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不知何時起了大風,黑暗的雲在夜空中緩緩地流動。
周圍一片漆黑,似乎隨時會下一場大雨。
屋子裡很靜,杜蘭能清晰的聽見南亭的呼吸聲。
『砰……砰……砰……』
暗黑之中又響起了幾聲清脆的聲音,讓杜蘭又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南亭扶著的杜蘭的身子,往後靠了一步,然後也輕聲的敲了一下門板。
『砰……砰……砰……』
杜蘭渾身顫抖的厲害,她此刻腦海裡一片混亂。
難道這些人是按耐不住了,想要殺了她們嗎?又或者是,想要殺了南亭。
杜蘭有些害怕,她緊緊的攥住了南亭的衣袂,下意識裡就想將南亭藏在身後。
她這樣想,便也這樣做了。
南亭也留意到了杜蘭的動作,他沒有像平日一樣反抗,而是順從了杜蘭的拉扯。等他站在杜蘭的身後時,他才恍然大悟,杜蘭是想保護他。所以,讓他站在她的身後。
他離她很近,幾乎能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體溫。
「主上……屬下來遲了。」黑暗之中,有個沙啞的嗓子響起,「主上,請你責罰。」
杜蘭聽到聲音後,驚的又將南亭護的更緊了一些,但是她聽清楚那個話語的時候,卻有些怔住了。
主上?屬下?
難道這個人,其實是南亭的屬下。
南亭唇角露出一絲笑,然後俯身在杜蘭的耳邊道,「別怕,我不會有事的。」
杜蘭轉身想要清楚南亭的樣子,可是屋子裡沒有一絲燭火,而窗外的月光早已被烏雲掩蓋。她看不見南亭,此刻的神色到底是什麼樣子。
但是她敢肯定的是,南亭又在取笑她了。
「杜蘭姑娘,你來找我,何事?」南亭在黑暗裡摸索著站到了杜蘭面前,「是長安侯夫人找我嗎?」
杜蘭是個不擅長撒謊的人,哪怕此刻她一點也不想和南亭說話。但是礙於夏阮的吩咐,她還是說了出來,「夫人讓我來請南亭公子一起用膳。」
南亭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似乎像起了中午那盤沒有被取出內臟的魚。他渾身有些難受,然後皺著眉頭說,「我知道了。麻煩杜蘭姑娘告訴長安侯夫人,我晚些就過來,還有……請告訴她,說中午我考慮的事情,晚點給她結果。」
杜蘭不想在這屋子裡多停留片刻,所以沒有再和南亭說什麼話,便走了出去。
等出了屋子,杜蘭才想起,她忘記了問南亭,屋子裡的人到底是誰。
難道這個人是南亭的暗衛?此刻他們已經找到了南亭,所以她和夫人應該能順利的離開這裡了?
但是下一刻,杜蘭又想到了,這個院子周圍全是硃砂安排的人,這些人武藝不差,怎麼可能讓她們的順利的離開。
杜蘭越想腦子越亂,她腳上的腳步很快,很快便走到了夏阮的屋子裡。
此時的夏阮依舊看著微弱的燭光發怔。
杜蘭走近一些,打斷了夏阮的思路,「夫人?」
夏阮斂回心神,看著眼神的杜蘭問,「南亭公子呢?」
杜蘭將南亭讓她轉達的話都說了一遍,說到最後的時候,杜蘭言語裡有些猶豫,還支支吾吾沒有將她去找南亭的過程說清楚。
夏阮見杜蘭猶豫不決的樣子,便也沒有細問。
杜蘭見夏阮不問,又覺得有些愧疚,她剛要開口解釋,她在屋子裡遇見了南亭的下屬的事情,便聽到了屋外傳來的腳步聲。
杜蘭轉身看見南亭摸索著走了過來,昏暗的燭火下,他的皮膚顯得很白皙,像是透明的一樣。
「長安侯夫人,我來遲了。」南亭走進了屋子,然後又慢慢的摸索找到了椅子坐下,「真是對不住。」
夏阮笑著搖頭,「南亭公子客氣了。」
屋外,漫天的烏雲席捲的很快,此時看不見半分月光。
雨倒是沒有落下,反而是風小了一些。
杜蘭見夏阮和南亭要談事,便從屋子內退了出去。
她將屋子的門關上,站在屋外守著。
這裡,沒有她從前想的那麼安全……
屋子內,夏阮起身撥弄了一下燈芯,然後對著南亭道,「南亭公子嘗嘗這些菜吧,這些菜味道想必都不錯。」
「長安侯夫人嘗過了?」南亭露出訝色,似乎有些不想碰桌上的飯菜,「我……我就不用了。」
南亭對今日用過的飯菜還記憶猶新,那種刺鼻的腥味,讓他整個人都難受的厲害。他這些年來他也不是沒有吃過苦,但是那樣的飯菜,他當真從來沒有用過。南亭將椅子往後挪了一些,「多謝長安侯夫人的好意。」
夏阮撥弄好燈芯,燭火的光芒不再似剛才那般微弱。
南亭的眼上覆的是鮫綃紗,他雖然能看見周圍的一切,但是視線會比尋常人微弱很多。屋子裡的燭火明亮一些,他也能看清楚桌上的菜餚。
夏阮忙完之後,才坐回了椅上,「這是宮中的菜餚,一般人嘗不到。或許,現在宮
中的御膳房,都做不出這樣的美味。」
話音剛落,南亭便忍不住挑眉。
夏阮顯然是話中有話。
「這話什麼意思?」南亭眸光有些閃爍,「宮中?」
夏阮點頭,然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硃砂公子似乎心情不錯,想讓我們吃的菜餚好一些。他特意請來的廚娘,是昔日宮中的老嬤嬤。這個老嬤嬤,我曾在宮中遇見過。」
「呵,長安侯夫人的記性不錯。」南亭微微冷笑,「宮中那麼多老嬤嬤,你怎麼就能記得住她?」
南亭不知為何,夏阮的話,總讓他覺得是一個局。
所以說起話的時候,也透露出一種不善的語氣。
南亭自己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些,還忍不住添了一句,「長安侯夫人,我曾說過,知道太多不是什麼好事情。長安侯將你保護的很好,所以你不要辜負了他對你的好。」
南亭說完,便拿起放在一邊的箸,嘗了一口放在他不遠處的齋菜。
入口便帶著清香的菜餚,讓南亭忍不住又夾了一口。
這菜餚很美味,和白日裡他嘗到的魚,完全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南亭意識到,夏阮的話,似乎都是真的。
他剛才的口氣,太不友善了……
他轉眸看著夏阮,言語裡有些歉意,「我……那個,抱歉。」
南亭對夏阮顯然沒有太多的信任,他會信任蕭九是因為他們一起出生入死過。
他現在想繼續聽夏阮說剛才的事情,可夏阮似乎已經聽從了他的話,不再言語。
夏阮吃東西的動作很慢也很優,她從容不迫的樣子,卻讓南亭有些急了。
夏阮剛才的話只說了一半,若是他這個愛惹事的弟弟送來的廚娘是宮中的人,那麼是不是代表宮中的一切已經被硃砂掌握了。
南亭揉了揉額頭,一想到他的弟弟硃砂,他就覺得頭疼。
但是,眼前夏阮『溫順』的樣子,讓他更頭痛。
「長安侯夫人,你剛才說……送來菜餚的人是宮中的老嬤嬤?」南亭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問,「她是那個宮的?」
夏阮抬起頭,和善的容顏上露出錯愕的神色,「南亭公子不是跟我說,知道太多不是什麼好事嗎?」
「我……」南亭沒想到夏阮會用這樣的話來堵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屋子裡又安靜了下來。
夏阮吃著桌上的菜餚,剛才杜蘭已經看過,這些菜沒有毒,所以她吃的很放心。
但是明明是美味的東西,南亭卻吃的食不知味。
他覺得,眼前的女子,簡直太難懂了。
夏阮用完了膳食後,才放下手中的箸。
她認真的看著南亭,輕聲說,「有的時候,我何嘗不希望自己知道少一點,自己能依附丈夫活著,過一個普通婦人的生活。可是我的丈夫是南蕭現在唯一的血脈,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未來的路不會平順。若是我蠢一點,再知道的少一點,那麼我就會成為他的累贅,成為他的軟肋。我不想成為他的致命弱點……所以,當他的路不平順的時候,我若是幫不了他什麼,我唯一希望的便是,我能陪著他一起走,這便是夫妻。」
從嫁入南蕭開始,她便知道,她想要的平順生活是不可能再擁有了。
所謂生活平順安穩,都是需要她和蕭九兩人一起來營造。
世上沒有什麼路是一路平坦的,那些荊棘遍地的道路,他們也要咬牙度過。
她會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無論是開心還是難過,是得到還是失去。
這便是夫妻。
他們是一體的。
南亭聽到夏阮的話後,啞然失笑,「你真會說話。」
這些話,他似曾相識。
有人,曾經也和他說過這樣的話。
只是那個人,因為太過於癡傻,所以已經不在了。
「長安侯夫人,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南亭淡淡的笑了笑,眼裡浮現一絲暖意,「但是,有幾個地方,你們又不是很像。」
南亭越想笑意越濃,「我可以帶你離開,但是還要再等五日。守著這個院子的暗衛太多了,我們現在想要離開的話,十分危險。這件事情,我們得慢慢商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