手術室看見媽媽生了雲卿之後的那一幕。嫣紅的鮮血染紅了手術室的床單,媽媽滿頭大汗的躺在那兒,腰部以下被白色的薄被覆蓋著……可是那白色的薄被,卻染成了刺目的紅……
他記得媽媽臨終前睜開了虛弱的眼睛,對他低聲說,珩兒,好好照顧你弟弟……
就這樣一句話之後,他的母親離開了他,在他只有不到六歲的時候——
那一幕也成了他這輩子最痛苦的回憶。
「你是在關心我麼?」蔣瑩雪抬頭看著容玉珩,他的手指按著她的肩頭,剛才他就是如此將她按進了他懷中,不讓她看見蔣欣岑倒下——
如果記得不錯,這是有史以來他第一次如此關心她。
「回去吧,我已經安排好了人,他們會將你爸的屍身送回家裡。」容玉珩鬆開手,然後走在前面。蔣瑩雪勾起一絲苦澀的笑,她就知道,他剛剛的溫柔只是因為對她父親的歉疚,或許,也是感激——
夜裡八點多的時候,蔣瑩雪目送那些人將處理好屍身的蔣欣岑放入棺中。子彈從父親的額頭出來,那兒的小洞,任憑再有經驗的裝殮人員也無法將其遮掩——
抬頭看著樓上,容玉珩清冷的背影讓她的心有了一絲溫暖。
還好,她還有他。雖然失去了父親,可是她還有他——
看見父親執行槍決的時候,她恨死了自己的不懂事,竟然勸自己的父親為這個不愛自己的男人頂罪。可是此刻看見這個男人的背影,她為自己的決定感到慶幸,還好,她沒有同時失去父親和這個男人。
容玉珩回頭看著身後的女孩兒,手中的酒瓶再一次緩緩送至唇邊。蔣瑩雪看著已經喝醉了的他,心疼的上前將酒瓶抽離了他的手掌——
「別喝了,死的是我爸,你喝這麼多做什麼。」蔣瑩雪將酒瓶放在桌上,有些不解,又有些瞭然。她猜想,他今晚這麼酗酒一定是因為今天裴承宣去監獄裡看凌玲珊了吧?聽說,裴承宣因為自己的首長身份,在那兒陪了她一個多小時。
容玉珩醉眼朦朧的看著搶了自己的酒瓶的女孩兒,模模糊糊的,他將她看成了另一個人……
「珊珊,你又搶我東西……」容玉珩溫柔的笑著,手指輕撫著蔣瑩雪的臉頰。
蔣瑩雪的心驀地疼了,他竟然將她當作了凌玲珊。
「珊珊,為什麼他是你的丈夫……為什麼他是你寶寶的父親……為什麼他可以去陪你那麼久,而我每一次去見你都被你拒絕……」容玉珩悲傷的看著眼前的人影,心底生出一股隱隱燃燒的怒火,然後情不自禁的將她摟入懷中——
「你認錯人了。」蔣瑩雪半推半拒的說著,慢慢捏緊手指。自己第一次和他如此近距離的接觸,竟然是因為他將她當作了別人的替身麼?
「我知道是你,珊珊……」容玉珩緊緊地抱著蔣瑩雪,脆弱的低喃,「我喜歡了你五年……等你出獄之後,接受我好不好?你不喜歡我哪點兒,我改,你喜歡他哪兒,我努力做得比他更好,珊珊,你愛我好不好……」
溫柔入骨的言語在耳邊流轉,可自己卻只是一個替身。
蔣瑩雪倍感悲哀,卻又捨不得推開他。因為知道,推開了這一次,不一定會有下一次了——
「珊珊……」
容玉珩喃喃的念著凌玲珊的名字,將蔣瑩雪抱起來,一步步朝房裡的床走去。在他眼中,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女人,最終成為了他嫂子的女人……
「我要你,珊珊……你不是我嫂子,你是我的!!」
容玉珩將蔣瑩雪壓在自己身下,傾身覆上她的身體,灼熱的吻也隨之落到了她的臉上,唇上……白皙的手指將她的軍裝扣子一顆顆解開……
「容玉珩,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你口中的珊珊。」蔣瑩雪咬著下唇望著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既沒有推開他,也沒有迎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