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宮
晨曦微露天際,縷縷光亮映入紗窗。
昨夜紫蘇一直在照顧荔柔,她受了些驚嚇,喝了藥,身子倒是沒有大礙。
只不過,回想起昨日芙姬的表現,紫蘇與荔柔都是頗為心寒。
紫蘇早早地起身,梳洗後,剛欲推門而出,只見芙姬已急急忙忙地衝了過來。
「我有事問你。」她一把抓住紫蘇,拖著她重新回到殿內。
「郡主有何事?」紫蘇拂開了她的手,在矮榻上坐了下來,以淡漠的口吻問道。
「昨日在獵場,陛下為何賞賜夜明珠?他可否見到了你的面容?對於你不,應該是對於楚國郡主我陛下又是什麼態度?」
芙姬在紫蘇身邊落座,接連地擲出了問語。
空靈的灰綠色美眸中拂過淡淡的鄙夷之色,沒想到那一顆夜明珠竟讓她有了癡心妄想,紫蘇冷聲應答:「昨日在獵場,中原諸國和親的公主依次站在箭靶前秦皇及朝臣們輪番朝我們放箭」
「什麼?」芙姬不敢置信地瞪大了杏眸,質疑紫蘇的話,「怎麼會那你們」
「諸國的和親之女們有的昏倒,有的尖叫失常我運氣好,挺到了最後。估摸著,是因為這樣,秦皇才賞賜了夜明珠。」輕蔑的笑意襲上唇畔,紫蘇眸光清冷地望向芙姬。
這個回答大大出乎芙姬的預想,她悵然若失地搖了搖頭,「如此說來,陛下賞賜,並不是因為對楚國郡主刮目相看。」
「郡主放心,陛下並未看到我的長相,自始至終,我都垂著頭。」紫蘇對芙姬的擔憂瞭然於心,她輕嗤著勾起唇角,「陛下對楚國郡主並無太多關注。」
芙姬驀地逸出一聲長歎,此刻的心情竟是有些喜憂參半。
喜的是秦皇並未看清紫蘇容貌,憂的是她的境遇短時間內不會發生實質性的改變。
「若郡主沒事,我想去林子裡一趟,去採些荔柔需服的草藥。」紫蘇站起身,對芙姬的嫌惡已是不言自明。
「你」芙姬冷冷地掀開眼眸,驕橫地瞪著紫蘇,怒意滿滿地斥責:「你對我是什麼態度?別忘了,我是主,你是僕!縱是你替我去了獵場,又怎樣?你還不是毫髮無傷地回來了?」
經歷過此次之事,芙姬的驕縱與自私沒有任何改變,甚至連一絲愧疚與不安都沒有。
「郡主,奴婢先行告退。」紫蘇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匆匆行禮,而後逕自奔出了殿閣。
「反了反了」芙姬氣惱地抓起矮几上的香鼎狠狠地扔到殿門上
幽林深處
紫蘇提著藥籃在林中走走停停,步履踏著枯黃的落葉,仰起頭,感受著異國的肅殺秋意。
隱隱的痛楚自心口處蔓延,她采好了藥,緩步走向在清澈的溪邊,然後席地而坐。
望著粼粼水波,她的思緒再次回到了遙遠的南國,遙遠的故鄉。
淺淺的霧氣朦朧了那雙空靈的眼眸,她垂下頭,悲傷的感覺一點一滴地沁入心底。
素指輕輕地撫上心口,她還是忘不了當日的徹骨之痛,忘不了那個白雪紛飛的夜晚。
「咳咳咳咳」汩汩腥熱從喉間湧出,紫蘇匆忙別過頭,雙手撐扶在溪邊,血紅之色濺落在溪水之中。
她掏出絲帕,趕忙地掩住檀口。
這時,一陣喧鬧聲從不遠處傳來。
「主子主子您這是」
「來人,快來人回宮,去請御醫來!」
紫蘇直起腰神,將好奇的目光投向右側,恍然發現,一名高大的男子栽倒在地,痛苦地蜷起身子,雙手緊緊地抱住頭。
「快啊!你們快去!」穿著便裝的弗林焦急地命令內侍們,他緊張地想要扶住鳳流鉞,卻被他的大掌猛地推開。
「啊」一聲悶悶的低吼聲從胸間迸出,鳳流鉞緊緊地蜷著身子,感覺到自己頭痛欲裂。
當紫蘇看清了弗林的樣貌時,震驚地蹙攏了眉心,那個人是秦皇身邊的貼身內侍,他穿著便裝在這裡難不成那躺在地上掙扎的男子是
無論他是誰,救人要緊,紫蘇果斷地提起裙擺,忍著心口的陣痛,奔向了前方。
「敢問可否讓我看看」十數名黑衣大漢圍攏在鳳流周圍,在嚴密地保護著他,紫蘇無奈,只能早早地止住了腳步。
然而,話音放出,冷寒銳利的長劍已在剎那間直逼她的咽喉,冰涼的觸感在她的肌膚上遊走。
紫蘇訝然地望向那名黑衣人,連忙解釋:「我沒有惡意,只是聽到他的痛呼,所以才過來看看。我是大夫」
躺在地上的鳳流鉞因為備受病痛折磨,那英挺的五官變得猙獰而扭曲,但他還是辨出了紫蘇柔婉清新的聲音。
「退下」他艱難地張開顫抖的唇瓣,吐出了滿含威勢的喝令。
「是」黑衣人恭敬地收起長劍,後退了幾步。
弗林隱約地覺得這個女子有些似曾相識,卻怎麼也記不起究竟是在哪裡見過她,「你是誰?究竟能否救治我家我家主子?」
「我是這附近麟趾宮的宮女,可否讓我試一試?」紫蘇垂著頭,避重就輕地回答,她只想救人,並不想暴露身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麟趾宮」裝滿疑慮的視線上下打量紫蘇,發覺她穿得衣衫確實是宮裝,而且方圓幾里都是皇室屬地,除了麟趾宮外,沒有其他莊園,平民百姓沒人敢輕易踏入這裡。
「讓她來」頭痛得仿若要裂開一般,鳳流鉞顧不得其他,他想要試一試。
「是。」弗林微微頷首,帶著紫蘇走向鳳流鉞身邊。
紫蘇蹲下身,柔軟的素手狂顫著探向鳳流鉞的袖口,指尖搭在他的脈搏上,屏息凝神地號脈。
驀地,凝重的神色襲上頰畔,她驚異萬分地低語:「頭風他有很嚴重的頭風」
弗林訝然地望向紫蘇,驚歎於她高超的醫術,「沒錯,我家主子是患有頭風。」
「這頭風乃是頑疾很難根治。」紫蘇為難地蹙緊了黛眉,纖細的指尖按在了鳳流鉞的脖頸上,感觸到了他極快的脈搏跳動,
「不好要趕快施針!不然他會有危險。」
紫蘇曾在醫書上度過有關頭風的記載,頭風嚴重者,若是醫治不及時,不以針灸暢通血脈,輕者易偏癱,重者可能有生命之危。
聽紫蘇這麼一說,弗林也頓時慌了神,以往陛下雖然偶爾也會犯頭風,但都是在宮中,御醫們及時施針,不久病症就會得到舒緩,可如今,這麟趾宮距離咸陽城也有段距離,縱然哨騎們跑得再快,來回也需一個時辰。
焦躁不安地看著鳳流鉞越發難看的臉色,弗林也是沒了主意,他能信任眼前這個身份不明的女人嘛?若她存心謀害陛下,這可如何是好?
「這」弗林猶豫不已,他真是下不了決心。
突然間,滿是冷汗的大掌竟握住了紫蘇的皓腕,鳳流鉞大口喘著粗氣,他的視線模糊,只能隱約看到紫蘇的眉眼,「下針寡人信你。」
空靈的美眸中漾起了幽美的波光,紫蘇的心扉拂過了一絲暖意,生死關頭,他竟向自己交付了信任。
她沒有隨身攜帶銀針,無奈之下,紫蘇只好拔下了頭上所有的髮釵,找了最細的兩根,在火上灼燒一會兒。
「幫我把他的衣衫解開。」紫蘇在藥籃中恰好發現了兩味可以緩解頭風的藥草,她顧不得禮儀,將之放入口中嚼碎,而後捧至鳳流鉞唇瓣,「含住它,會好一些。」
鳳流鉞平躺在溪邊,任由內侍們給他退下上身的衣衫,他不由分說地含住了被紫蘇嚼碎的藥草。
「陛下」弗林想要阻攔,卻遲了一步,但他還是堅持從紫蘇手中拿來殘存的藥草,隨即塞入口中,為秦皇試藥。
紫蘇匆匆起身,跪在溪邊,雙手探入溪中,掬起一捧冰涼溪水,她快步折回,猛地鬆手,使之自鳳流鉞的頭頂傾瀉而下。
「你你」看著她週而復始這般數次,弗林氣憤地指責:「這等大不敬行為你是不想活了!」
紫蘇臥坐在鳳流鉞身旁,見他面色稍有好轉,輕聲解釋道:「冷水浸頭,是緩解頭風最簡單的方法。現在我要施針了,請你們散開些。」
弗林對紫蘇仍是半信半疑,但奈何秦皇下了令,他須得遵從,長臂一揚,示意所有人後退。
雙手相互搓著,紫蘇努力回憶起醫書中標明的穴位,捏著銀釵的指尖因忐忑而微微發抖。
拂開了鳳流鉞耳邊的碎發,紫蘇迅速地找準了穴位,動作熟稔地下針,緩緩捻著,弓起指節隨之按壓周邊的穴位。
而後,她找到了另一側相應的穴位,仍是準確果決地施針。
紫蘇一邊施針按摩,一邊密切觀察著鳳流鉞的反應。
半個時辰汲黯,紫蘇在他身上十幾個穴位分別施了針,並且細心地按摩穴位,此刻,汗水已然浸濕了她的衣衫。
弗林以及一眾侍衛們都在緊張地等待著。
「你感覺如何?」紫蘇俯下身,雙手攥握成拳,有節奏地敲擊鳳流鉞脖頸兩側,她關切地問。
「好多了」那種劇烈磨人的疼痛隨著一根根銀針刺入穴位,隨著她頗有力道的按壓在逐漸減輕,鳳流鉞的神智其實已經恢復了。
他甚至眼簾半瞇,近距離地觀察了眼前的女子許久,只不過,她太過全神貫注,壓根沒注意到罷了。
聽到鳳流鉞的回應,弗林及侍衛們全都鬆了口氣,單膝跪立在他周圍,朗聲恭賀:「陛下洪福齊天」
他已沒有了大礙,紫蘇不欲邀功,她起身離開,「你的頭風沒有大礙了,但回去還是要根治的。我告辭了。」
「等等」她急欲逃離的神情映入鳳流鉞的眼底,勾起了他心底的不悅,大掌恢復了氣力,攥緊了她的長袖,「你是誰?」
「這位姑娘,你方才救的人,是我大秦國君是陛下你報上姓名,陛下定會重重嘉獎!」弗林走上前,對紫蘇的態度也變得和善了很多。
「這不過舉手之勞」紫蘇費力地想掙脫鳳流鉞的大掌,奈何他攥得太緊,「既然救的是陛下,更是奴婢的榮幸。」
頗是寒只。「真是個懂事的人」她得體的回答增加了弗林的好感。
「陛下已無大礙,奴婢得趕快趕回去,主子還等著伺候呢。」揚起手臂,袖口的布帛發出了破碎的聲音,紫蘇恭敬地服了服身,踏著倉惶的步履奔入林中。
「陛下,可否要追她?」弗林不明白她為何逃開,這明明是天大的好事啊?
「不必」鳳流鉞揮開了內侍們,自行坐起身子,狹長的眸子瞇起,睨了一眼留存在掌心的衣衫碎縷,「寡人相信,自會有相見之日。」vcyh。
他認出了方才救他之人便是那日在獵場的女子,只不過,今日再見,她臉上的那道疤竟神奇的消失了。
事情似乎越來越有趣了,但唯有一點,鳳流鉞是足以肯定的,救他的女子不是楚國郡主芙姬。
這一切到底是陰錯陽差,還是別有圖謀?
「陛下,您還有去麟趾宮嗎?」原本微服出宮就是為了來麟趾宮一探究竟,誰知半路出了這等差錯。
「起駕,回宮。」鳳流鉞瀟灑地轉身,翩然躍上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