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是兩個精緻的白玉碗,一個碗是空的,一個碗有半碗白珍珠和紅豆,兩種顏色混合在一起,而他今天的任務是要把紅豆撿出來放進空碗裡面。
古燁看著傲人的動作,微微揚眉,看了一眼楚晚幽,語氣不明地說道:「你讓他分這些?」
楚晚幽淡淡的抬眸,瞥了他一眼:「有什麼問題?」傲人還小,以玩為主,聽琴為輔,棋子他玩膩了,當然換著新的花樣讓他玩。
不然,坐在這裡兩個小時,聽琴,就是大人都會聽厭了。
現在這個時候,本該是宮清平彈琴,但今天……
明天就是繼祖和弄竹大婚的日子,古燁和宮清僕都相繼抵達了,按照慣例,自然會有官員損招待他們在驛宮住下。
但古燁竟然要求見傲人,她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他和傲人總歸是父子,她並不希望傲人對他有仇視心理。
「現在是傲人的學習時間,你就在這裡為他彈琴吧。」楚晚幽淡淡的說道,緩緩起身:「傲人,娘去休息了,你在這裡聽琴。」既然他以傲人父親名義前來,他為傲人彈琴,天經地義。
傲人抬頭看了一眼楚晚幽,再看了一眼古燁,小臉一皺:「太傅沒來。」
楚晚幽看了一眼古燁,溫柔一笑:「太傅身體不舒服,今天就換……你爹給你彈琴。」
古燁注視著她,從她嘴裡說出『你爹』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竟然比能和傲人相處,更使他開心,如果……
「一個時辰不會阻你多少時間吧?」古燁脫口而出。
楚晚幽皺眉……
看著她皺眉,古燁即刻解釋道:「你在這裡,傲人也不會害怕,你知道的,傲人很排斥我。」他雖然想與傲人相處,但他更想和她一起與傲人相處,他更想她留在這裡。
「娘……」傲人抬頭,娘現在都很少陪他了,他也希望娘能陪著他。
楚晚幽看了一眼傲人,蹲下身子,微笑著指了指外面:「大東在外面陪著傲人呢?傲人聽完琴就去娘的寢宮。」
傲人抬頭看著站在亭外不遠處的大東,歪頭想了想,點點頭,燦爛一笑:「好」娘說過,他要自己玩。
楚晚幽抬頭,看著古燁,卻迎上他深黑的眸子正凝視著她,斂下眼,她起身,朝坐在那兒的古燁輕頜首,轉身離開!
看著她毫無猶豫的轉身,古燁臉色倏地一暗,眸子幽暗,心裡隱隱約約的有些空洞。
背上火熱的視線讓楚晚幽心裡有些滯恍,腳步卻加快離開。
有時候,不見,反而更好,見了,平靜的心湖難免會受影響。
畢竟她和他之間,有愛,有恨,有痛,有苦。
只是經歷了這麼多,她的心荒蕪了,不能再負擔了,只能忘卻,這樣對他來她來說,或許才是最好的,這樣,她和他才能好好的活著,才能看著傲人長大成人。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古燁深黑的眸瞳中浮現一絲苦澀和孤寂,低下頭看著擺在他前面的古琴,抬頭看著坐在他對面正專心撿著豆的傲人,細細的打量著。
數月不見,傲人長大了不少,眉眼間的氣息也讓他心裡似酸似喜,看著傲人,熟悉的感覺在心頭縈繞,傲人眉眼間真的很像他。
但較起他,傲人的五官更為精緻絕美,像她。
她,真的把傲人教的很好。
小小年紀,帝王的氣勢已經可以在他沉靜的眉眼間找得出來,他相信長大成人的傲人必定是龍洲大陸千百年來無人可比的帝王。
傲人抬頭,直視著正在打量著他的人,突然問道:「爹是什麼?」娘說過他是他爹,但爹是什麼?
古燁愣了,很快回神,沉思了片刻後,他認真的回答道:「爹和娘一樣。」
傲人黑漆漆的眼珠子宛如兩顆耀眼的黑寶石,直勾勾的盯著古燁看著,眉眼間有些疑惑不解……
古燁看著傲人眼底的疑問,淡淡地說道:「我是你爹。」
傲人靜靜的盯著古燁看了一會兒,然後低下頭,不再說話,專心撿起了碗裡的豆子。
古燁也不再出聲,不只是傲人,他也不知道如何和一個才兩歲的小孩子相處。
低下頭,看著案台上的琴,記憶裡,他也曾經親自為她彈過一首清心曲。
完美修長的雙手輕輕撫過琴弦,動作優雅的開始在古琴上撥動勾起,音色猶如一汪清水,清清泠泠。,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陣清風。,在湖面上泛起層層的漣漪,引人入勝。
古燁彈著手裡的琴,深沉幽暗的目光在傲人臉上找到了他熟悉的氣韻,目光有些迷離……
在專心撿豆的傲人有時也會好奇的抬頭看一眼古燁。
一對父子,兩年來,這還是第一次獨自共處,沒有過多的言語,沒有醉人的溫情,氣氛卻奇異的很相融。
哪怕此刻,涼亭裡面只有琴聲,只有傲人撿豆發生的聲響,兩人不言不語,一點也不似是父子該相處時的情景。
但在父與子兩人心裡,都接受了這種相處的方式,在傲人小小的心靈裡,融下了他是他爹的事實。
而古燁也相信,很多事情,不需要解釋,就如同他對她曾經的不愛與愛。
深夜,傲人閉上眼睛睡覺,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一樣,睜開眼睛,看著坐在床沿的楚晚幽問道:「娘……」
「怎麼啦?」楚晚幽看著突然睜著眼睛的傲人,幫他蓋好被子,問道。
傲人定定的看著楚晚幽很久,才問道:「爹是什麼?」
楚晚幽微愣,看著傲人好奇的眸瞳正期待的看著她,認真的神情似是在等著她的回答。
今天中午古燁跟他說了什麼嗎?不然傲人為何會問這樣的問題?
不過,傲人既然問起,她自當會告訴他答案。
她斂下眼裡的情緒,再抬眸看著傲人,微微一笑,語氣平靜卻認真的回答:「爹和娘一樣,是給予傲人生命的人。」
爹和娘是一樣的嗎?他沒有騙他了?
傲人小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沒有再問什麼問題,乖乖的閉上眼睛睡覺,這也讓楚晚幽有些意外,她還以為傲人會接著問。
今天還是他第一次問起關於爹這個話題,就只有這樣一句?
而且不是問,我爹是誰,而是問爹是什麼?他心裡知道古燁是他爹嗎?
明天就是大婚之日,而此時的皇宮外面,無論是驛宮還是銀來客棧,都是不平靜的。
余繼祖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的暗夜,有些失神……
余半香放輕腳步走來,看著坐在窗邊的繼祖,輕聲喚道:「繼祖。」
「娘?你什麼時候來的?」余繼祖回神,看著她娘站在身邊,她竟然沒有察覺。
「在想什麼?」余半香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淡淡的問道。
「我……沒有。」余繼祖遲疑的搖了搖頭。
目光從繼祖臉上掃過,余半香看著窗外,沉默了片刻後,突然說道:「去見見他吧。」這樣繼祖才能更確定她心裡究竟誰多一些。
「娘?」余繼祖震驚的抬眸。
「去吧,他身為帝王,從祥雲國親自前來,娘相信他對你是有情的,只不過是情深情淺罷了,娘相信你既然已經幫出過選擇了,你不會讓娘失望的,娘讓你去見他,是讓你確定你對弄竹究竟有多少心意?明天就是你們成親的日子了,娘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做個開心的新娘子,因為娘希望,娘的繼祖如果要當新娘子,那一定要是最美的新娘子。」
「娘……」
余繼祖看著她娘,心裡有些感動,她知道她娘真的希望她能幸福。
也許她真的不應該辜負娘的期盼,需要確定自己的心意,她不希望等到她嫁給弄竹後,再來後悔。
想到這裡,余繼祖重重的點頭,從窗口處飛身而下。
余繼祖離開後,不消多時,余半香回過頭看著倚在門邊的弄竹,並不意外他的出現:「你不跟去看看?」
弄竹嘴角暗勾:「她會回來的。」他就知道宮清僕來了,這個女人心裡會不平靜,不過去見見也好,也好讓宮清僕死心。
女人是他的,讓他從哪兒來,滾哪兒去。
「你就這樣有信心?」余半香挑眉。
弄竹微微一笑不言語,看向她消失的窗口,身影微閃,也倏地消失在房間。
余半香搖了搖頭,輕笑出聲:「明明心裡擔心,還在這裡嘴硬。」不過對於這個女婿,她是越看越滿意的。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繼祖嫁給弄竹一定會幸福的。
余半香關好窗戶,走出房間,她要去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準備的,現在輪到她嫁女兒了,才終於明白她一生未嫁,她娘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
天下沒有哪個做娘的會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堂堂正正,三媒六聘,八抬花橋風光出嫁。
只是可惜,等到她終於懂的她娘的心情的時候,這遺憾也終身不可能彌補了。
驛宮,攬月殿。
宮清僕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宮清平,淡笑出聲:「看二皇兄的樣子,二皇兄很喜歡在瑞豐國生活。」這樣,他也放心了,相對於所有的人,他心裡最感到抱歉的是二皇兄。
如今能看到他生活的開心,他也放心了。
宮清平笑了笑:「楚帝很乖,還很小,說是太傅,其實就只是每天彈彈琴,你知道,我除了這些,其餘的也不會。」
宮清僕斂下眼,淡淡的問道:「二皇兄還牽掛著飛舞嗎?」
這幾天他一直在想,如果當初他沒有答應娶飛舞為側妃,那麼如今,他又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是不是說,祥雲國也真的如顯統國、瑞豐國一樣被毀滅?
宮清平怔了怔,搖了搖頭:「皇上多慮了,如今的生活,我過的很開心,過去了的事情我不想再放在心裡。」只不過想要忘記,卻還是一件難事。
看著宮清平的神情,宮清僕正欲說什麼,門外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也讓他心情不平靜。
「啟稟皇上,安平郡主求見。」
宮清僕神情一怔,她來見他?
宮清平眼裡閃過一絲訝意,但很快就平復,他站起身,雙手微拱:「皇上有事,我先告辭了。」三皇弟心裡喜歡的人是安平郡主嗎?那飛舞豈不是?哎,但這也是她的選擇……
宮清僕站起身:「二皇兄請便。」
驛宮門口,一名侍衛模樣的男子,匆匆走來:「皇上有請安平郡主。」
余繼祖聽了後,心裡突然有些遲疑,她是否真的還有必要見他?或者真的就如她娘所說的,她來見他,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忘記他了,她想確定自己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