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被擠在角落裡眉清目秀的男子也奮力往前擠，邊擠還邊大喊：「讓開……讓開……」
「小……公子……」跟在男子身後的小廝模樣的男子看見自家主子的動作後，也連忙上前幫忙……
等到兩人使盡全力，累和一身汗的時候，他們也終於擠到了最前面，看著前面行來的車攆，男子皺起了柳眉：「這麼遠？又隔著布幃，怎麼看得清？」
「咦，小姐，是霍統領？」小廝打扮的人一時情急，也忘了他家小姐現在穿著男人的衣服裝扮成男人呢？
「霍雲？」蘇眉抬頭，看著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男人，真是霍雲，看來姐姐說的是真的，長孫衍真的很得皇上寵愛，皇上竟然讓霍雲親自前來迎接，可是……蘇眉回頭看了一眼行來的車攆，黑白分明的眸子閃過一絲嬌羞，白嫩的臉頰也飛閃過兩朵緋雲，長孫衍真會如姐姐所說的那樣，答應娶她嗎？
看著前方緩慢行來的隊伍，霍雲臉色一正，兩腳一夾，策馬前行，靠近車攆翻身下馬，恭敬的抱拳請：「霍雲奉皇上之命迎接公子回京。」
「霍統領不必多禮。」從車攆中傳出來的長孫衍溫和的男音。
長孫衍回頭看了一眼楚晚幽，溫和地說道：「晚幽，我先讓人將你送至我在京城的府邸？」
楚晚幽點點頭：「我沒意見。」目光透過紗幃，看著街道上面被禁軍攔在路兩邊的人群，她心裡有些恍惚……
無論是在那個時代，掌握權利的人永遠是高人一等的，民，永遠是民，不論是古還是現代都不能與官鬥。
爸爸當年以她年紀還小，為她拒絕了一個人面獸心的男人要和她訂婚的要求，結局就是她家破人亡，只因為那個畜牲有一個位高權重的爸爸，就算後來，她將他千刀萬剮，讓他整個家族都滅亡了？那又如何，她失去的再也不可能回來。
哥哥的婚禮上，哥哥與惜姐姐交換婚戒的那個眼神，兩人相視著，濃濃的深情讓她一直記得，爸爸和媽媽也相視一笑的甜蜜，然後看著她的方向，有著深深的期待和祝福……
那一刻，他們看向她的目光，她懂得他們對她這個女兒幸福的期待。
她懂，因為哥哥的幸福，她在那刻也感到了幸福。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都因為她而毀！
哥哥橫死街頭，自小與哥哥一起長大，把她當成親妹妹一樣寵弱的惜姐姐遭人污辱而死。
媽媽瘋了，爸爸明知道這一切導火線都是因為她這個女兒，可是他卻無法言語，只能獨自為了償還債務，為了讓她安心完成學業，也為了借助黑道的勢力報仇，才會幫人運毒走私……
兩年，她不知道爸爸那兩年是如何熬過來的，哥哥的死，惜姐姐的死，媽媽的瘋巔，巨額的債務，滿腔的恨，還有走上黑道做違背良心日日夜夜受良心的譴責。
蒙在鼓裡的她卻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不知道家庭的變故。
她每每想到這裡，她就心痛難忍，恨不得去死。
知情的人都知道幕後黑手是誰，可是誰也不敢出庭作證為哥嫂討回公道！
就連警察也知道，可是誰敢管？誰又會理她一家的家破人亡？
就連那些親戚朋友也不敢為她家說一句公道話。都冷血的看著她爸爸走頭無路，走上不歸路。
當她知道這一切後，全身的血液在她心裡著了火，那一刻她真的恨不得殺了自己。
可是上天卻沒有放過她，她沒有了一切，自己卻活的好好的。
她恨天的不公平，恨地的麻木不仁。
她何其的無辜？卻為何讓她遭受如此的痛？
她發誓，她會把所有的對不起害得哥嫂枉死，爸爸枉死的人都燃為灰燼……
她靠著這股恨，這股痛，毅然接替了原本爸爸的工作，任由自己墜入無底的黑暗深淵墮落成魔……
她知道她要報仇，就只能強大，強大的可以定人生死，於是她把自己徹底的丟了，但她卻要活著，她要報仇，她必須殘酷無情……
靠著這股恨，她所向披麾，世間沒有生命在她眼中，包括她自己。
她喜歡殺人的感覺，迷戀那些鮮血噴濺的溫熱……
多少年過去了，她用鮮血把喬郁書三個字寫進了世界所有人的心中。
天與地，生與死，黑與白在她心裡什麼都不是！她甚至忘卻了自己到底是誰？
她以為自己就這樣等著死亡下地獄的那一天，甚至是期盼的，可是多少次？她都與死擦肩而過……
當媽媽神智清醒，淚眼矇朧地求她一定要幸福的時候，她才恍然如夢地記起了自己是誰？
她回過頭看著自己身後用血鋪成的路，呆呆傻笑！
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可是她卻發現自己既已成魔，又何以成佛？就算她放下手中的屠刀，就算她成佛，也依然回不到從前，也依然是魔，手上那麼多的血，不是洗洗就可以沒了的。
不是她放下刀，就一切都可以重來的，天地沒這麼偉大。
媽媽說要她一定要幸福，可是幸福是什麼？她只記得哥哥與惜姐姐，爸爸與媽媽那些相視一笑的甜蜜。
她努力去找，楚陽的出現，讓她彷彿看到了最初的自己，可以在陽光下自由的奔放。
她想在他身邊，感覺他身上的陽光，那些被她遺棄了的溫暖！
就算她明知道，那一切只不過是表面，她也想感覺一次當年哥哥與惜姐姐在婚禮上交換戒指後相視一笑的深情。
因為，在她心裡，那就是幸福的定義……
因為，如果她找到了幸福，爸媽，哥嫂他們在天有靈，也會心安。
就算幸福要自己拿命去換，她也毫不猶豫，她也想回到從前，回到那個在哥哥的婚禮上，看著哥嫂兩人眼裡深情的時候，不由自主開始憧憬起幸福的純真少女！
那個爸爸媽媽為她由衷期待的幸福！
在親人的祝福五，白馬王子牽起她的手，在爸媽欣慰、祝福的淚眼中，許諾當她一生的依靠……
可是這只不過是她的夢想罷了，現實裡又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讓一切回到從前？在她走了一條血路的時候，又怎麼回到從前？
所以，她注定辜負爸媽的期望……
長孫衍的眉禁不住的攏在一起，為楚晚幽的閃神，她又露出這樣恍惚的神情了，彷彿一切的一切在她眼裡都是了無生息的。
她對古燁說，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火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樣震動人心的深情，這樣執著的誓言，讓他憾動，也讓他為她心痛，因為這是她曾經對古燁的深情！
而她此刻身上流露出來的若有似無的悲慟和哀絕是因為古燁對她的無情嗎？
此時此刻，他突然有一股想擁她入懷的衝動，想撫平她眉間的惆悵和哀傷！他想讓她快樂，讓她幸福！
可是，現在他什麼都不能做，能做的只能是把她從往事裡喚醒！
「晚幽？」
長孫衍溫雅的面容上透出一股憂色，以她的警覺，她不可能這麼久對他的呼喚無動於衷，那麼就是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面了？
「什麼？」楚晚幽驀然回神，迅速壓下自己剛才的回憶，抬眸看向坐在身旁的長孫衍，看到他還沒有來得及掩飾的擔憂之情的時候，心裡微微一怔，然後斂下眼，淡定地說道：「我沒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不該去回想的記憶罷了。」**滯留了千年才得已解脫，而她呢？她要用多久才能解開這個心結？落入她的輪迴？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長孫衍心裡一震，不該想起的記憶？果真……
壓下心裡翻騰的情緒，他若無其事的轉開話題，說道：「我去進宮面聖，讓霍統領送你去我的府邸。」
楚晚幽聽了長孫衍的話，想了想，似笑非笑地說道：「鳳帝不會想著給我來個下馬威吧？」
長孫衍神色一愣，不知道自己此時該說什麼，說不會？以他對宸的瞭解，宸會相信他的眼光，對她的要求應該會應允，可是他心裡一定會抱有懷疑，不會輕易的就相信她。
看著他的不自然，楚晚幽微笑不語，長孫衍心裡想的，她自然也明白。
想較起長孫衍的顧慮，鳳修宸想的恐怕更多……
鳳清宮。
長孫衍大步跨進鳳清宮，看著坐在那兒的鳳修宸，單膝跪地請禮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衍，平身。」一道金色的身影快速的走向前幾步，親自扶起了跪在地上的人。
「謝皇上。」
「前不久橫國上貢的美酒，朕吩咐了御膳房備了衍愛吃的幾樣菜式，來，陪朕飲幾杯，就當作是朕為你接風洗塵了。」鳳修宸率先走進了內殿。
長孫衍微微一笑，緊跟其後，笑著說道：「橫國的貢酒？衍倒要飲上幾杯了。」
兩人走進內殿，內殿裡面擺放著一間小圓桌，上面擺了幾樣精緻的菜式，擺著兩個翡翠杯。
「酒香濃郁，好酒。」長孫衍深吸一口氣，輕笑著說道。
「來，無外人，衍，隨意坐。」鳳修宸坐了下來後招呼著長孫衍。
長孫衍嘴角微揚，笑道：「這讓我想起了小時候，有一次我們偷喝貢酒被發現的事情。」那時候他和宸還小，他仗著太后對他的寵愛，在宮裡拉著宸是什麼事都敢去做，而最後被人發現的時候，往往是宸受罰。
鳳修宸微愣，然後哈哈大笑：「那次朕可是被父皇罰著抄寫了三百篇祖訓，可是你呢，在皇祖母的寢宮高床暖被睡到自然醒，還忙壞了一眾太醫，害得皇祖母擔憂，自然也不會受罰了。」說起這件事，鳳修宸心情也大好，父皇子嗣單薄，就只有他一個皇子，他自小並沒有玩伴，衍的出現對他來說不僅僅是玩伴，也是兄弟，這麼多年下來，更是知己！他真心的把衍當成弟弟一樣疼著。
長孫衍揶揄道：「那也是，誰讓你嚴謹，不敢喝太多，而我卻醉的不省人事。」人長大了，就再也回不到小時候，所以只能偶爾懷念一下。
「呵呵，那時候衍在宮裡，有皇祖母寵著，每每作弄人的時候，就把黑鍋讓朕背，父皇和皇祖母明明心知肚名，可是還是會罰朕，你不知道，那時候朕不知道有多羨慕你。」說起往事，鳳修宸也露出懷念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