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他沐浴之後,才推開了主院的房門。
他怕吵醒夏阮,所以便沒有讓奴婢進來通傳。
屋子裡點著一盞微弱的八角宮燈,光線並不刺眼,和他的妻子一樣,柔和又讓人覺得溫暖。
他朝著裡屋走去,妻子正安靜的睡在床榻上,放在不遠處的小凳子上,還擺放了幾本醫書。
蕭九走近之後,將醫書撿起來看了半響,才暗暗的歎了一口氣。
這些醫書,都是十分難尋找的書籍,也不知道妻子從哪裡找到這些書,上面描述的幾乎都是治耳聾的方法。
他的妻子,心裡記掛的是他的妹妹。
然而,她做這些,是希望他開心一些。
蕭九想起從前,妻子是一個從來不多管閒事的人,如今卻為了他開始忙裡忙外。其實,這次進宮,妻子也是為了他好。
妻子暗中拉攏濁妃和將太醫,他已經從安插在宮中的人哪裡得知了這個消息。
這個人總是為他著想,蕭九的覺得暖暖的。
蕭九將手放在夏阮的唇邊,想要撫摸妻子的面頰,但是過了半響卻將手收了回來。他清楚的看到了妻子眼下的青痕,一時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捏住了一樣。
明明是想保護她,可是她私下卻在不動聲色的幫他。
他是何德何能才能娶到這樣一心為他的人。
這個時候,夏阮慢慢的睜開了眼,然後有些迷糊的看著坐在床榻上的丈夫,微微一笑:「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蕭九將被角掖了掖,「吵到你了?」
夏阮眼裡的漸漸地恢復清明,然後搖頭:「怎麼會……我今日睡太久了。侯爺想必是累壞了,我已經讓小廚房準備了小食,侯爺嘗一點?」
說著。她便要起身。
蕭九淺笑:「我已經用過了,你別起來了,夜裡涼。」
說完,他便阻止了夏阮起身的動作。
夏阮抬眼看著他。在昏暗的燭火下,他笑的像三月暖風,又像是初綻的蘭花,奪目極了。
夏阮忍不住伸出手,然後撫上他的面頰,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麼。
前世,她便知道這個人奪目,可是如今看著,她覺得這個人比前世還要吸引她。難怪清河公主一直耿耿於懷,清河公主身邊的墨殤又妖又媚。像是絕世的美人一樣。可是就算是她見過那樣的墨殤,依舊覺得她的丈夫才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清雅俊逸的面目,唇畔永遠都掛著淡淡的笑,做任何事情從容不迫……更像是從水墨畫裡走出來的謫仙。
「怎麼了?」蕭九見妻子神色有些癡傻,笑意越來越濃。「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夏阮收回神來,有些尷尬的挪開眼:「剛才有……有……蚊子,現在沒了……沒了。」
蕭九看著自己的妻子,連耳朵都泛著淡淡的紅暈,便也不再揭穿她這個漏洞百出的謊言。
現在已經是深秋了,又從哪裡來的蚊子呢?
蕭九上了床榻卻沒有急著睡覺,他只是捧著夏阮剛才放在一邊的醫書看了起來。
夏阮側過身子看著丈夫斜倚著。長髮已經放了下來,散披在肩頭。那雙經常帶著笑意眼睛,此時依舊溫柔。似乎注意到夏阮在看他,於是蕭九側過身,笑的淺淺淡淡:「吵到你歇息了?」
夏阮將手放在胸口上,她覺得自己脆弱的心肝又蹦了起來。低聲道:「沒有,侯爺你最近也累了,這些書等以後空了再看吧。」
這幾日大皇子的事情讓蕭九已經沒有好好的睡上一覺,若不是她今日歸來,蕭九怕又要徹底處理事情。
她剛回府便見過了蕭原喜。那個孩子和從前一樣,依舊乖巧懂事,還親自煮茶給她喝。雖然這茶的味道不如何,卻依舊讓夏阮高興的笑了起來,似乎所有的疲憊都在那一刻消失的乾乾淨淨。
「三嫂……三哥……不……不睡覺。」蕭原喜等屋子裡的人退下之後,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嘴裡的話說全了,「管……你管……管。」
蕭原喜一張小臉終於有了血色,此時也會對著夏阮撒嬌,而不是整日不再說話。
夏阮笑著回答:「好。」
她是蕭九的妻子,有些事情她的確應該多關心。這段日子她一直在宮中,雖然略微能猜到外面的局勢,但是也不能徹底的明白那種緊迫感。她不是蕭九本人,所以怎麼樣也不能體會到那種感覺。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讓蕭九不要太累,在暗裡地也可以幫丈夫多一些。
和安貴妃做的交易,她不會虧。
蕭九沒有說話,只是起身將燭火吹滅,才慢慢地走了回來。
等蕭九上了榻,便伸出手將夏阮攬在懷裡,夏阮聞見了蕭九身上熟悉的味道,閉目沒有再說話。
此刻,她覺得安穩。
過了一會,蕭九才在夏阮濕潤的嘴唇上輕輕一吻:「睡不著嗎?」
「嗯。」夏阮沒想到自己裝睡也會被蕭九發現,於是乾脆瞪大了雙眼,「侯爺不困?」
蕭九又忍不住吻了吻夏阮的額頭:「阿阮,我……」
蕭九說了一半,便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
夏阮似乎也覺察出蕭九的不對勁,於是側過身子,然後微微抬起頭看著蕭九。月光下,蕭九的容顏有些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卻又有一種朦朧的俊美。
「你在想什麼?」夏阮此時精神很好,她回來之後覺得困乏便多睡了一會。此刻醒來之後,她反而不覺得困了,於是便試探道,「不知能不能為侯爺分憂。」
蕭九忍不住輕笑出聲,然後像個孩子一樣,將頭埋在夏阮的脖頸處:「自然是能的。阿阮,我要當父親了。」
他的嗓音低沉,在她的耳邊呢喃的聲音,讓她忍不住一顫。
她能清楚的感覺到,丈夫似乎想要壓抑住內心的狂喜,但是又覺得有另一種情緒在蔓延,似乎還有些哀傷。
夏阮伸出手,然後緊緊的抱住了丈夫,聽著他心跳劇烈,如同擂鼓一般:「嗯,你要做父親了,開心嗎?」
夏阮說完,便握住了蕭九的手,然後將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他在這裡,再過幾個月,你便能見到他了。」
蕭九抬起頭,眼裡露出一絲喜悅。
這些事情蕭九從前從未敢想過。
他一直認為,愛一個人就是要讓那個人幸福,無論是得到還是祝福,只要那個人幸福,那麼他便心安了。可是後來,漸漸地他發現,這些想法越來越不能滿足自己,他想自己的心上在人自己身邊,對著他笑對著他悲傷,她的每一天他都能在她身邊,最後兩個人一起老去。
這些年來,他的身邊不乏有追求者,閨閣裡的女子大多嬌羞,但是也有人送東西傳情到他手裡。包括清河公主的暗示,其實他全部都看的明白。
可是這些人裡,又有幾個是真心的?
若是他不是長安侯,若是他沒有這樣容貌,那麼這些人還會陪伴在他身邊嗎?
不會……她們不會多看他一眼,
在他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是夏阮安慰他。在他進京差點遇害的時候,是夏阮派了人來保護他。
那個時候的他,什麼都沒有。
而夏阮,似乎也不奢求他能回報什麼。
蕭九想,或許就是在那個時候,他便下定決心一定要娶夏阮。
他不是什麼君子,他能給妻子幸福,又何必讓外人到她的身邊。
人這一輩子,身邊有個熟悉你的人,有個你愛她而她也愛你的人,那麼便能攜手到老。
畢竟,真心能換來真心,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阿阮我很開心。」蕭九想到這些,,抱住夏阮又緊了緊,「有你在,真好。」
他說話的熱氣讓她的耳朵有有些微癢,夏阮不禁想推開蕭九一些:「癢。」
蕭九沒有再說話,只是用溫熱才唇在她的額頭、耳邊、臉頰細細的的親吻,像是在親吻世上最罕見的珍寶一般小心翼翼。
夏阮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然後躲避蕭九的吻:「侯爺若是不睡,明日早朝怕是起不了身了。」
「那就不起來。」蕭九輕輕地說,最後有些不甘地說,「不起了。」
明知道蕭九說的是氣話,但是夏阮依舊覺得很甜蜜。
她何嘗不希望這個夜晚就這樣永遠長,不會有天明。這樣,她便能和身邊的人,不再為那些事情而憂愁。
無論是大皇子也好,還是六皇子和四皇子也罷,甚至是建廣帝心裡那個該死的想法,他們都統統的不再去多想。從此,便過兩個人的世界。
只是,那個夢太美好了,美好到夏阮都不敢多想。
「阿阮,再過幾年,再給我幾年時間。」蕭九過了半響,才低聲道,「再過幾年……」
若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心有靈犀,夏阮想應該便是現在這個樣子,她心裡想什麼,蕭九居然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好。」夏阮回答。
蕭九淺淺的笑著,最後緊緊的抱住懷裡的妻子,和她的臉頰貼在一起。
似乎這樣,他們便能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