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聽了他的話,笑得彎了眼,輕輕地和他說,「小六,你喜歡我的眼睛?」
「喜歡。」那時他年少,根本不會欺騙眼前的人。
少年最後高興的牽著他的手,給他買了果脯,逗他開心。
那一年,已經過去了太久了。
久到,他都忘記,該去如何相信一個人。
只是,人生若只如初見。
十幾年的時光,唯一沒有忘記的,便是讓那雙眼睛。
因為他沒有和少年一樣的眼睛,所以一次又一次的被追殺。
他是禍星……是魔鬼……
這些詞語,從小便糾纏著他不放。
硃砂的睫毛微顫,「他是一個好哥哥。可是,在我的生命裡,有他沒我。若一定要說錯,便是他不該出生在庫裡家,若是我們都不出生在庫裡家……或許……或許我們就不用這樣了。」
「我得殺了他,他也得殺了我。」硃砂嗓音沙啞,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在嘶吼,「從出生開始,我們就注定要殺死對方。可是他非要跟我講什麼仁義,非要讓我原諒啊爹阿娘。你說,我怎麼原諒他們?阿爹,害了我的養母,若不是阿爹,我的養母還是大秦的長君公主。可是,你知道嗎?那個蠢女人捨棄了一切,從京城到了西域,差點死在沙漠之中,最後,見到了我的阿爹。但是我的阿爹,不會再喜歡她了……那場大火讓她的右臉被燒燬,而且她也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長君公主。所以。我阿爹不會娶她。」
說到這裡,硃砂幾乎要捏碎了拳頭。
他要怎麼去原諒這些人。
從他出生,就因為那些莫須有的不詳,被父親庫裡木拋棄了。若不是母親跪在父親身前,求父親不要殺了他,不然就死在父親的面前。父親那會手裡的政權不穩,還要靠著母親的母家,所以最後妥協了。
但是,他活著,卻還不如死了。
死了。就不會如此的痛苦了。
父親。最後將他送到了長君公主的身邊……
父親從前去了大秦,結果無意間遇見了長君公主。
那個時候的秦長君,是容貌傾城又才華橫溢的少女,父親對長君動心了。而秦長君亦是。
戀愛中的女子永遠癡傻。她們分不清楚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就算是聰明了一世的秦長君,依舊沒有看透他父親虛偽的面具。
最後,秦長君要嫁給他的父親。卻被大秦的先帝元帝阻止了。
元帝雖然荒淫無道,但是卻十分的疼惜長君。
秦長君是個聰明的女子,她在愛情上的不夠高明,可是卻有能力將朝政玩弄在手掌之中。
這個時候還是貴妃的太后找到了她,跟她說了自己的事情。
太后跟秦長君保證,等這件事情一成,便送她出宮。
於是,秦長君答應了太后的要求,她要讓蕭家敗落,殺掉十一皇子秦允成,最後送七皇子登基。
蕭家,很快落入了秦長君的算計內。
元帝是個多疑的人,之前元帝的確有想過要將皇位傳位給十一皇子,但是因為秦長君的多次阻擾,元帝便也作罷。
蕭長寧再聰明也不是長君的對手,蕭家很快就露出了破綻,最後,元帝不再相信十一皇子和蕭家的任何人,而是選擇了七皇子。
長君很厲害,一步一步的做完善了一切。
可是,後來長君也發現,她這樣做,傷害了她的父親元帝,也辜負了元帝給她的信任。
秦長君去了太后身邊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她不想對不起父親,也想離開這個地方。
最後,太后大膽的瞞著長君,策劃了一件事情。
用秦長君的假死消息來刺激元帝,這樣既能讓秦長君安全的離開宮廷,也能讓元帝的死因沒有人懷疑。
「太后殺了元帝,最後告訴世人,元帝是因為失去了長君公主,憂傷至死。」硃砂諷刺的說著,「可是長君並不知道太后這樣策劃,更不知道太后曾也想殺了她。因為太后知道,這個世上,只有死人才是不會透露消息的。長君沒有死在大火裡,卻被燒壞了右臉……後來她出宮後,太后沒有幫她,她沒有地方可去。然而,在她以為自己快要死的時候……有個小國的太子遇見了她。」
夏阮微微一怔,很快便說吃了這個小國的名字,「你說精錄國?」
「對,就是尼西國附近的小國,精錄。」硃砂接了夏阮的話,言語裡帶著幾分輕蔑,「精錄國的太子遇見了落魄的長君公主,精錄國沒有水源就會滅國,而長君公主不找到庫裡木,就會失去唯一活下去的信念。兩個可憐的人遇見了,倒是有幾分惺惺相惜。」
「阿爹……」硃砂喃喃自語,「我的阿爹,叫庫裡木。」
在長君死的那一刻,硃砂都不曾明白。
為何,她這一生不選擇另一個人去愛。
難道,沒有他的父親,她就會活不下去嗎?
硃砂不明白……
可是在失去了水元目的時候,他才明白了長君的心情。
他們這樣的人,一輩子能遇見一個真心喜歡自己,又
給自己留下美好回憶的人不多。縱使他的父親變了心,而長君也一點點的忘記了他的父親,卻再也不想用殘破不全的心去愛一個人了。
夏阮咬緊下唇,她突然明白了,為何大秦會插手精錄水源問題的事情。
那個時候先帝還在,若是太后和七皇子不幫長君和精錄,那麼長君一定會讓蕭家發現太后的作為。
所以,七皇子一登基便和尼西國的國王通信。而尼西國也分了水源的支流給精錄。
或許,尼西會將水源分給精錄,也是因為長君公主。
庫裡,是尼西的國姓,是尼西過的皇室才會用的姓。
夏阮看著硃砂的神色,有了幾分恐懼。
硃砂是姓氏是庫裡,那麼硃砂……是尼西國皇室的人。
南亭亦是一樣。
「精錄的太子帶她來了這裡,她在這裡住了很久,卻依舊想去尼西找我的父親。」硃砂等了很久,才繼續說話。「就算找到了我父親又如何?我父親不會再愛她。若是她容貌尚存,我父親或者會給他個妃子的位子。可是你知道嗎?」
硃砂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右臉,劃出了一個很大的圈,「她這裡。被燒的恐怖極了。你說。一個正常的男人。會讓一個如此恐怖的女子在身邊嗎?」
硃砂還記得長君摘下面紗的時候,那猙獰的燒傷,似乎還帶著腐爛的氣味。
她問他:「可怕嗎?」
他那時被長君的容貌嚇的渾身不能動彈。只是傻傻的看著養大自己的女子,對著他笑的淒慘。
「可怕吧……」長君眼眶微紅,然後將手放在他的額頭上,「這不是最可怕的,比我這張臉還可怕的,是人善變的心。小六,你要記住,這個世上只有活著且又活的好人的,才是強者。不要再去接近的你五哥了,他那雙好看的眼睛,會要了你的性命。」
那個時候,是長君一生總唯一幾次和顏悅色的和他說話。
平日裡的長君,都恨不得折磨死他。
硃砂看著自己的雙手,上面多年都磨滅不掉的繭子,便是從小留下的。
他的每一日都在學習武藝,無論他學的多麼好,長君都不會笑。
若是他稍微讓她不滿意,她就抓住他的頭髮,然後使勁將他的頭往牆壁上撞,對他嘶吼,「畜生,畜生……你要活著,你得努力的活著。」
多少個夜晚,他都是從夢中哭著醒來。
他不懂,為什麼自己要在精錄。
有一次他終於忍不住問庫裡木,那個他名義上的父親,他問,「阿爹,為何,為何我要在精錄。我是尼西的皇子,我要回尼西,我不要在那個女人身邊,她是瘋子。阿爹你看,你看我手上和頭上的傷,都是她弄的。阿爹,小六怕疼,你帶小六離開吧。」
庫裡木在聽到他的話後,露出驚恐的神色。
「皇子?是誰告訴你是尼西國的皇子的?又是誰告訴你,我是你阿爹的。」庫裡木像是瘋子一樣搖晃他的身子,「是誰,你說……秦長君,肯定是秦長君對不對?」
硃砂被父親搖晃的快要暈闕,他拚命的搖頭。
這是他無意一次聽到父親和精錄的國王談話,從他們的對話當中聽到了這一切。
他是尼西的皇子,而秦長君不過是幫著庫裡木養他。
秦長君會養他,是想有機會見到庫裡木。
秦長君恨他的存在,卻依舊要對現實妥協。
昔日精錄的太子,在帶長君來精錄的時候,已經成為了精錄的國王。
庫裡木慢下來動作,硃砂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阿爹,你帶我走吧,他們都說我長的像你,我比小五哥哥聽話,我什麼都會做,我會少吃飯,求求你帶我離開吧。」
硃砂的話,像是最後一把擊破庫裡木心的武器。
庫裡木滿面猙獰的看著硃砂,最後他伸出手掐住了硃砂的脖子,「不行,你得死,你不能知道這一切。魔鬼,你得死。」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硃砂到現在,都記得那種下一刻將要窒息,而周圍一片漆黑的樣子。
難受、壓抑、憤怒……
為何,都要殺他。
他做錯了什麼?
是不是因為,他生下來便沒有一雙像五哥一樣漂亮的眼睛。
有那麼一刻,硃砂在想。
這樣死了,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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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寫的很壓抑啊qaq,不過總算是在四點之前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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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月,進入這本書收尾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