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太太穿著灰青刻絲灰鼠披風,站在主院的屋外。
她的腳下地上跪了不少的丫頭,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屋內歡聲笑語,和屋外似乎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呂媽媽暗暗的咬了咬下唇:「林姨太太?老奴去敲門吧。」
林姨太太擺手,蒼白的臉色上瞬間便換上了慈祥的笑容,下一刻她便親自敲了門。
很快,屋內夏阮的嗓音便從屋內傳了出來:「誰?」
「是我。」林姨太太盡量將嗓子放低一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和藹。
轉眼間,屋子的門就被杜若從裡面打開了。
夏阮穿著臃腫的衣服從屋內走了出來,對著林姨太太行禮:「母親,你怎麼來了?快,快進屋子裡來,外面太凍了。」
蕭意雪在看到林姨太太的時候,似乎有些措手不及,站在書桌邊上,微微發怔。她手裡握住狼毫筆,筆尖上的墨汁落在了宣紙上,讓一張乾淨的白皙的紙張,瞬間變成了一團烏黑。
夏阮扶著林姨太太近屋坐下後,對著蕭原喜輕輕咳嗽了一聲,蕭原喜才如同睡醒了一般,趕緊走到了林姨太太身邊,福著身子給林姨太太行禮。
「小喜你風寒初癒,若是還沒好徹底,便少來你三嫂的院子裡。」林姨太太看著蕭原喜,臉上帶著笑,「你若是過了病氣給你三嫂可怎麼辦?你三嫂現在如今有了身孕,更要多加小心才是。」
蕭原喜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離夏阮遠了一些。
只是,她的臉色略微有些慘白。
呂媽媽在一邊附和道,「十三小姐,林姨太太也是關心你,你看現在又落了大雪,林姨太太怕你又病了。你向來身子不好,所以林姨太太才會讓你在屋子裡養著,別累壞了自己。」
蕭原喜跟在夏阮身邊這些日子,多少也明白了點人情世故。
她從前將宅子裡的事情想的太簡單了,所以才會差點將性命送了出去。
身邊她最信任的丫環會在她的飯菜裡下毒。而母親對她又不聞不問。就差當她是陌生人了。還好三哥和三嫂對她依舊很好,不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繼續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今日,母親和呂媽媽話中的意思。她也是聽了出來。
呂媽媽表面上是關心她的身子。讓她不要冒寒出來行走。但是。實際上卻是讓她不要亂走,無論外面是什麼樣子的天氣,都是和她無關的。
只要她乖乖的她的院子裡。哪裡都不去,便是最好的。
免得讓人眼見心煩。
蕭原喜咬住了下唇,傳到舌尖的是一股淡淡的腥味。
「母親,這是我的不是。」夏阮看著蕭意雪的下唇似乎出了血,有些心疼道,「這幾日我也有些悶,想學下刺繡,才會讓小喜過來陪我。不過母親你放心,小喜的身子已經好了。她現在多出來走走,反而對身子有益。」
林姨太太抬起頭來看著夏阮,故作疑惑:「身子好了?那個大夫給瞧的?你說的是你身邊的丫頭,還是那個鄉下的土郎中。」
說這句話的時候,林姨太太的臉上掛著笑,但是話語卻有些尖酸刻薄。
「夫人,林姨太太也是關心你,這……」呂媽媽趕緊幫林姨太太解釋,她的額頭上也冒出了一些冷汗,這個時候林姨太太想要控制住自己的心情的確有些難。
林老爺子的馬車在路上困了一些日子,所以林老爺子乾脆讓人送信到京城裡來。結果,今日林姨太太看到信函的時候,就將手裡的念珠丟在了地上,差點站起來罵人。
呂媽媽又忍不住看著站在一邊,一雙無辜又清澈的眼睛最像林姨太太的蕭原喜,下意識裡就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真是冤孽。
很多時候林姨太太也會跪在佛祖面前問:「我佛向來慈悲,為何當初要奪走我兒的性命,你們要索命便來索小喜的命,為何要索我兒子的命。佛祖,你這是讓我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呂媽媽挪開目光,再也沒有看著蕭原喜。
蕭原喜長的太像林姨太太小時候了,無論是那雙眼睛,還是那個眼神,都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呂媽媽思索了一下,瞧著杜蘭送來的茶水,趕緊接了過去,「林姨太太,夫人,你們喝茶。」
呂媽媽轉移了話題,周圍便也沒有人去接剛才的話。
夏阮坐在離林姨太太的不遠處,杜若的臉色不變,似乎剛才林姨太太諷刺她的話,她一點也沒聽進去一樣。
林姨太太看了屋子裡的人,對著周圍的人說:「你們下去吧,我和小阮說會話。」
蕭原喜有些擔心的看著夏阮,但是看到夏阮朝著她點頭,才依依不捨的跟在杜若的身後退了下去。
屋子裡靜了下來,只有林姨太太和夏阮兩個人在屋子裡,連茶盞擱在桌上的發出細微的聲響,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夏阮沒有主動說話,她在等待林姨太太說話。
「其實,我有些事情想同你商議。」林姨太太捧著茶盞,沒有放下,故作猶豫,「當初小九和我說要娶你,我起初是不同意的,不是因為你不好,而是你出自商賈戶,而小九貴為侯爺,這門不當戶不對,以後你們小兩口過日子也會不開心的。可是小九執意要娶你,還要給
你正妻的位子,我這個做母親,也是拿他沒有辦法。」
林姨太太握住茶盞的手緊了緊,「南蕭的事情你多少也知道一些,現在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了,我還指望他能讓南蕭恢復從前的繁榮。最近這些日子,我的身子也越來越不好。我在夢中總夢見他爹,他爹訓斥我沒有好好的照顧孩子們,還問我為何不給小九納妾,難道要讓南蕭斷子絕孫嗎?」
說到這裡林姨太太低下頭,眼眶微紅,似乎下一刻就能哭出來。
夏阮只是盯著鞋面,她沒有去注意林姨太太的神色,哪怕那個人演戲的功力再出神入化,她也不願意多看一眼。
林姨太太自然沒有注意到這些,「如今你有了身孕。不能再伺候小九。所以我想……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給小九找幾房姨娘。」
林姨太太終於將話說完了,才將手裡的茶盞放下,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她會主動來找夏阮。也是因為從前兒子說的那些話。
她的兒子她最清楚。蕭九自小就是一個骨子裡佔有慾很強的人。他喜歡的東西。絕對不會讓人碰一下,那怕就是看多一下也不行。他這是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說以後不會納妾。只願意要夏阮一個人。他當時說話的眼神和口氣,林姨太太知道兒子不是和她說笑。
於是,她的確也是想過,不再過問兒子和夏阮的事情,反正她這一生也就這樣了,小兒子已經死了,她的依靠自有蕭九了。
父親給她的信中寫的話,讓她如夢初醒。
有些事情她必須插手,否則到時候的局面,便是她再也無法掌握的了。
林姨太太攥緊了手心,等著夏阮說話。
夏阮沉吟了很久,才低聲道,「這些事情,林姨太太和侯爺說了算。」
林姨太太怎麼也沒想到夏阮會這樣說,她轉過頭來看著夏阮,眼裡有幾分疑惑。
她想過夏阮會站起來對著她大吼大叫,然後還會對她出言不遜,這樣在屋外的丫環們都會聽到夏阮的言語,到時候夏阮對她不敬這件事情,也會傳到兒子的耳朵裡。她受了委屈,兒子必定會來安慰她,到時候她再說讓兒子納妾,兒子便也沒有借口拒絕了。
最不濟,夏阮也該在這個時候哭泣,完全失了方寸。
林姨太太心一涼,難道夏阮根本不喜歡兒子,所以兒子納妾,她不放在心上?
「你的意思是?你同意這件事情?」林姨太太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直看著夏阮,似乎想從夏阮的臉上猜出來夏阮的想法。
夏阮只是苦笑,對林姨太太說:「我記得公公當年也娶了幾房姨太太,不知母親當時是怎麼想的?我現在的心情,便是母親當時的心情。不,甚至可以說是千倍萬倍。」
林姨太太一時有些語塞。
她當然記得丈夫娶小妾的時候,她的心情是怎麼樣的。
外面的喜樂讓她聽著,覺得像是哀樂。
周圍人歡喜的樣子,讓她覺得這些笑容,其實都是在諷刺她。
那種用針一針一針朝著她的心上紮了無數次的痛疼,再無數個深夜裡,也會讓她痛的從夢中醒來。
怎麼可能會忘記那些日子呢?
林姨太太從夏阮的臉上挪開目光,「我當時,是希望老爺好的。」
「我也希望侯爺好,他是我丈夫,是我以後的依靠。」夏阮接了林姨太太的話,「所以,母親,這件事情,侯爺想怎麼辦,便怎麼辦。」
林姨太太覺得頭疼,若是兒子同意娶姨娘,她也不用來和夏阮說這些事情了。
就是因為兒子不同意,她才希望夏阮能主動和兒子提起這件事情,畢竟兒子是真的很喜歡夏阮。所以,夏阮提出來的事情,兒子想必都不會拒絕。
這樣做還有一個原因,那麼就是夏阮主動提出,兒子一定會被夏阮傷了心,從而會選擇別的女子。
「這件事情,我希望你和小九說。」林姨太太琢磨了一下,才道,「你已經是長安侯夫人了,應該要學會賢良淑德顧全大局。」(……)
ps:最近四川的餘震有點多,小悟有些心驚膽戰啊!
先上傳了,錯字等下再來修改。t.t我先吃口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