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時間靜止不動！
所有的人都只能張目結舌的看著那個一手執繡球，一手撐著素紙傘一步一步走來，錦衣華服，金冠束髮，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皎皎青竹雪蘭般的富貴王孫，貴氣逼人。
哪怕此時是在暴雨中，亦不見他有絲毫狼狽的，他正是定王長孫衍。
蘇眉站在高處，看著這一幕，死死的咬著唇瓣，鮮嫩的唇瓣被她咬出血也沒有感覺到，她目光努力透過密密的雨線，想要看清那個撐著傘，緩步而來的人到底是誰？
直到他走到了樓下，抬起頭看著她，她驚呼一聲，雙手不由得掩住櫻唇，淚，一滴一滴的傾眶而出，瞬間打濕了纖白的素手，身體輕輕的顫抖。
橫在兩人之間的大雨讓她無法看清他如同曉風明月的雙眸此時流露出來的是什麼？
但她卻清晰無比的看清楚了，是他，是她魂牽夢縈的他。
滂沱大雨中，沒有人看的清楚長孫衍無論是撐傘還是拿繡球的手在顫抖，因為心痛，他需要用盡全身力道，才能控制自己不後悔，不退開。
這一刻，他的心感覺到了無止境的悲哀，為自己，也為蘇眉。
旁人羨慕他出身富貴，羨慕她出身名門世家，享盡榮華富貴！
可是，又有誰能明白？他和她必須為這本就不是他們所選的出身付出代價，一生身不由己的悲哀。
蘇眉上前一步，任由大雨淋在她的身上，然後跳下雕欄……
被驚呆的漸漸回神的眾人因為蘇眉的瘋狂而再次陷入呆滯中，一個個張目結舌呆立當場。
傘，倒在了雨中，繡球也清脆的跌在了雨中。
長孫衍接住了蘇眉。
蘇眉雙手抱著長孫衍的頸項，滿臉的淚和水融合在一起，看著眼前的男人，她再也控制不住，哭著喊道：「我心裡的人一直一直是你，從一年前開始，不曾改變過，我只想嫁給你。」說完，她不顧一切，拋棄姑娘家所有的矜持緊緊的吻住他，滾燙的淚再次奪眶而出，為她，也為長孫衍，這個吻，很冷，沒有甜蜜，有的只是心口那股讓她呼吸鈍痛的揪痛。
這一刻，她的眼中，只有他，如果這是天意，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感激上蒼他的出現，不管……他是因為什麼而出現，但她出現了，她就想要嫁給他，只想嫁給他。
哪怕，此時只有她一個人知道，他的淚是那樣的苦澀。
在場幾千人，誰也沒有出聲，就連呼吸都彷彿忘記了，只能怔怔地看著眼前相擁的人，莫名的想要流淚。
身上半濕的蘇懷良腳步蹌啷一退，管家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剛毅的臉寵也是濕的，只是不知道那是雨還是……淚，也沒有人知道，此刻，他的心是喜還是痛？
鳳修宸站起身，深看了一眼相擁在雨中的人，神色似是複雜，似是欣慰的轉身離開……
無人注意到的巷口角落裡，楚晚幽撐著傘立在雨中，看著那一幕，神色亦同樣是複雜，又似欣慰……
「看著這動人的一幕，你心裡不好受吧？如此入神，是為長孫衍高興，還是為他難過？連我靠近，你都沒有察覺！」低沉含威的嗓聲在耳邊響起，讓楚晚幽倏然回神，側首看著站她身側的古燁。
古燁撐著傘，看著前方，淡淡地說道：「佳偶天成。」如此美的畫面，他差點都有些羨慕了。
楚晚幽看著長孫衍抱著蘇眉上了馬車，轉身離開。
古燁淡淡一笑，與她並行。
暴雨中，兩人沉默的平行著，誰也沒有再出聲。
楚晚幽回到小院，馮雨迎了出來：「主子……」後面的話在看到跟在主子後面的人時自動的收了聲，神情有片刻的不知所措，而後恭敬的福身行禮：「參見古家主。」
古燁隨意的瞥了一眼馮雨，揚眉淺笑：「連一名丫環都鎮定異常，雋帝身邊臥虎藏龍，本主很是羨慕。」
「不敢。」馮雨再次恭敬的福身。
楚晚幽徑直走出房中，把身上有些淋濕的衣服換了，才再走出臥室，看著坐在大廳上位的男人，回過頭看向馮雨，淡淡地吩吩道：「你先下去吧。」
「是。」馮雨上前倒好茶後，才恭敬的退了下去。
古燁環視了一眼四周，小巧的客廳，佈置的也很簡易。
楚晚幽端起手邊的熱茶輕啜飲著。
兩人都沒有出聲，大廳內氣氛很安靜。
良久後，古燁瞥了坐在那兒很安靜的人。
「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他慢不經心的問道，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緩緩地皺眉，什麼時候開始？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到，面對她時，他都是自稱我，而非本主。
楚晚幽神態平靜的飲著茶，嘴角輕勾：「沒什麼好問的。」經過今天，她基本上已經證實了她自己的猜測，但這又如何，這只是她的猜測，她沒有證據證明蘇懷良是他的人。
她問與不問，他答與不答，都已經不重要。
無論他如何回答？她都會堅信自己的執念，而無論她如何問？他也會堅守自己的原則。
所以，她不需要問，因為，答案，她已經知道。
古燁微微一笑，然後淡然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緩步走到窗邊，看著院角牆邊的那株正在被暴雨凌虐的臘梅，背著她的眸子幽暗懾人，蕩漾著莫名的光芒，有時候，連他都不得不承認，這個世上，很多事情，真的很奇妙。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的人生裡面會遇到這樣一個女人，亦敵亦友，有情無情，誰也不知道他和她之間會存在什麼樣的變遷。
而這一切，他或者她，都只能堅守各自的原則，靜靜的等待著那一天，是生？是死？
甚至是是恨？還是悔？
這是他們特有的默契。
定王府，佈置的精緻華美的廂房。
長孫衍執著杯，靜靜地喝著杯中的酒，窗外的大雨伴著狂風依舊沒有停，敲打在窗上，也敲打在他心裡。
高床軟榻上，傳來一聲輕嚶寧聲，讓他握著酒杯的手停頓在半空中。
蘇眉幽幽轉醒，醒來的那一剎那，她昏睡前的意識回到她的腦中，讓她猛地坐起來，急切的下床，卻在坐起身看到坐在那兒的人，停下了動作。
長孫衍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朝她走來，沉默卻溫柔的把她抱起放置在床上，拉起被褥給她蓋好。
「你淋了雨，受了風寒，你身體還在發熱呢，我已經讓太醫來看過了，藥，稍後就會端來。」
「我淋了雨，那一切都是真的發生了？」蘇眉怔怔看著他，喃喃地問道，是真的嗎？這一切不是她在做夢，是真的發生了嗎？
長孫衍的動作微頓，瞬間便恢復正常，修長的手在她的額前探了探，溫和地回答：「是真的，我接了你的繡球。」
蘇眉斂下眼，沉寂了一會兒，幽幽地說道：「謝謝你，長孫大哥。」她很想問，為什麼，他不喜歡她，但是，她也知道，有時候，很多事情是沒有答案的。
對他，她能說的，也許只有謝謝。
「別傻了，你好好休憩一下，我去讓人端藥來。」長孫衍幫她掖了掖被子，轉身走了出去。
「長衍大哥……」
長孫衍停住，轉過身，驚訝的看著她：「怎麼啦？」蘇眉張嘴欲說什麼，卻在話快要出唇的時候吞了回去，只是溫婉一笑：「沒什麼。」長孫衍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眸子在轉過身子後，眸子複雜黯然，他和蘇眉，沒有了回頭路了，只能往前走。
這是他的選擇，他該要負起責任，蘇眉是無辜的。
只是，他自己都不清楚，他這樣做，是因為她的話，還是因為宸的話？
他的腦海中，一直是她的話和宸的話……
如果他是因為她的話，而下意識的做出了這個選擇，那對蘇眉來說，不僅僅是不公平，更多的恐怕是他的猜忌。
而如果他是因為宸，因為大局，那麼這一切又都是利益，對蘇眉更不公平。
他這樣做，是對還是錯，沒有人能告訴他。
蘇眉凝視著長孫衍的背影，俏麗秀美的臉寵漾起著一抹堅定，上天既然替她作出了選擇，不管他是因為什麼這樣做，她都會一直站在他的身邊，陪伴他，哪怕，他的心裡沒有她，她也不悔……
因為，與其嫁一個素未平身，她不喜歡的男人，她情願就這樣放縱自己的心意！
經過今天，她知道，她對他，不只是喜歡，而是愛。
夜，已經很深了。
下了整整一天的暴雨終於在入了夜的時候停了，夜空如濃墨，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雖然雨停了，但窗外的風，依舊刮著，直拍拍地打在窗紙上，發出沙啦沙啦的聲響，窗內，燭火跳躍，不時地爆起一朵亮亮的燈花，隨後一縷黑煙就蜿蜒升起。
楚晚幽坐在床上出神，暴雨中那一幕讓她心情洶湧，淡淡的悶痛如石塊一樣壓在她的心上。
一切都不可避免的發生了，她該感覺到欣慰，她與長孫衍無緣，但她希望他能遇到一個讓他幸福的女人。
如果不是她感受到了他們前面那無法避開的痛，她會真心的希望長孫衍能看到蘇眉的好，兩人能夠幸福。
可是她的心裡更多的是擔憂。
但願一切是她多想了，他們的婚姻不是一場悲劇，如果這一天真的到來，她想她也許會有淡淡的自責。
心裡暗歎！
抬手輕彈，燭火熄滅，楚晚幽輕輕的支撐著頭，緩緩的閉上眼睛養神，在燭火熄滅的那一瞬間，她臉上有著疲累。
世間種種事，卻唯獨看不透這情之一字，這裡面存在太多太多的變幻莫測，蘇眉嫁給長孫衍，那蘇懷良又該要如何選擇？
按情來說，他不應該犧牲掉自己兩個女兒的幸福，但是這個時代，人的思想是一根直線到底的，忠誠使命感勝過千千萬萬的情。
無論蘇懷良如何選擇，殘酷依然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半醒半夢中！
楚晚幽倏地睜開眼睛，目光盯著窗邊，外面漆黑一片，窗戶關著，但她知道，窗外面，有人。
十之**，是長孫衍。
她住在這裡，並沒有刻意隱藏，只要想知道，就都會知道她住在這裡。
而她也交代過馮雨，在這個院子裡，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丫環，院子裡面無論發生什麼樣的動靜，她都不需要有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