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疑問,她終究沒有問出來。
她不會讓自己在乎的人,將本來癒合的傷口又撕扯開,只是為了解除她的疑惑。
夏阮想,因為在乎,所以很多事情,她可以當做沒有發現。
一個人的忍耐度,或許真的和感情有關係。
蕭九第二日上朝的時候有些依依不捨,言語裡有些擔憂,「我會盡早回來。」
「嗯。」夏阮親自給伺候蕭九,給他穿上衣裳,「我等候爺回來。」
朝堂上的事情,太過於凌亂,夏阮不能幫蕭九做什麼。只是等蕭九走了之後,她又讓人送了不少茶葉給宮中的安貴妃。
現在,能自由進出建廣帝丹藥房的人,只有安貴妃。
夏阮暗暗的歎了一口氣,等用過了早膳,才準備去林姨太太的院子裡。
「夫人,除了留下兩個人守門,其他人再過半個時辰都會到前廳。」杜若一邊扶著夏阮,一邊擔憂道,「你現在真的要去看林姨太太嗎?昨日的事情,可不就是她的主意。」
夏阮淡淡一笑,然後目光落在了林姨太太院門外跪著的身影上。
跪在地上的男子年歲已經有些偏大,髮絲和衣裳凌亂極了,而額頭上也有不少的血絲。
跟在夏阮身後的六子,見夏阮的眼裡帶著疑惑,才解釋道,「這是外院的管事王大,他……他來這裡是求林姨太太的。」
「嗯?求林姨太太?」夏阮露出驚訝的神色。王大的名字她是聽說過的,聽薛管事說過。王大是個老實本分的人,雖然他也是林家人。卻沒有做過什麼越了規矩的事情,「到底是何事?」
六子的神色有些尷尬,「王大求林姨太太讓他回林家,帶著……帶著……」
六子說的吞吞吐吐,眼裡更是有些膽怯。
夏阮無奈的笑了笑:「說吧,無礙的。」
「其實……回夫人話,其實這個事情……」六子想了想。將嗓音壓低了一些,「王大想帶呂媽媽的屍首回薛陽。呂媽媽和王大是當初一起進府的,也都是薛陽人。王大說,求林姨太太讓呂媽媽落葉歸根。」
夏阮挑眉,看著遠處雙眼紅腫的老人。一時也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她走到了王大的面前,此時王大也忍不住抬起頭來看著她。
王大的眼眸裡沒有任何神色,怔了一怔才給夏阮磕頭,「小的見過夫人。」
「起來吧。」夏阮想了想,「回你屋子去,別在這裡跪著了。去屋子裡好好的歇息一會,晚上再來主院找我。」
王大一時有些愣住,本來紅腫的雙眼,更顯得他蒼老。「夫人,求求你……老奴……老奴想帶呂娘回去。我……」
夏阮看著王大的神色,深深的吐了一口濁氣。「沒說不讓你們走,只是,你要給我一個帶走她的理由。回屋裡去,好好的歇息一下,今晚來主院找我。」
王大見夏阮這樣說,一臉錯愕。「夫人,您……您讓我帶走呂娘?」
「我可以讓你帶走她。但是你要告訴我為什麼。」夏阮看著王大的神色,便知道這裡面肯定有故事,或許這個故事還能為她所用,「若是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就放你走。」
王大歡喜的哭了起來,一邊給夏阮磕頭,一邊道,「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夏阮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六子便站了出來,然後送了王大回他住的地方。
等王大走了,杜若才回過神來,有些迷茫,「夫人,你為何要讓王大帶著呂媽媽?」
「都是苦命人。」夏阮斂了心神,聲音也極輕,「薛管事跟我說過王大的事情。呂媽媽已經去了,我何不成全王大?而且,我若是成全了王大,想必林家的事情,也會多知道一些。」
夏阮沒有說的太明白,只是略微的提起了林家。
杜若是個聰明人,夏阮點到即止,而她也明白了夏阮為何要做好人。
王大是林家的老人,和呂媽媽是一同進府,是親眼看著蕭九長大的人。今日的夏阮,勢必會一口氣拔出宅子裡林姨太太所有的眼線,而且重黎這幾日一直在調查宅子裡的事情,什麼人和呂媽媽接觸過,還有玄英的事情,都查的清清楚楚。
對於那些總是心懷不軌的人,夏阮絕對不會手軟。
她若是太仁慈,勢必會成為蕭九的軟肋,而夏阮不想成為丈夫的累贅,所以從她成為長安侯夫人開始,她的心裡便沒有仁慈二字。
所謂仁慈,也是給她覺得值得的人。
林姨太太住的院子裡,此時花開的正好,院子裡奼紫嫣紅,漂亮極了。
杜若推開門,對裡面說了一聲,「林姨太太,夫人來問安了。」
說完之後,夏阮便走了進去。
屋子裡的窗戶都沒有打開,光線有些暗。
夏阮進屋看了一圈,才看見坐在梳妝台邊上的林姨太太。
此時的林姨太太長髮沒有盤起來,而臉色也異常的慘白。
她沒有轉頭,只是冷冷的笑了笑,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歲月催人老,紅顏易白髮。夏阮,你是不是很得意?你贏了……可是等很多年,你也會和我一樣,不再有容貌和身形,變成垂暮的老人。那個時候,你的丈夫身邊,還有年
輕又漂亮的少女,而你什麼都不能做,就只能看著,還要裝作大度。夏阮,上蒼會懲罰你的。」
林姨太太說的平淡,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夏阮走近了一些,找到了一個椅子坐下,「林姨太太,昨夜的事情,是你讓呂媽媽這樣做的嗎?」
「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林姨太太冷冷的笑了笑,「怎麼?長安侯夫人,你也想送我一瓶鶴頂紅嗎?」
林姨太太說到這裡,就將手裡的梳子狠狠的摔到了梳妝台上,然後雙眼憤怒的看著夏阮,「那你拿來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這日子跟死人又有什麼區別?」
她說話的時候,帶著一些嘶吼。
林姨太太聽到呂媽媽去世的消息的時候,手裡的藥碗摔在了地上。
陪在她身邊多年的人,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去了。
說不傷心,那都是虛假的。
就算是養一個寵物,養了這麼多年,也是有感情的。
可是現在,這個人沒了……
林姨太太覺得,她活不了多久了,她疲憊的不想說什麼。
「母親,我從未想過要害你。」夏阮直接稱呼林姨太太為『母親』,嗓音也依舊輕柔,「可是母親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害我呢?或許,我的性子和處事母親你不喜歡,可是若是母親你說,我會改。但是,母親,侯爺是你的兒子,晟兒是你的孫兒,你都不想放過嗎?」
林姨太太有些疑惑,不解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夏阮不是一個輕易示弱的人,但是一旦夏阮示弱,那麼她就是有目的的。此時的林姨太太警醒了起來,她不知夏阮今日為何還會來和她說這些事情,難道是想親自逼死她?
不可能……
夏阮不會愚蠢到髒了自己的手,那麼唯一一個解釋便是,夏阮這幾日聽到了什麼事情。
屋子裡很安靜,夏阮沒有先說話,而林姨太太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夏阮才站了起來,走到林姨太太的身前。而林姨太太嚇的縮了縮身子,卻發現夏阮只是拿起了她放在梳妝台上的梳子。
夏阮撫摸著林姨太太的長髮,然後慢慢的梳理了起來,「侯爺雖然沒有和我說什麼,但是我派出去的人,卻查到了不少的事情。林家的祖上,還有南蕭祖上的事情,都知道了一些。林姨太太,你記得我身邊的杜若嗎?你應該聽過杜若祖上的名字的。」
林姨太太有些不解,為何夏阮會在這個時候說起這些事情。
杜若?
她自然是知道的,杜若和杜蘭是伺候在夏阮身邊的兩個小丫頭。這兩個小丫頭對夏阮忠心耿耿,所以在夏阮逃難回來的途中,這個叫杜蘭的小姑娘為了引開那些追擊的人,據說還墜崖身亡了。
但是,這和杜若和杜蘭的祖上有什麼關係?
「杜若的祖上不姓杜,她的應該姓木。」夏阮的力道很輕,她一邊給林姨太太梳理髮髻,一邊又繼續說,「那個人叫木長地,是前朝御醫院使,那個傳說中的神醫。所以,當初侯爺會讓杜明大夫去京郊的宅子上,這也是為什麼……為什麼侯爺去關外,我會讓侯爺帶著杜明大夫的原因。」
木長地……
這個名字一出來的時候,林姨太太的臉色更蒼白了。
她當然知道這個名字,她在閨閣裡聽到無數次這個名字。
當初,她也想這個人的後代,希望能治好蕭九的病情。
但是,無論她怎麼找,都沒有找到關於木長地的一點事情。
可是現在木長地的後人,居然就在夏阮的身邊。
夏阮忽略掉了林姨太太難以置信的神色,「其實侯爺和我一起知道杜家的人便是木長地的後人,侯爺會知道杜家的人,是林老爺告訴侯爺的。而且林家的祖上,也姓木……而不是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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