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凌玲珊,現在就在容家莊園,」莫離染看著裴承宣,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兩年前我殺了燕承市一個教授,如今,我投案自首——」
「凌!」
裴承宣這才陡然意識到莫離染的意圖,一把搶過她的手機,可是已經晚了……警察局的人,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趕過來——
「莫兒!」容玉珩也驚愕了,剛剛掏出來的紙巾驀地掉在地上!!
唯一高興的人,只有一旁的裴琳暹。舒骺豞曶
莫離染抬手,衣角擦去嘴角的血跡,凝著衣角上嫣紅的色澤,她緩緩的說:「裴承宣,從今以後你再也沒有什麼能威脅我。我是一個罪犯,等我出獄之後,我就可以申請跟你離婚了。即便是軍婚又如何?」
她抬頭看著他,冷漠的笑,「你不想離婚是麼,呵呵呵,當我這個低賤的罪犯向法院申請離婚的時候,即便是軍婚,法院也會同樣判咱倆離婚。畢竟,從我入獄開始,你和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裴承宣沒有想到,一直扮演著莫離染的白癡單純的凌玲珊,骨子裡是一個這麼倔強而決絕的女人。為了不再受他威脅,為了遠離他的禁錮,她寧願坐牢…胲…
只有容玉珩悲傷且幸福的笑了。他終於再一次看到了他的珊珊,那個倔強的女孩兒。她當初得知他死亡的消息時,也是這麼冷漠的決定,從此將他忘記,過新的生活……此刻這麼堅強、淡漠的她,才是一開始最吸引他的她——
褪下了莫離染那層外衣之後,她更迷人了,也更讓人心疼了——
「裴承宣,」莫離染抬手捉住裴承宣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溫柔的說,「感覺一下好嗎,這是你的孩子,他不是別人的,是你的——」
裴承宣的手指貼著她平坦的小腹,心痛欲裂。
「最後一次感受他,因為從今以後,這個孩子是我的,與你再沒有任何關係。」莫離染抬頭,笑得溫柔,「我會在孩子懂事的告訴他,他的父親拋棄了他,不要他,所以他只能跟著我這個卑賤的母親,過著一輩子的單親生活。他那個高高在上的父親,永遠也不會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裴承宣第二次在莫離染面前潤濕了眼角,他落淚了。
第一次是容霖在手術室搶救的時候,第二次,就是此刻聽見她說,她會帶著他的孩子,過一輩子單親生活的一霎那……
「容玉珩,我又可以叫你珩哥哥了,」莫離染側眸看著容玉珩,微笑著說,「以後你再也不用為難,不用叫我嫂子了。以後你可以叫我珊珊——」
「莫兒……」容玉珩痛苦的吞嚥了一口唾沫,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又改口道,「珊珊。」
「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你說——」
「我沒有朋友,我只認識你。可不可以求你照顧我的母親,不管我被判了多少年,求你在我沒出獄的那些日子裡,好好照顧我母親……」
莫離染望著他,悲傷的懇求。他點頭,溫柔的回答,「我會好好照顧伯母,我會和伯母一起等你出獄。」
「謝謝你,珩哥哥——」
「傻瓜,說什麼謝謝呢?你永遠都是我最愛的人,那棟別墅的鑰匙,我依然為你留著,等你出獄的時候,等你想通了的時候,收下那串鑰匙……」
「夠了!!」
裴承宣的眼角依然有潤濕的淚痕,他憤怒且悲慟的看著莫離染,「即使你想離婚,我也絕不答應。這輩子,你是我的女人,下輩子你依然躲不開我!!」
「如果裴首長你相信輪迴的話,我索性成全了你如何?」莫離染側眸對裴承宣輕笑,「等你四十的時候,我自殺,等我轉世輪迴之後,你已經五六十了,這樣不就躲開你了麼?呵呵呵,裴承宣,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寧可死都不會再跟你有交集!!」
這樣決絕殘忍的話,除了凌玲珊,還有誰能夠說得出口?
「想要愛你,不容易,想要乞求得到你的原諒,也不容易,唯獨離開你,是很容易的事情。」莫離染看見他悲傷的眼眸,還不忘了補上這一句最傷人的話——
「有的傷害,一次就足以刻骨銘心。裴承宣,遇見你,愛上你,是我這輩子受到最大的傷害,所以,我絕對不會讓自己再受第二次傷——」
北隅島法律,故意傷害罪,致人重傷的處兩年以上八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的,處八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凌玲珊兩年前殺害教授,屬於故意傷害罪中致人死亡的案例,加上畏罪潛逃了兩年之久,判處十五年有期徒刑。因為其自首的情節,減一年,最終判十四年有期徒刑——
莊重的法庭上,庭長威嚴的看著站在被告席上的凌玲珊——
「被告凌玲珊,以上所述是本庭審判結果。你若是不服本庭所判,可以在宣判單下發之後,向更高一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
「我接受。」穿著淺紫色囚服的凌玲珊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回眸看著坐在旁聽席上的容玉珩。他微微一笑,做了一個口型,她看懂了,那是「我等你」的意思。
只是看遍了旁聽席,卻沒看見那個人——
在被帶下去的時候,凌玲珊看見了童佳雪和她的爺爺。審判的時候,原告席上只有童佳雪的母親,她以為童佳雪還在醫院治療,沒想到他們來了,只是一直在旁聽席上坐著……
凌玲珊腳步停下,靜靜等待著苦主將怨憤發洩在她身上。
讓這個年過六旬的老人失去了兒子,讓這個只有幾歲的孩子失去了父親,這是她這輩子的罪孽。畏罪潛逃了兩年之久,如今被判了刑,心裡反而釋然了。
曾經苟且偷生的兩年,從來沒有此時此刻這麼放鬆過——
一個人真正的自由,是心靈沒有枷鎖。即使身陷牢獄中,她也覺得自己的靈魂是自由的。而這兩年,即使身體自由,她從來沒有感覺到真正的放鬆過。
哪怕就是和裴承宣在一起,最開心的時候,她也不曾真的褪下心靈的枷鎖。
「對不起,大爺。」凌玲珊看著老大爺牽著童佳雪一步步走近自己,彎腰行了一個禮,口中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小雪——」
「阿姨……」童佳雪抓住爺爺的褲管,哭著叫阿姨。
老大爺淚盈滿眶,抱著孫女兒,說:「小雪雖然是個孩子,但是她知道誰對她好,她知道阿姨是個好人,她不想讓阿姨被關在小黑屋中十四年……」
「是我罪有應得。」凌玲珊伸手想去撫摸童佳雪的臉頰,可是手剛剛一動,手銬就發出清脆的聲響。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囚服和手銬,嘲諷的勾起嘴角,像自己這樣一個低賤的罪人,怎麼有資格撫摸這個純潔的孩子?
「裴夫人,雖然你是殺了我兒子的人,但是我相信,當初一定是我兒子自己做了孽,才逼得像你這麼善良的女人動了殺心。」老大爺深陷的眼窩淌出渾濁的老淚,「我自己的兒子我知道,雖然是個教授,可是總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事……都是我沒有教育好那個短命的兒子,讓他送了命,還禍害了別人……」
「大爺,您別這麼說,他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罪責,與您有什麼關係呢?」凌玲珊心疼的看著老大爺,又看了眼童佳雪,最後看向原告席上同樣戴著手銬的女人——
那是童佳雪的母親,因為賣yin和傷害罪,被判處在勞|教所裡兩年。如今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她就可以自由了——
「對不起,師母。」
凌玲珊向她深深的鞠了一躬,彎腰的時候,淚水滑出眼角。
那個教授再怎麼罪大惡極,始終是她殺了那個男人,害得眼前這個女人被生活所迫,不得不去賣yin。她害得這一家人痛苦不堪,害得他們的家支離破碎……
即使十四年的光陰,她也覺得這不能洗去自己的罪孽。
「謝謝你對小雪好。」張麗文看著凌玲珊,淡淡的微笑,然後看向自己苦命的女兒。比起上一次在警察局見到凌玲珊的時候,張麗文此刻冷靜了很多。
凌玲珊記得,當時張麗文即使被兩個警察按著也恨不能衝過來將她撕成碎片。如今,她不僅沒有罵她什麼,整個審判的過程中,她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對於凌玲珊只有十四年的有期徒刑,她也顯得尤其的冷靜。如果換做以前的她,說不準她會嚷嚷著殺了凌玲珊還不解恨……
「其實,我自己的男人我多少瞭解一點。他的劣根性,我清楚,只不過看見他死在了別人手裡,我這個做妻子的始終有些怨憤。凌玲珊,我不恨你——」
張麗文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被警察帶走了,凌玲珊滑下晶瑩的眼淚,再多的安慰也敵不過受害者家屬的一句原諒,和我不恨你。
女子監獄。
凌玲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裴承宣的關係,她沒有和很多人在一個牢房裡,而是單獨一個牢房。這裡環境算不上很差,每天有陽光從牆最上面的氣窗裡灑進來,她喜歡坐在能夠被陽光照射到的角落,她嚮往著外界的陽光和天空——
依稀記得,這已經是她入獄的第十一天了。她有十一天沒有見過任何人,一直在監獄裡待著。因為她是孕婦的緣故,所以別的囚犯每天都要在監獄裡進行各種義務工作,而她沒有被叫去,只是每天在自己的「房間」裡,做一些小件的手工藝品。
容玉珩基本上每天都會來,每一次獄警告訴莫離染,有人找的時候,她都會告訴獄警,誰都不見。於是容玉珩等了會兒,讓獄警將自己帶來的東西交給她之後就離開了。
今天,容玉珩又來了——
「您好,請問她在裡面還好嗎?」容玉珩再一次被獄警告知,凌玲珊她不見人,只好向獄警打聽她的情況。
「挺好的,我看她心境很平和,每天交給她的編織品,她都會準時完成。送給她的飯菜,她也會吃光,沒有看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編織那些東西累嗎?」容玉珩心疼的問道。
「都是小件的東西,不會累,可能剛開始手指有些不習慣,除了這個之外不會有其他什麼毛病。」
容玉珩還問了一些問題之後,時間到了,不得不離開了。本來想著,如果自己將凌清蓉帶來,她一定會見他,可是她入獄之前就告訴過他,不准將她入獄的事告訴凌清蓉。
他不想讓她身在牢獄中還不得安靜,就沒有將這事兒告訴凌清蓉。
她這樣的自我封閉,到底要到什麼時候?
半個月之後,那個人終於來了。
聽到獄警說出他的名字時,凌玲珊才知道,原來這麼多天,自己一直在等著他,盼著他。儘管理智告訴自己不要再對這個男人心軟,可是知道他來看自己的時候,心裡那種悸動卻瞞不過自己的心。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想見到他——
「不見。」
凌玲珊閉上眼睛,淡漠的說出這兩個字。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再見面也是多餘。
幾分鐘之後,身後響起了腳步聲,很輕,很像他一貫的作風。
「凌,聽說你這幾天吐得很厲害——」
裴承宣走進囚室裡,看著凌玲珊清瘦的背影。凌玲珊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他熟悉的聲音讓她死水一樣的心拂起了一層層波瀾。
即使她說了不見,憑著他首長大人的身份,他依然可以自由出入這個監獄——
她苦澀的笑著,壓著心底對他的依戀和情感,繼續編織著手裡的東西,將他當成空氣一樣。
「你一定在恨我為什麼不來看你,對不對?」裴承宣繞到她面前,半跪在她腳邊,溫柔的說,「這半個月我一直在托各種關係,想減免你的刑罰……我找了很多人,所以忙得半個月都沒有來看你……對不起,凌……」
他不僅忙得半個月都沒時間來看她,更是忙得半個月都沒怎麼吃好睡好。他首先去首都找了軍事總理,總理雖然同情他,但是說這件事他無法干預。然後,他又去找了其他可以幫上忙的人,整天基本上是在等著別人見他,和不停的飛往各個城市中度過——
北隅島的刑罰並不是那麼的莊嚴神聖,很多人即使被判了刑之後,托點關係就可以打通層層官員,減免幾年的刑罰是很容易的——
可是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高級領導者,他不能直接找這些負責的官員,而托的人找到這些官員的時候,人家因為懼怕他這個鐵面無私的特種兵首長,所以就一直各種義正言辭,絕不鬆口給凌玲珊減刑……
如今他唯一的路就只有找到證人,證明那個教授是個衣冠禽獸,證明凌玲珊是自衛殺人,而不是故意傷害——
如果她是自衛殺人,如果那個教授被指認出各種違法事實,到時候他就有辦法讓凌玲珊無罪釋放。只是最難的就是找證人和證據……
如果那麼好找,容玉珩這兩年已經辦到了,怎麼至於發生了現在這樣的結局?
對於裴承宣的出現,以及裴承宣的話,凌玲珊一直淡漠置之,沒有任何表情。彷彿對她而言,身邊的人只是一道她看不見的空氣。
「凌,跟我說句話好不好……」
裴承宣粗礪的手指握住凌玲珊的手,他的悲傷讓她心痛,可是她沒有讓自己顯出一點的同情和憐惜。她知道他現在有多後悔,她也知道他此刻有多痛心難過,可是再痛都比不上她那天被他們母子倆輪番欺負的時候!!
「我已經逼媽去醫院去了檢查,她的白血病確實是裝的……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最相信的母親竟然會這樣對我……對不起,凌……請你原諒我……」
裴承宣捧著凌玲珊的手指,握著她的手一遍遍的撫摸著自己的臉頰,感受她久違了的溫暖,「我從小就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嫌棄,被拋棄,是我媽一直含辛茹苦的將我拉扯長大,她是跟我相依為命的人。二十五年了,媽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傷害我的事,她懂我,順著我,疼我,不僅給了我母愛,還給了我不曾有過的父愛。我以為,像這樣一個人,這輩子都不會做出傷害我的事……」
「她是我的母親,她給了我生命,我以為她不會用絕症來騙我,所以聽到你說我媽是在裝病的時候我才會那樣對你……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原諒我,我不該那麼相信我媽,不該被她騙得團團轉……」
裴承宣的悲傷,不僅僅從他的言語裡透出來,她也從他的眼角感覺到了。側眸看過去,凌玲珊看見了他濕潤的眼角,看見了他落寞悲傷的眼神。
半個月不見,他憔悴了很多。這些天他過得也不好吧?呵呵呵,不然怎麼會這麼憔悴呢?
「凌,你終於肯看我了。」裴承宣看著她面無表情的臉頰,心底有一絲絲的安慰。不管怎麼說,她總算可以看著他了——
「恭喜你不用失去母親了。」凌玲珊瞥了眼他,淡淡的輕笑,說完之後低頭將自己的手指從他掌心中抽出來,繼續編織手裡的東西。
「凌……」
「如果你沒什麼其他的事,我想清靜會兒。監獄這種地方,不是您這種身份的人該來的。」凌玲珊笑了笑,然後移開目光不再看他。
裴承宣雙手緊緊地握住凌玲珊的手指,從沒有這麼虔誠的央求過一個人,「求你不要這樣對我,凌……求求你原諒我,我知道錯了……」
他知道,自己現在求的不只是最愛的女人,還有自己的孩子——
他求的,是自己下半生的心靈寄托,是他的幸福。
可是凌玲珊是個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人,她給過他很多機會,可是最後他還是傷害了她,一個傷了她心的人,不值得原諒。
「求我原諒?呵呵,裴承宣,當初我求你原諒我的時候,你是怎麼對我的?那個時候我僅僅是被你發現了我和容玉珩五年前認識的事,僅僅是被你知道了我來容家查探西漢陵墓的目的而已,我什麼違法的事都沒有干,我什麼傷害別人的事都沒有做過,你又何曾原諒過我?」
凌玲珊冷笑著,「我求你要我,要我的孩子的時候,你又是怎麼對我的?」
「凌,我要你和孩子,我都要……」
「可是我不想要你了——」凌玲珊冷漠的給了他一句最重的打擊,「裴承宣,從那一天開始,我就不想再要你了,我的孩子也沒有你這樣的父親。」
裴承宣心痛的低頭,閉上眼睛,讓自己的額頭抵著她的腿,她甚至都可以感覺到他身體脆弱的輕輕顫抖著……
她的心不是不痛,而是害怕自己心軟以後,在那對母子面前受到更大的傷害,到時候心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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