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竟然是血
她已經離得很近很近了,只是他卻沒有如同上兩回一樣,覺醒過來,覺察到她的存在。
那一襲夢幻紫的輕紗長裙拖地,蝶依邁著閒散的步子,再一次靠近,踏上了幾步階梯,嬌唇盼緩緩泛起了一絲冷笑,笑他的癡,此時擁著入眠的不過是一直小白兔吧。
原來這才是他最終的幻境!是那個名叫唐夢的女子。
不管是大善還是大惡,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每個人心底總有那麼一處溫軟與脆弱,活著,正是遵從著內心那一處溫軟而活著。
即便毅力多強,信念多大,這都是缺點,致命的缺點,入了最終的幻境,只要睡過去,便會進入夢境,一個自己編製出來的夢境,可能是噩夢,可能是美夢,永遠、永遠都別想走出來了。
一步一步,不再小心翼翼,彷彿刻意一般,在木階上踩出了踏踏聲來,四下寂靜無比,這聲音再明顯不過了,只是屋內的人仍舊沒有醒,沒有任何警惕。
蝶依唇畔那一抹笑越發的燦爛了,直接推門而進,朝內屋而去。
屋內,如同東宮雲煙谷一樣的擺設,榻下,一直白色的小兔子蹦來蹦去,一見蝶依便朝她奔了過來。
「辛苦你了。」蝶依抱起那兔子來輕輕地撫拍著,一切動物她都能夠掌控,依著被困者的意念,變幻成他們所想的樣子。
榻上,凌司夜側身而臥,睡著正沉,只是俊朗的眉頭卻是緊緊地蹙著,額上冷汗隱隱可見。
「看樣子是噩夢了……」蝶依無奈地搖了搖,放下了那兔子,在床榻邊坐了下來,輕輕拭去凌司夜額上的汗,仍舊是笑著,輕聲道:「讓你留下來陪我,你不肯,我只能留你在夢裡了,待我閒了,在找你。」
說罷,指腹劃過他俊美的臉廓,這才緩緩起身來,朝門外而去,入幻境是掌控種種動物來完成,而入夢,才是她最大的本事,親自為之。
該去看看那個溫柔的男子了,一個人孤獨了那麼久,上天似乎開始眷顧她了,就困住這兩人,便足以讓她一輩子不孤單無聊了,這兩個夢境裡扮演不同的角色,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吧。
如是想著,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也不知道那個男子,他的幻境裡會出現誰,要有幾重幻境才能觸碰到他心底最脆弱的那個地方。
紫色身影緩緩朝竹林外飄去,而竹林卻隨著她的離去而漸漸消失,夢境生,幻境滅,凌司夜不過是背靠在一顆大樹下,睡著了。
低垂著腦袋,額上的汗沿著高挺的鼻子一滑而落,性感的薄唇緊抿,夢了噩夢。
夢裡。
是空山,那通往空山頂的數千級石階,唐夢低著頭,默默地一步一步往上而去,頂端,一個白衣男子,是唐影,他負手而立,三千髮絲和白袍翻飛,猶如落入凡塵的九天謫仙一般,銀白蝶形面具之下,那一雙猶如深潭一般沉靜的雙眸滿是溫軟,看著她,看著她一步一步朝他而去,一步一步回歸。
而他自己就站在最低端,看著唐夢一步一步朝唐影而去,他想喊,去喊不出聲,想動,卻動彈不了。
唐夢沒有回頭,根本就看不到他就站在後面,隨著她一步一步而上,離他越來越遠。
「白素,你回頭看看,白素,你不是唐夢,唐夢已經死了!」
「白素,你回來!」
「白素,你別去,你不是唐夢,你不是他的唐夢啊!」
喊,撕心裂肺地喊,喊地他心都疼了,卻只在心底喊著,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動彈不了,出不了聲。
而她,已經到了頂端,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了她在他面前止步了,緩緩伸開了雙臂。
就這麼瞬間,唐影早已擁她入懷,埋首在她脖頸間,親吻著她,只是,雙眸依舊是那麼平靜溫軟。
「你放開她!她不是唐夢!」他又想喊,只是,依舊只是喊在心裡。
唐影緩緩地抬起頭來,看向了他,就這麼高高而上地睥睨他,眸一沉,一股莫名而強大的力量便將他拉到了面前來。
「她是唐夢,我守了八年了,怎麼會認錯?」唐影淡淡說到,而懷中的唐夢卻什麼都不顧,低低地哭著,雙臂緊緊地圈住他。
「她不是,她是白素,她是我的凌妃!」他怒聲,心裡的怒聲,伸手想拉她,只是,唐影眸中陰鷙掠過,仍舊是方纔那股莫名而強大的力量,狠狠地將他震了出去,鮮血從他口中不斷翻湧而出,他根本無法控制地住自己,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麼被震飛了出去,來不及看她回頭,看她回過頭來看他一眼。
「白素……你醒醒!」
「白素……你醒醒……我帶你回家……」
彷彿衝破什麼一樣,終於喊出了聲音來,一身內力亦是恢復,幾個翻身,凌空而來。
只是,當他落在山頂之時,卻不見他二人的蹤影了。
他瞬間怔了,不知所措地四下張望,卻什麼都看不到,一個人影都沒有。
腳下漸漸有了潮濕的感覺,似乎被什麼東西浸濕了一般,低頭一眼,竟然是血,流成河的血,緩緩朝前方地上看去,竟是一片屍體,血染空山頂。
條件反射一般凌空而起,此時再見的卻不是空無一人的山頂了,而是又一場血染空山頂。
頓時腦袋一陣陣抽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他會在這裡,為何他方才會被困住,為何唐夢會不理睬他?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一陣陣抽疼越來越急促,彷彿整個腦袋都在震動一般,無力而感覺當頭一棒一般襲來,他的意識漸漸地模糊了,眼前漸暗、漸黑……
夢裡,累得睡了過去,夢外,仍舊是依靠著大樹,原本緊蹙的眉頭這才緩緩地舒展開了,一臉睡顏,安靜地像個孩子。
這邊,一場噩夢方落,而另一邊,那個男子,卻才開始入夢,亦是一場噩夢。
蝶依就遠遠地站著,一臉震驚不已,他竟然就這麼入夢了,根本就無需任何幻境,怎麼可能會這樣。
一個人,怎麼可能心底就只單單一處弱點?!
就為她而活著嗎?
是一顆高樹,夕兒被安置在寬大的樹杈上,沒有多少睡意,睜著大眼睛仰望著上空,心裡又糾結起小狐的事來了。
而唐影就躺在下面橫長的粗大樹幹上,雙臂枕著腦袋,雙眸緊閉,銀白蝶形假面遮掩了糾結著的眉宇,緊抿著的雙唇卻透出了這一場夢的可怕。
蝶依不敢再靠近,視線從唐影身上緩緩移開落在夕兒身上,遲疑著要不要動手,這孩子倒是單純得緊,似乎還沒有什麼強大的心魔。
「唐夢……」
「夢兒……」
唐影喃喃出了聲,夕兒一怔,沒有看下來,再習慣不過了,師父老是這樣,又做夢了吧。
而蝶依卻是大驚。
唐夢!
怎麼又是這個名字!
是巧合,還是同一個人?
她不敢輕易入他的夢,噩夢她都不輕易入的,從來沒遇到這麼一個人,就這麼輕易地入了夢,遲疑了甚久,終是不敢輕舉妄動,轉身緩緩離去,她有的是時間支開這孩子。
人很快便走遠了,一向謹慎的唐影此時卻沒有了任何防備,別說蝶依,即便是血狐出現,他都醒不了了。
夢裡,唐夢怪他,怨他,恨他了。
似乎很多美好的記憶都是反生在留夢閣的屋頂的。
夜裡,她就喜歡披散著柔軟的秀髮,穿著白色的輕紗群,裙幅流動輕瀉於地,逶迤三尺有餘,就猶如一個幽靈一般,穿過留夢閣裡層層垂簾,遊走而出,素顏朝天,不著妝的時候,更是清秀美麗。
他就靜靜地坐在屋頂上,眸中噙笑,看著她,不言不語,身旁縈繞著的五彩千絲紙鳶卻緩緩朝下飛了去,繞著她打轉。
只是,今夜,她卻不同以往那樣,仰頭看他,對他樂呵呵地笑,骨碌轉著眸中,又想著使喚他做什麼去。
她背向他,緩緩步到湖畔,止步,低著頭,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看得發愣。
他連忙落了下來,快步走到她身後,每每站在她身後的時候,便想擁她入懷,只是,那麼多年來,從來都不敢,總是她先親近他,他才敢動。
「唐夢,你怎麼了?」低聲問到,這麼近的距離,明顯感覺到她的失落。
唐夢仍舊是不語,看這水中的倒影,一滴淚就這麼落下,輕輕滴在平靜的水面上,卻是一下子打散了那清晰的倒影,一圈一圈的漣漪漸漸散開了,隨之,淚一滴一滴接連不斷地落了下去,似乎就這麼須臾便擾得整個湖泊都不平靜了。
而他,那一貫平靜如水的眸,早已漣漪大起,一把掰過她的身子來,急急問到:「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哪裡不舒服了?」
很久很久,沒有見她這麼落淚過了,從空山回來後便再也沒有了,一次都沒有。
她依舊不語,雙眸卻是空洞的,淚一直留著,彷彿永遠都止不住一般,氾濫成災,任由他搖晃著。
「夢兒,你到底怎麼了?你說呀?」
「是誰欺負你了嗎?是凌司夜嗎?還是你娘?」
「你說呀,你說說話呀?」
他慌得不知所措,這麼突然,這麼莫名,急急地替她擦眼淚,慌慌地問著。
她卻依舊一句話不說,卻再默默流淚,而是嚎啕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