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古燁緩緩的轉過身子，俊美的臉龐上有著輕笑，平抬一隻手，示意道：「請坐。」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楚晚幽瞇起眼環視了四周，這裡是一座梅園，四周山石樹木與梅林形成一副雪山梅的冬日景致，園中皆是彎彎曲曲的梅樹，正值寒冬時節，雪梅綻放，暗香浮動，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深陷這番美景中。
「呵呵，楚姑娘說笑了，為什麼本主不能出現在這裡？」古燁自斟自飲地笑說道。
楚晚幽直不疾不徐的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玩味的把玩著放在她面前的白玉杯，揚眉淺笑道：「古家主真是有閒情意致，這讓我很懷疑古家主此番出現在這裡的目的，按道理來說，古家主此時此刻，就算不忙，也不應該如此閒？」
古燁微笑著看向她，對她話裡的諷刺不以為意，神情恰意的拍了拍手，一名丫環模樣的人恭敬的捧著一把古琴走進了涼亭。
楚晚幽看到那把古琴，目光微閃，卻並未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著坐對她對面的男人。
此時的天際，不只是一點點白了，浮出了幾抹雲彩聚集在天邊，像是浸了血，顯出淡淡的紅色，清晨的天氣就如此好，看來今天會是大晴天，但饒是如此，寒冬時節，就算是大晴天，也依舊寒意沁人心。
古燁揮揮手，身後的婢女們都退了下去，他從容起身，坐在古琴前，抬眼輕瞥了一眼坐在那兒不發一言的楚晚幽，莞爾一笑，彷彿一陣和熙的春風，融化了冬日的寒涼，就連男人看了都會失魂落魄。
楚晚幽嘴角似笑非笑揚起一抹不明的笑意：「古家主既然有如此閒情，楚晚幽自當洗耳恭聽。」
古燁完美的讓人驚歎的手指隨意的放在了琴弦上。
琴音悠揚清新如泉水，沁人心扉，熟悉的曲子讓楚晚幽嘴角的笑容漸漸隱淡，半斂著眼眸……
一曲終了，古燁慵懶起身，在石桌前坐下，執起手邊的酒杯湊近唇邊輕抿了一小口後低低地笑道：「聽聞這首曲子是楚姑娘的最愛？本主彈來不知是否有相差？」
楚晚幽平靜的看著他，心頭卻有些涼意，一棵根須已經延伸到了土壤深處的百年大樹，想要連根拔起，淡何容易，如果就連祥雲國皇帝眼皮底下的舞伎團都被他滲入，那還有什麼地方是他古家滲透不了的？
難怪他能如此閒散的坐在這兒與她周旋，鳳修宸如今大刀革斧的動作已經遲了。
注視著他，良久才笑著搖了搖頭：「如果古家主特地趕來，只是想要屈尊降貴的為楚晚幽彈奏一曲，那真讓我受寵若驚了。」她不得不承認，他這一招很高明，如果此刻是宮清雋在這兒，恐怕心裡也極為的驚駭於他的暗勢力，腦子裡面的第一件事也如同鳳修宸那樣焦急不安。
楚晚幽閉上眼睛，沉思半響後，驀地睜開，緊緊的盯著他：「原來我終究還是小看了你。」
她對他的勢力的估計已經尺度放的很大了，卻沒想到，真正厲害的不是他在暗處的勢力，而是這個男人的謀略。
當一個人明確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而且又有不因外界任何變化而改變的堅韌意志的時候，這個人就很可怕，古燁就是如此。
他想要稱霸天下的夢想從來沒有消停過，他活著，就是為了這天下。
所以，無論何時何地任何一件事情，都是他的棋子，他的勢力，就連她也是。
「你暴露在顯統的無雙樓表面是救我，實質上卻是擾亂鳳修宸本就緊繃著的心，我想，如今被他查封的皆是你原本就想著要犧牲的棋子，當初你不僅救我了，讓我欠下你一個救命之情，最重要的是擾亂了鳳修宸的鎮定，當一個人受到威脅的時候，腦子裡面本能的會自動想盡一切辦法來消除這個威脅，你一早就把目標對準了顯統國，不知不覺中施行你腐蝕的計劃。」
古燁勾唇一笑，若有所指道：「但是還有了意外。」她的出現，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卻打亂了他原本最初的整局棋路，他不得不清盤，重新再佈局，甚至到現在竟然需要他親自與她周旋交手。
「能讓你如此重視，親自出馬，我的榮幸。」楚晚幽冷笑道。
「我唯一漏掉的是你。」古燁深幽的黑眸，閃過複雜的光芒，修長的長指緊抓著手中的白玉杯，直視著她低沉地說道。
涼亭裡面氣氛很靜默，莫名的有些凝固，楚晚幽一時恍了神，卻很快回過神來，淡淡一笑：「所以，你親自找上我，想要除掉我？」
「如果我除掉你，又豈會有今日的你？」古燁優美的唇角逸出一聲輕歎，也許在她超出他的掌握的時候，他就該要要除掉她，可是那種莫名的心情讓他留下了她，他想看看，她會是如何的超出他的掌握，她到底有多少意外讓他側目？
「但今日的我也成為了你的心腹大患，所以才會有你此刻的出現。」
聽著她說的話，古燁笑了，俊美無斯的面容上笑如春風，但在楚晚幽看來，卻總感覺刺眼。
「不管你是因為什麼而出現，，就如同你自己說的，也許我真是個例外，不管結果如何，祥雲國，我會盡我一切能力保住。」說完冷掃了一眼坐在那兒神色不變的他，提氣欲要離去，卻被一道剛強的勁氣攔住了。
古燁緩緩起身，深黑的眸光定在了她的臉上：「我從來沒有想過與你為敵。」但如果真的必須要如此的時候，他也不會心軟。
「可是你卻不得不與我為敵。」楚晚幽看著攔在她面前的古燁，說出了他後面沒說出的話。
「我以為我們可以心平氣和的談談。」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他並不想與也為敵。
「我也以為我們不需要拔劍相向，但是顯然，當你出現在這一刻開始，我就只有這一個選擇。」如非必要，她並不想與他有著太多的糾葛，但是如今，她與他誓必有一戰，他有他的夢想，她有她的信仰，當宮清雋朝她一跪的時候，於情於義，她都不會在半路撒手不管。
而對於宮清雋這一跪是心機還是情義，她不計較，她不是那些市井小混混，比照這個時空，這個時代，她也是第二個古燁，古燁可以不擇手段，以結果為重，但她不行，哪怕是輸了，也輸的背脊挺直，哪怕是錯了，也力挺到底，這是她十年黑道生涯的信仰。
「你不是沒有別的選擇。」古燁深深的凝視著她，語有深意，她介意的，不是嗎？為何還要如此的選擇？
楚晚幽微愣，深看了古燁一眼後，緩步走上前幾步，背對著他淡然地說道：「或許當那一剎那，我的心情起過波動，但是卻很快就消散了，因為，換作是我，我也不會為了一個男人放棄我的信仰，所以我理解。」他和她，就像是鏡子，曾經的她為了心裡的恨，為了復仇，連她自己都捨得放棄，任何阻礙她前進的人和事都被她捨棄。
而他的執念與她的當年是如此的相似，只不過不同的是夢想不一樣，但追求的執著和堅韌卻一樣。
為了他的夢想，他甚至可以放棄自己，這樣的執著，她感同身受。
而他以容許和默認的態度讓她以楚晚幽的身份活在世人眼中的時候，她和他就做不到毫無牽扯。
而後發生的種種事，她越靠近他，就越感覺到那種面對自己的熟悉感，這讓她有些新奇，有些複雜，有些好奇，因為他與她是那樣那樣的相似。
她不需要與他朝夕相處就能對他相識相知。
他所做的一切，她都瞭解，也理解，但是卻不會再認同，因為她不再是當年的喬郁書，她沒有了深仇大恨，也沒有了想要站在高處的心願，所以，她排斥與他站在同一陣線上。
這也是她自始自終不曾想過成為他的助力的原因。
他說的對，她是介意的，她介意為何他在她信任他的時候，卻並沒有完成他對她的承諾，皇甫沐風可以騙過宮清雋，可以騙過鳳修宸，卻不能騙過他古燁。
換句話說，宮清雋和鳳修宸失敗了，她不會介意，因為她對他們本就沒有期待，又豈會強求？
可是他呢？當她親自親口要求他的時候，而他也親自親口對她承諾了的時候，她感覺到了心安，那是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因為，她相信，他有這個能力……
「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你引起了我想要與你一戰的衝動，於是我選擇了顯統國，這是源於我的本能，但是世事無絕對，兜兜轉轉，我竟然停在了祥雲國，古燁，你有機會的，只不過是你自己放棄了。」如果當初他選擇了為她救下福伯，她會真心感激他，不說會助他，但是她會獨善其身，冷眼看著這裡發生的一切。
古燁皺眉看著她，她比他想像中還要瞭解他，這讓他心裡五味俱有。
看著她很久，他才似是艱難的說道：「既然理解……」
楚晚幽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理解並不代表包容。」意簡言駭的一句話，卻道盡了她的底線。
隨著楚晚幽的話，整個涼亭裡面的空氣都似乎變的稀薄，讓人呼吸不順暢。
久久無聲，卻無聲勝有聲，彼此太過瞭解的兩個人都明白有些話不需要解釋，有些事情不需要發生。
旭日東昇，紅霞映紅了半個天空，寒冬裡，今天難得出個好晴天。
古燁看著她，突然語氣不明的問道：「是因為宮清雋嗎？」
楚晚幽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坦然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什麼意思？」既點頭又搖頭，這代表著什麼？古燁的心莫名的有些忐忑不安，但他表面上卻鎮定如常。
楚晚幽並沒有解釋，只是退開一步，亮出鳳血刀，緩緩地說道：「多說已經沒有意義，你我已經站在了敵對的角度，這一戰不可避免，只是，我一直以為我們會用智力，而非武力。」當宮清雋對她鄭重一跪，當他全然的信任她，把他整個暗衛團都交給她調派的時候，他用最高明的一招把她留住了，他幾乎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她的身上，這對她來說是壓力，也是動力，雖然她和他之間如今這種合作無間的關係決定了她和他共同的命運，卻無關男女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