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唰。」抬眸,淚,如泉湧出。
「母……親……」
屋外白雲在九霄之底,蒼穹之頂飄浮,金輪烈陽,高掛藍天之空,繪不盡的山長水遠,天地悠悠。
屋內來賓滿座,貴客盈席,萬千人有萬千種心思流轉,萬千人有萬千種情緒藏身,道不盡的人心難測。
然而,卻在那聲音初起的一剎那間,屋外天地風雲靜止,屋內人心沉浮停歇,整個空間,唯有心跳如晨鐘暮鼓,蕩在了寂然的天地之間,成為唯一的聲響。
而那聲彷彿來自恆古之中,聲輕若微風,語義重泰山的呼喚,恰如九州大地同時塌陷,億萬山嶽同時傾倒時發出的轟然巨響,驚煞了人心。
一時,天地蕭蕭,滿座震驚。
吳候來風、沙權的雙眼中第一次出現了真正的異樣,兩人面上的神色亦無法維持平靜,出現了龜裂的現象。
高離、明月缺、莫忘、木輕風已呆若木雞,而水家三刀客,則被人點了穴道般,徹底的石化。
原來如此。
眼中飛快的劃過了一絲訝異,很快,林百知又瞭然的點頭,神色最是平靜。
君臨一低眸,唇角綻出一抹和煦的笑,那笑似特丹的層層花瓣在瞬間張開,驚心動魄的芳華,嬌艷了整張面孔。
淚眼飛花,花雨繽紛,端木雨任眼中的淚模糊了視線,只靜靜的看著那掩在面具後的那雙跟自己相似的鳳眼。
曾經以為,在這一世上再也無人承「母親。」那一聲尊貴的稱呼,而她,今生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孩子。
曾經以為,她繼續了那司馬相思的身軀,或許,可能無法輕易的獻上兒女對父母的敬稱。
原來,愛到深處,情難禁,此時此刻才是最真實的感情。
輕輕的一聲呼喚出口,一剎那間,心中湧起的,是心願得償的滿足,是濃情如舊,不見隔閡的驕傲。
這一刻,相思的心中,只有對親人的滿腔深情。
四眸相對,無語凝咽。
孩子,母親終於聽到了你的聲音。
自此,縱死,無憾!
端木雨抬手,想去擁抱那日思夜想的孩子,可是,那手,一隻垂在了身側,軟軟的無力抬起,一隻緊緊的抓住了自己的袖子,卻僵的無法動彈,想抬足移近去,又宛然發覺,雙腿似棉花輕飄,竟然再也邁不開腳步。
近在咫尺,卻無法靠近。
「千雪……!」哆嗦的紅唇顫抖著開啟一條縫,除了名字,卻再難多吐出一個字,端木雨只癡癡的流淚不止。
山無稜,水無盡,思念無涯。
天不老,地長生,濃情常駐。
那眼神,太溫柔太溫暖。
那目光,太深情太炙情。
那神情,彷彿是經歷了無數歲月的洗滌,最後只餘下思念與牽掛。
母親,偌此刻能永恆,我願捨棄萬千榮耀,只成為你眼中唯一的風景。
一剎那間,相思只想就那麼站著,沐著那暖暖的目光,一直站至永恆。
「嘩啦。」卻在瞬間的空氣停滯後,自前排至最後一排,無數人情不自禁的從座上站了起來。
「彭咚……」無數只手臂落到了石桌面上,化為支柱,支撐著主人的身子前傾。
「呼。」水寒一激動,紅袍晃動,長身立起,卻是兩腿顫顫,似風中的鞦韆架在來來回回的晃擺不停。
「嚓。」吳候仇一震,手勁一大,手掌拍著的桌面裂出了無數道細縫。
吳候家麼?
聞聲,相思側眸,眸中飛快的劃過冷意。
竟然敢藉機生事,那她,必會如他意。
只希望,母親不會阻止。
凝眸,相思左手撫上面具,輕輕一揭。
一剎那間,白色去除,露出了那令無數人無限遐想、好奇的臉。
亦在一剎那間,直了無數雙眼。
那是怎樣的容顏?
絕色之顏,傾國傾城,難述其顏,若說那是天下第一,則再無人敢稱第一,唯那舉世無雙,恰如其分。
增之一分之太濃,減之則太淡,施粉則太白,傅朱則太赤,畫工無筆可描,詞人當無語可繪。
鳳目灼灼生烈陽生輝,美眸一動,恰似月灑仙湖,瀲灩出一片春光;一點凝脂點成香唇艷艷,未曾開啟,似有笑語先聞;額間一隻花飾,在無形中添一分神秘的風采;一身長裙飄飄,似乘風而去。
那與沉淪第一美人相似的容顏,卻是青出藍而勝於藍,雖然少了一份女子的嫵媚,卻多了天然的尊貴與威儀,只一眼,便可令人沉迷。
這一瞬間,無數人呆了傻了木了。
天!
竟然如此相似,難怪二十一會護著她疼著她,第一次相見便會接納了她。
水家三刀客爆睜了雙目,終於恍然大悟。
母女,真的是母女。
水寒傻傻的笑了。
母女?
這可如何是好?
吳候來風皺眉,心中為難。
美,小師妹好美!
莫忘眼中只有驚艷。
竟然如此美若天仙。
吳候承前大愣。
沉淪竟有如此佳人,竟比冰海女子更美。
金目眼中精光大炙。
好個小公主,有其母必有其女,果然如此。
主座之上,滿座眼中儘是讚歎。
而君臨、金召兩人一瞪眼,神情有片刻的呆滯。
寶貝兒出落的更漂亮了。
端木雨一喜,眼中的淚,終於緩緩的止住。
寒叔,若是母親心意未改,我必成全你的癡情。
目光一掃全廳,視線停在了水寒癡笑的面上片刻,相思默默一歎,抬足,再次前行。
凌步微步起,長裙隨步而飄搖,襟帶輕動,行似弱柳迎春風,風華無限;長髮無絲自動,香風陣陣撲鼻,芳蹤似夢。
一時,一雙雙眼睛如生根般停在了蓮步輕移的人身上。
目不斜視,眼中除了那一身翠衣的人,再無他物,相思的眸子印著那夢中呼喚了千百回的身影,一步一步的挪著。
一步,二步,三步……
一丈距離,轉眼即到,只一瞬間,相跟不及一尺。
「千雪,我的孩子!」艱難的抬起手,想去擁抱眼前的人,卻在伸至半空,離那張臉不及三寸時,端木雨卻停住了,手指,在輕輕的顫抖。
她怕,她怕這一切都是夢幻,如那水中月霧中花一般,一碰,就碎了。
她膽忮了。
觸手可及,可端木雨只顫著手,再難進半分。
母親,這就是母親。
是她這一世的母親。
「母親!」鼻子一酸,相思瞬間化為一隻乳燕,向著那夢想中的懷抱飛奔。
「嘩。」一瞬間,端木雨才止的眼淚,又化溪長淌。
白羽飛揚,長髮在空中劃出一片黑色的瀑布,軟坎似雲捲過天空,一陣香風飄過時,那纖細的身影,已經如蝶輕盈,輕飄飄的撲入了翠衣美人的懷中。
「呼。」細細的風聲,吹起了兩人的衣角與留海。
孩子,這是她的寶貝。
端木雨收臂,緊緊的抱住齊自己下巴一分的女兒,激動的身子不可抑制的顫抖,紅唇張了幾次,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
君臨攬著端木雨的腰,眼中儘是寵溺。
有娘的孩子,感覺真好。
將臉埋入那柔軟的胸前,聞著那淡淡的清香,感受著那抱著自己的手臂傳來的感動,一瞬間,一種幸福的感覺,如水,將相思整個人淹沒。
真的,寶貝兒真的是在懷裡。
多年相別,真的又相聚。
良久良久,端木雨才放鬆一條手臂,一遍遍的撫著那長長的烏髮,又落在了那張小臉上,心中不禁五味俱雜。
拋子遠離,她,對不起自己的骨肉。
「寶貝,這麼多年,苦了你!」低眸,心中又湧起痛楚。
苦的人,不是她。
最苦的人,是花島家的族人,是被棄於此地的她自己本身。
「母親,我不苦,只是,讓你受委屈了。」輕輕的抬頭,反手握住了那只帶著點微顫的手,相思眼中再次湧出濕意。
「恭喜小主人母女重逢。」兔兔自那寬袖中躥出,一跳到了兩人相擁的懷中,眨巴著大眼睛,瞅著端木雨:「夫人,小主人說,小主人喜歡兔兔,所以夫人也會喜歡我的,是不是真的?」
紅梨落?
靈光一閃,金召兩眼瞪成了銅鈴。
香香豬?
跟小梨落一樣的魔獸?
「真的,我寶貝的夥伴是最漂亮的。」端木雨一怔,眼中儘是不解,卻是很認真的點頭。
「夫人喜歡兔兔,那兔兔是不是可以去吃好吃的?」兔兔眨巴著大眼,視線已經轉移到了主座的食物上。
啊?
相思兩眼一閉,瞬間無語了。
這麼一攪和,一瞬間,傷感盡去。
「噗……」端木雨一愣,瞬間笑出了聲,點點了那顆圓腦袋,聲音滿是縱容:「去吧,小傢伙,餓壞了你,我的寶貝兒會心疼。」
「雨兒,你只心疼小傢伙,卻讓小寶貝兒在這站著,你不心疼,我可是心疼我的小公主。」君臨另一隻手一伸,一把搶過了倚在端木雨的相思攬在自己懷中,綻開一抹喜悅的笑:「我終於有了女兒啦,這可是我嘯月堡最小的小公主。」
我我我哭!
她只認母親,沒說要認父親。
這認母送父,買一送一的事兒,她還要考慮啦。
「我是我,才不是嘯月堡的小公主,你敢亂給我身份,我跟你沒完!」相思兩眼一瞪,氣鼓鼓的鼓起了腮幫子,一副吹鬍子瞪眼,要跟人幹架的架式。
「乖寶貝兒,別凶,你可是雨兒唯一的孩子,自然是嘯月堡獨一無二的小公主,。」君臨笑得似無賴,將那一堡之主的威風早給扔九霄雲外去了:「午時後,你母親會接受各方的盛情,擇夫侍,到時,你還會多幾位父親。」
呃,還是認一送多的?
相思一撇嘴,眼睛看向端木雨。
端木雨神色一暗,幽幽的垂下了頭。
「午時,馬上要過了。」金召突的跨前一步:「各位請準備,午時一過,展寶正式開始。」
這麼快?
她都沒來得及喘口氣,也還沒來得及跟母親說說體己話,又要忙正事兒,這也太不體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