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愛情是人類有史以來最複雜的謎題之一,男女兩個性別在觸碰到這個原始而又先進的論題時,所能迸發出的熱情,觸發出的變化,實在勝過最複雜的方程式。——在愛情中很難找到普遍適用的公理,你認為的常識在另一個人那裡很可能是尚未證明的新定理。但在這些變幻莫測的化學反應中,似乎又有一隻看不清的手在冥冥間主宰著這一切,戀愛就像是一捧海綿,擦掉玻璃上所有的霧氣,讓你看清自己,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也許最終就會得到什麼樣的感情。
對於陳貞來說,她的愛情經歷其實就像是一面映照自身的鏡子,說不上美好,但也沒有多醜陋,她有過很多追求者,但到穿越以前,就只有前夫一個戀人。雖然選擇他做初戀對像有現實的因素在,但陳貞對於前夫是有過真感情的。她前夫也是正宗高富帥一隻,雖然有些富家子弟常有的毛病,但人品其實還不錯,她確信他也是真的愛過她的——如果不是真愛,兩人不可能走到結婚這一步,陳貞的兒子是婚後才懷上的,她並不是以子進門——甚至可以說,一直到她提出離婚的時候,他對她也還是很有感情的,說他依舊愛著她也許也不為過。
只是,對她前夫來說,他的愛情裡並不包含忠誠這個要素而已,人家的人生觀裡就沒有這一項,對他來說,老婆吃醋、管束,那叫情趣,那證明老婆愛他,他也能欣然接受,但外出打野食呢,那叫新鮮,甚至叫做潮流,人家也沒有和小三玩真愛,更不會讓外頭的女人生孩子——她前夫家上一代就是這麼個配置,公公在外沒少惹鮮味,所以發家後不久婆婆就催促他做了結紮,也就是陳貞結婚以前,公公年紀大了,這才漸漸收心,開始和婆婆安心養老。之前幾十年,『姨娘』也是來來去去,她前夫都能扳著手指頭給數出幾個來。
陳貞的公婆感情一直都不錯,在這樣的家庭長大,她前夫很自然也就覺得,一夫一妻制那都是給一般人設計的。他開始學著接手家裡生意以後,陳貞在家帶小孩,他要全國各地地跑,身邊沒幾個紅顏知己,談生意都不方便——在他心裡,家外彩旗是威脅不了家裡紅旗地位的,要說他對陳貞不好,他還不服氣呢:陳貞這桿紅旗他也沒虧待過,婚前婚後都做得挺到位,絕對沒有娶過門就開始折騰的情況。
這樣一對夫妻走到分手,到底是誰對誰錯也很難說清,陳貞也不是沒恨過前夫,但想想自己也不清白——她看中她前夫,起碼50%是為了人家的錢,她前夫不圖她家什麼,看中她100%就為了她這個人,說起來用心還比她更真誠,再說你要說他邏輯有錯吧,事實是這一圈地產富豪群裡,能和前夫一家一樣的已經都算是有家教、夠收斂的了,別人都那麼活,怎麼前夫那麼活就錯了呢?
在生活中較真認死理,那純屬和自己過不去,婚前是不知道,結婚後發現他還有這麼一面,那也不能穿越回去摔自己一巴掌啊,努力適應適應,適應不了也改變不了,那就離唄。大家因為相愛走在一起,不愛了那就分開,也沒必要因愛生恨翻臉成仇,鬧得太難看也是傷人傷己,真到提離婚的時候,她的恨意都淡得差不多了,甚至還挺感謝前夫的,怎麼說她還是拿了三千多萬的資產,還得了一個乖巧可愛的男娃——如果說這段婚姻給她留下什麼教訓的話,那就是,別和有錢人談愛,起碼是別太認真地談愛。
理由那太簡單,也太多了,有錢人面臨的『誘』惑就多,有錢人忙,四海為家,和你聚少離多,工作又累,設想一下這個場景:上午還在北京,下午就到了珠海,下飛機直接去辦公室,開過例會做了千八百萬的決定,晚上還得耐著性子陪一群你不能得罪的人吃飯唱歌,等到你醉眼朦朧倒上席夢思的那一刻,你想的絕對不是再聽些家裡人的雞零狗碎,肯定是怎麼凝聚精力去應付明天的工作。這時候的性就是一種服務,iso9001認證,爽過付錢走人,和做個spa效果差不多,銀貨兩訖,比纏著家裡那口子要方便多了—你是買主,你不用管對方感覺如何,和家裡那口子在一塊你還得不斷地照顧另一個人的感受,對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那批人來說,他們很可能是真的沒這個精力。
這其實都是她前夫和她爭吵的時候說過的話:『我的心是你的,別人那都是消遣』,陳貞那時候只能勉強理解,但絕不贊同。現在她……也還說不上贊同,但已經可以完全明白了前夫的感受:當你因為工作已經心力枯竭的時候,道德的約束力會隨著理智降到最低,對於有錢人來說,性.服務和惑』無處不在、唾手可得,只要自制力稍差一點,無法自控的情況真的不鮮見。別說男人因為本能很容易出軌了,就是女人——就是陳貞自己,當她在加勒比海拍戲的時候,每天在烈日底下帶妝十幾個小時,汗出無數聲,每天都在輕度中暑下度過,而翻翻雜誌聊聊電話就是唯一的娛樂了,連電視都沒得看,每天經過這些操勞,最終倒在床上的時候,如果不是因為有和喬什的假婚約束縛,她也想有人來娛樂她啊,再睡八個小時就得起身面對又一天的酷熱和汗水了,如果連她連自己的這點想望都享受不了,生活質量未免也太差了吧,活成這樣不覺得失敗嗎?
是的,她知道克裡斯喜歡她,在男女交往中,這點直覺她還是有的——如果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這個女人一定能感覺得出來,如果他只是說著喜歡你,但你卻感覺不到,那就不算是真的喜歡。陳貞是相信直覺的,她覺得這些東西都寫在了人類繁衍的本能裡——她也挺喜歡克裡斯,她相信克裡斯也肯定有所感覺,否則他根本不會把這番話說出口——去他的『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世上沒有『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會說出來,只意味著『我想和你談戀愛』,『我想和你在一起』。
「而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不該說破。」她說,「我以為你應該能想得到,克裡斯,尤其我們還不是一般的有錢人——我們不但有錢,而且長得還很不錯——hell,你應該是最明白這一點的人,你應該明白這代表多少『誘』惑,而你作為演員,一年中又有多少機會出門在外,這種聚少離多、『誘』惑重重的戀愛通常來說除了分手不會有第二種結果——而它帶來的心情起伏和低潮期?那簡直是對於精力最可怕的浪費。」
這是珍妮的真心話,她現在的確沒考慮過和誰發展一段認真的關係:當你全心全意在拼事業的時候,感情真的成為奢侈。它消耗的不是你的金錢——這時候錢已經不是最重要的東西了,重要的是精力成本。她已經因為那該死的假婚約,足足有幾年時間束手束腳,現在好不容易,她要和喬什分手了,珍妮發誓下一次她精疲力盡倒上床墊的時候,可以享有『我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自由,而不需要顧慮千里之外的克裡斯會怎麼想,雖然她可能什麼都不做,但有沒有這種自由差別還是很大的。至於克裡斯的過去,他會不會忠實於一段關係……那都不在考慮範圍內了,她的『談戀愛』這個選項目前根本就處於關閉狀態,不論申請者有多優秀都沒打算開放。
「我並不是說希望明天就能和你訂婚。」克裡斯說,他咧著嘴笑了笑,似乎是在笑話珍妮的過分謹慎,「就只是——好吧,這麼說也許很娘炮……god,天知道我以前嘲笑過我哥多少次——但事實就是如此,就只是我希望我們之間能發展出情感上的相互依賴,也許這可以是開放式關係,你和我都可以對外保持聯繫,不需要有任何負擔,但我不需要每次打電話給你的時候都擔心你對我說『你過線了』——」
他靠近了珍妮一些,「我可以放心地對你說『我想你』——我們可以約定時間互相聯繫,可以在一起看場電影,在爐火前看書——好吧,這條太娘炮了,刪掉,刪掉。」
他揮了揮手,彷彿是要給剛才他的話添上一些刪除線,「戀人間可以做很多炮.友不會一起做的事,我恨我這麼說,這聽起來一點都不man,而且也很虛偽——」
克裡斯托弗一向是很變化多端的,珍妮看過他的許多種樣貌,玩世不恭,幼稚神煩的花花公子,清醒冷靜的事業強人,自卑蒼老的熒屏形象,愛笑開朗的大男孩……現在他的表情也給她似曾相識的痕跡,也許是在某部影視劇裡看過,他的雙眼綠瑩瑩的,瞪得圓大,看來幾乎是有些惶恐,像是被自己說出口的話嚇著了,但正因為如此,反而有種特別的說服力。
「——但的確,我想和你一起做這些所謂『浪漫的事』。」克裡斯說,「在我的很多段關係裡,我總是跳掉浪漫這一部分——它們只不過是通向性.愛的墊腳石而已,我以前一直覺得真正享受這些情侶細節的男人都很好笑,我覺得男人們會做這些事,只是因為這能討女孩兒喜歡。但現在我漸漸發覺——真的很奇怪,在我的想像裡,如果對象是你的話,這些事好像比性.愛還更吸引我——我想和你做這些事,和想和你做.愛的程度一樣想——」
他忽然停了下來,幾乎是躊躇不安地問,「這不會讓你反而瞧不起我吧——不會吧?珍?」
「當然不會。」珍妮說,她勉力維持著語調的平穩,「對於另一個人坦白內心感受沒什麼好不安的,克裡斯托弗,而且你想的事很美好,我為什麼要瞧不起你?」
「那麼你會答應我嗎?」克裡斯托弗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他急切地問,語氣幾乎有些撒嬌,「我想要你答應我——你是喜歡我的,剛才你自己說過,為什麼我們不試試看呢?」
也許是意識到了他『幼稚』的語氣並不能引發珍妮的母性,他又迅速地調整了自己的語氣,精打細算地指出,「畢竟,我看不出試一試能損失什麼,如果你的顧慮只是忠誠問題,而不是別的什麼的話,只要不把期望值放得太高,試一試又能損失什麼呢?」
開放式關係……這不就等於是關係非常密切的炮.友嗎?把好朋友和炮.友結合在一起,再撒點浪漫做調味劑,大約就能得到開放式關係吧?珍妮思考了一下——令她驚奇的是,她居然的確找不到反對的理由。
「沒有承諾忠誠,就沒有壓力,沒有壓力,就沒有爭吵,」她歎了口氣,「但有戀人間可以享用的所有美好的東西——發明開放式關係的人一定很貪心,或者太有分享精神,但克裡斯,你知道它沒有大行其道,肯定是有理由的——」
她忽然想起了切薩雷對她的勸誡:『你已經遠離大眾的生活方式了』。
是啊,她已經不能算做正常人了。
珍妮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個苦笑,她彷彿被一股突如其來的衝動支配了大腦:比起問『為什麼要』,何不改問『為什麼不』呢?
「但不論如何,我們總是可以試一試的。」她轉過了話鋒,聳了聳肩,「畢竟——為什麼不呢?」
看著克裡斯臉上富於戲劇性的表情變化,她大笑了起來,連忙給克裡斯打起了預防針,「只是試一試,沒有承諾,什麼也沒有,如果行不通,隨時都可以叫停——」
她的話被克裡斯不由分說地打斷了,這位新科影帝把她撲在了厚實的長毛地毯上,用雙臂為支撐困住了她。
「今天我和你說的話都夠多了。」他說,雙眼閃爍著不容錯認的決心,「太多了——比起一般影視劇的告白來說——現在,我們不妨還是少說幾句為好。」
他又一次『吻』了上來——不知道是不是珍妮的錯覺,但這一次,他的親『吻』要比之前每一次的滋味,都要更來得火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