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巨峰山上,如果你不是死死的抓住我的手,我永遠不會靠近你。」
楚晚幽緩緩的回頭,看著他:「所以你現在埋怨我?」古燁神情落寞搖了搖頭:「不,在山下那段日子是我過的最純淨,最溫暖的,是我人生裡面從來沒有過的,哪怕它如今讓我如此之痛,我也依然不後悔當日無法控制的與你相愛。」
楚晚幽別過臉,突然覺得自己眼睛酸澀的讓她難受。
「從前我做過的事情,在當時來說,我不後悔,在現在來說,我說後悔,也無濟於事,事情發生了,它就是發生了,福伯的死,我很抱歉,我在下這個決定的時候就想過,你總有一天會查覺。」
「但是我沒想過,我和你會發生這麼多無法預料的事情,甚至老天也似乎刻意稱罰我一樣,讓傲人是我刻骨銘心的日子裡與我愛著的女人共同擁有,這是我從來不曾預料的。」
古燁站起身,朝楚晚幽走過去,看著她,淡然一笑:「晚幽,我不會說對不起,因為在我那時候的生命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那時候我不曾想過愛你,也不想愛你。」楚晚幽只感覺眼淚就那樣不受控制的滴落,她轉過身,不讓他看見。
古燁眼眸一黯,她的淚滴進了他的心裡,灼痛了他的心。
「晚幽,在這之前的事情,它都發生了,我不能讓時間倒流,就算時間倒流,那時候沒有愛你的我,仍然會殺福伯,從涯下上了塵世,在面對著我一切的心血都被毀的時候,那時候的我,是恨的,是不甘的,哪怕我那時腦子裡會思念你,我仍然不曾想過放棄我一生追逐的夢,當我的夢和你不能共存的時候,我放棄的只能是你。」
「別說了,我明白。」楚晚幽閉上眼睛,艱難的說道。
「娶皇甫千敏,是在未與你相愛前,就計劃了的事情,如果不是在祥雲國的計劃失敗,我不會掉下巨峰涯,你不會拉住我的手,我和你也不會相愛。」古燁看著她的背影,平淡的述說著。
「在我放棄了你,你也放棄了我的時候,我回到塵世,就只想著如何才能再握著主動權,如何完成我的夢,所以不敢,也不能下去看你,我以為我們此生不會再見面,你只會在我的記憶裡,我也不想和你見面,見了面,我就沒把握自己是否有能力可以控制自己。」
「晚幽,直到我再遇見你,知道傲人的存在,我突然間,覺得自己茫然而無助,我追求的,如今還有意義嗎?你連我一生追逐的夢都一刀斬斷了,我如何追逐?我不可能會與你兵戎相見,也不可能會破壞你和傲人平靜安定的生活,人生,真的很奇妙,也許就如宮清雋所言,有因必有果,我自己種的因,這果自然我來承受,我曾經為了江山大計而放棄你,卻在如今為了你和傲人放棄我的江山大計,這何嘗不是上天對我稱罰。」古燁苦笑地說道。
楚晚幽身體一震,她緩緩的轉過身,心,突然揪痛難忍,為自己,也為他。
人,都是自私的,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她想著讓傲人不被他奪走,想著自己和傲人過上平靜的生活,所以捨棄了他,甚至絕情的斬斷了他的羽翼,如今三國鼎立,是她一手促成的,她得到到了她想得到的。
可是他卻失去了一切,有她和傲人擋在他前面,就等於阻止了他追逐統一龍洲大陸的夢想,她逼迫他遠離傲人,逼迫他放棄自己的夢想,這對他又豈止是殘忍無情。
想到這裡,心就像被一隻手狠狠的抓住,喉嚨堵塞,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無法控制。
為什麼一場相愛,會變成今天的局面?她很想問問老天,這到底是為什麼?
「晚幽……」她的淚讓古燁慌亂的有些手足無措。
淚眼朦朧中,楚晚幽搖了搖對,哽咽問道「恨嗎?」恨她如此自私絕情的斷了他所有的後路,讓他進退兩難,還要承擔起所有的一切責任,讓他一無所有。
古燁伸出手指,輕拭過她的淚,手指上的淚,透過指尖,傳進了他的心裡,他搖頭:「不,我不曾後悔愛你。」就如同他不會去後悔他之前的人生,如今她給他的痛,他該承受的,他只是心疼他給她的痛,這噬死挖骨的痛他承受著,她的心情又何嘗不是如此。她瞭解他,懂他,就如他瞭解她,懂她一樣,所有的一切,就因為彼此雙方都太明白了,才會更絕望,更痛。
楚晚幽努力擠出一抹笑容,絕美而淒然,讓古燁痛徹心扉,他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的把她擁入懷裡,緊緊的抱著她。
熟悉的氣息,溫暖的體溫,卻是兩顆千瘡百孔的心。
楚晚幽從他的懷裡退開,轉過身掩飾自己的脆弱,良久後,她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古燁深深的看著她,似是要把她刻入他腦海裡一樣深刻的目光注視著她很久很久,才毅然轉身離開,晚幽,我直到現在才發現,我是這樣愛你,愛到可以為你捨棄我的夢。
但是這些太遲了,等到我發現這份愛如此沉重的時候,對你來說,已經太遲了。
在這一刻,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心如死灰,絕望和無盡的哀傷和痛苦彙集在一起,淹沒了他全部的知覺,這一生,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她補齊她的心?
又該要怎麼做?才能找回自己的心?
楚晚幽揪住自己的胸口,看著他孤寂的背影,心口空蕩蕩的。
他一生睥睨天下,狂妄霸氣,如翱翔在天空中的雄鷹,卻突然之間,被迫收起飛翔的翅膀,這對他來說,是多麼殘忍的事情。
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她和他是一類人,對人心狠,對自己也心狠,他對她心狠,她對他又何嘗不心狠。
也許,是她錯了,錯在不該和他開始,不該拉著他陷入情關。
愛情,或許令人瘋狂,卻不適合她和他。
如果沒有當初的相愛一回?是否今日的他和她也不會是如今的局面?
但就如他所說,發生的,它就是發生了,時間不可能會倒流……
楚晚幽一夜沒有合眼,就這樣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傲人失神、
當內殿變得明亮的時候,一夜睡的香甜的傲人睜開了眼睛。
黑漆漆的黑珠子,在看到坐在床邊的娘時,傲人爬了起來,雙手抱上了楚晚幽的脖子。
溫暖,軟綿的知覺讓楚晚幽回神,傲人的乖巧讓她微微一笑:「睡醒啦?」
「嗯。」傲人點點頭,可愛的小腦袋如小雞琢米一樣的輕點著。
「娘,抱抱」敏感的傲人感覺到娘親的失神,小臉上儘是疑惑不解,娘到底是怎麼啦?
楚晚幽輕笑:「天亮了,傲人也該要跑步了。」御花園,秋意濃,露寒重。
陪著傲人跑完兩圈外,吳大人匆匆而來,站外亭外恭敬的行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福,太后金安。」
「什麼事?」楚晚幽淡然的問道,手中的溫熱的帕子輕柔的替傲人擦拭著小手。
「啟稟太后,祥雲國余將軍在外求見。」吳大人說明來意。
楚晚幽手中的動作停下,繼祖?
「宣。」
「是」吳大人恭敬的退了出去。
看著一身戎裝大步走來的余繼祖,楚晚幽百感交集,如今的繼祖和當日在土城的繼祖相比,變了很多。
俏麗清秀的面容上透出一股成熟穩重,眼神堅定閃亮。
余繼祖站在亭外,看著楚晚幽投射在她身上欣慰的目光,心裡一熱,暗吸一口氣,壓制心裡的激動,恭敬有禮的請安:「繼祖參見皇上,參見太后。」晚幽成為了太后,她感覺這一切就像是做夢一樣。
「你們都下去。」
「是,太后。」四周侍候著的宮女、太監們都恭敬的退了下去。
「繼祖,坐。」
余繼祖抬頭,沉思了一會兒,才走上了華麗的涼亭,在楚晚幽的旁邊坐了下來。
「過的好嗎?」時間一眨眼,她和繼祖也三年時間未見了,如今再見時,一切皆已經是物事人非。
繼祖抬頭,點點頭:「我過的很好」想了想,她遲疑地接著問道:「那……太后,您呢?」楚晚幽失笑:「如果你不介意,還是喚我晚幽吧!」
余繼祖咬唇,然後緩緩一笑,再次問道:「晚幽過的可好?」晚幽如今貴為太后,按理來說,理當過的很好,可是她心裡卻很擔憂,昨日在大殿裡面發生的事,她也在場,對晚幽,她是心疼著,所以才想著回祥雲前,要來看看她。
「很好。」楚晚幽低下頭,看著靠在她懷裡安靜的傲人,微笑著說道。
余繼祖的目光也落在了傲人身上,她一個人又要照顧好楚帝,又要照顧一個龐大的瑞豐國,那負擔一定很重。
「晚幽,我來幫你吧。」沒有她,就沒有今日的余繼祖,再說……她也想離開了。
楚晚幽抬眸看向她,微微揚眉:「為什麼?」
余繼祖低下頭後再抬頭:「我想離開祥雲國。」
仔細打量了一眼余繼祖,楚晚幽斂下眼,心裡輕歎:「為情所困」看著她眉眼間的那一縷輕愁,她才恍然,繼祖不再是她記憶裡的囂張任性的余繼祖,經過沙場上的洗禮,歲月的變化,她長大了,她是一個將軍卻也是一個快二十歲的女孩子了。
在她的觀念裡,二十歲的女孩子還小,但在這個時代,二十歲已經很老了。
正常人家的女孩子都是十五、六歲就出閣嫁人生子了。
就如賴情,如今也十六歲了,她卻一直把她當成當日那個十二、三歲的小賴兒。
余繼祖低下頭,喃喃地問道:「晚幽,我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可是我真的不想和別的女人一起成為他的女人。」
楚晚幽靜靜的注視著余繼祖:「宮清僕?」
余繼祖驚訝的抬頭,然後苦笑著點了點頭:「他娶了側妃,為了國家,娶了別的女人。」他說會娶她當正妃,可是她要的從來就不是正妃的位置。
楚晚幽瞇眼問道:「飛舞?」
余繼祖原本閃亮的眸子倏地黯然無光,神情也有些悲哀。
楚晚幽靜默,良久後,她才淡淡的出聲:「你很愛宮清僕?」「我不知道。」
「你想離開他?」余繼祖抬頭,遲疑了些許時間,才點點頭:「是,我不想再看見他了。」這樣她的心也不會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