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長安侯府中。
蕭九手中執著黑子,白皙的手指修長,在黑子的襯托下,更顯得如同罕見的古玉一般,泛著絲絲光澤。
他唇畔掛著淡淡的笑意,過了半響才將手中的棋子擱在棋盤上。
「我……輸了。」少年露出一絲錯愕的笑,「爹爹說你棋藝精湛,我還以為爹爹說笑來著,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少年忍不住又咳嗽了幾聲,在一邊的小廝趕緊遞了藥上來。
少年笑著擺手,「秋分,這都是老毛病了。既然都出來了,你就別讓我吃這些東西了。」
說完,秀氣的長眉微蹙,看樣子倒是真的怕這些苦藥。
秋分有些不甘,他擔心少爺的身子,又忍不住道:「就吃這三粒?」
少年這下有些生氣,將頭又撇開了一些:「不吃。」
秋分見少爺這樣,也不敢再說什麼,只能暗暗的歎了一口氣,慢慢的退回了少爺的身後。
蕭九看著少年這樣,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濃,他十分的明白這個少爺的感受。
他也怕極了吃藥……
前些日子他被夏阮看到了身上的傷痕,於是從那一日開始,夏阮沒事總會找杜若給他開不少的補藥來讓他來補身子。其實,補藥也就算了,這些補藥味道太苦,黑的像是墨汁一樣,蕭九每次喝那些藥,眉頭都會皺成一團。
平日裡善解人意的夏阮,似乎在那個時候選擇偶然失明,看不見他尷尬的樣子。
蕭九後來才知道,是杜明說漏了嘴。
杜明本就是夏阮身邊的人,夏阮想知道什麼,他也沒有讓周圍的人刻意隱瞞。所以,杜明就將他在洛城的所有事情告訴了夏阮。
這些補藥,是夏阮吩咐杜若,專門找的又補又苦的藥來給他用。
夏阮是生氣。他不顧及自己的身子,更是不將這些事情告訴她。
夫妻本該是同心一氣,她不想在自己生病的時候,還渾然不知。
夏阮。是真的想做一個好妻子,所以很多事情都會幫他思慮周全。
譬如……此次進宮。
「世人都說長安侯棋藝好,不過在在下看來,長安侯最厲害的不是棋藝,而是……」少年露出一絲無暇的笑容,將棋盤上的白子一粒一粒的撿起,「長安侯最厲害的,應該是畫技。」
蕭九露出一絲淺笑,嗓音如玉石碰撞發出的清脆之聲:「白少爺怎麼這樣說?」
「我曾有幸見過長安侯的畫技,不過……我覺得長安侯畫人似乎更傳神一些。」被稱做白少爺的少年。微微的瞇起眼,「我只是見過一次尊夫人的畫像,便在白馬寺將她認了出來。長安侯,什麼時候你也幫我畫一副,這樣我爹爹便不會時不時說掛念我。非要找這個由頭來瞧我還逼著我喝苦藥了。」
說完,少年長歎一聲,言語裡帶著一絲不滿。
坐在蕭九面前的少年,姓白名硯殊字子上,是白東鶴也就是四皇子身邊的西樓先生,唯一的血脈。
只是白硯殊出生後,身子便一直不好。所以被西樓先生寄養在白馬寺。
西樓先生會時常會白馬寺,也是去看望白硯殊的。
這件事情,沒有幾個人知道。
在大半年前,白硯殊曾和夏阮見過一面,當時白硯殊一眼便認出了夏阮,於是還戲弄了一番夏阮。
他告訴夏阮。自己是白西樓,結果夏阮根本沒有當真,連拜訪都未曾來過。
那時,白硯殊多少有些奇怪。
按理說,夏阮若是知道他是父親。應該老老實實的來拜訪,可是夏阮壓根當他這個人沒有出現過一樣。一時間,白硯殊覺得夏家這個三小姐,是個不簡單的人,難道是想玩欲擒故縱的遊戲?
結果,白硯殊將這些疑惑告訴自己的父親,卻被父親訓斥了一頓。
「你以為蕭九看上的女子,是一般的人嗎?」西樓先生無奈的搖頭,然後看著兒子糊塗的樣子,點醒他,「她沒有在當場揭穿你,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她知道你不是我,你不要小看了這個女子,她和你以前認識的人不一樣。」
白硯殊嘟嚷了幾句,不甘道:「怎麼會,我瞧著她長的小小瘦瘦的,一張臉上什麼都寫的清清楚楚,根本不像是什麼心有城府的女子。」
西樓先生被白硯殊氣的吹鬍子瞪眼。
「我告訴你多少次。」西樓將手放在白硯殊的額頭上,然後推開一些,「若是看一個的樣貌,便能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我現在還能和蕭九和四皇子打交道嗎?你什麼時候,能聰明一些。」
白硯殊哼了一聲,又湊近一些:「我也很厲害啊爹爹,我的棋藝可好了。」
「你還有臉說你棋藝好?你棋藝好還會輸給夏家三小姐?輸給一個女子。」西樓先生冷哼了一聲,「等我手裡的事情忙完,我就送你去長安侯身邊,多跟著他學一點也是好的,怎麼他沒大你多少,比你卻沉穩多了。而且,杜家那位大夫,我瞧著也不是個簡單的,沒準能醫好你的病。」
白硯殊一聽,便撇了撇嘴。
他知道自己父親的意思不能違抗,只是,他等了快大半年年,以為父親都將昔日的話忘記了,卻被送到了長安侯府。
不巧的是,長安侯夫人剛入宮了。
蕭九將棋盤上的黑子撿完,才慢慢地說:「我不喜歡畫人像。」
他這一生只願畫一個人。
從前,蕭九學作畫的時候,教他的師傅說:「你的景色畫的好,但是人像……略差,感情很乾澀。若是不投入感情,這畫出來的人像,也是死的不會讓人覺得活靈活現。」
那個時候,蕭九便知道自己的弱點,也不再去試著觸碰畫人像。
後來母親告訴他,要將夏家三小姐說給他做妻子的時候,蕭九曾在暗中偷看過幾次夏阮,心裡就被一種莫名的情愫佔據了。
慢慢的,他又試著畫人像了,只是筆下的人永遠都是夏阮。
開心的,生氣的,發怔的……滿滿都是那個人。
只有心裡都裝著那個人,才能讓那個人出現在自己的筆下。
白硯殊自然不懂蕭九為何會這樣講——
蕭九之所以能接近父親,是因為父親是個愛畫之人。
在洛城的時候,蕭九便遇見了父親,當時父親對於蕭九的確有些不屑。大秦當年的建立,先帝說有白家的功勞,其實白家的功勞很大,若不是祖上勸先帝一舉拿下前朝某個要道,也不會如此順利的建立起大秦。
父親,自然有高傲的資本。
但是,父親也有弱點,惜畫如命……
他當時曾不聽父親的囑咐,特意跑去洛城玩耍,他想看看沙漠到底是什麼樣子。結果,在路上就覺得身子不適,等秋分將他送到父親身邊的時候,他已經是有些神智模糊了。
白硯殊自小被父親寵溺,這次也知道自己是玩過頭了。
但是他一直都住在白馬寺中,從未見過外面的天地是什麼樣子。他是男兒身,又怎麼想被那小小的寺廟束縛住呢?
好在,蕭九身邊的杜明是個厲害的大夫,給了他開了幾味藥調理身子,他的身體才略轉好一些。
拿人手短……
蕭九幫了他,父親也不好再婉拒蕭九的好意。
其實,讓父親動心的,不止是蕭九精湛的畫技和棋藝,蕭九是個聰明又懂得隱忍的人,父親很欣賞蕭九的這一切。
四皇子也是因為隱忍懂蟄伏,父親才出山輔佐四皇子。
白硯殊是個貪玩之人,他曾在父親和蕭九談話的時候,偷偷的跑到了蕭九的房間。他見過蕭九的畫,想偷幾幅拿回去,結果就在這個時候,他在蕭九的枕下,發現一副已經有些破舊的畫像。
當時,白硯殊有些震驚。
他以為蕭九將好的畫像藏了起來,沒有告訴父親。
結果白硯殊就打開了畫像……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漂亮的妙齡女子,只見女子笑的純善,眼裡如同清澈的泉水,像是最無害的人。
白硯殊有些震驚,這個世上有如此乾淨的人嗎?
他還沒有想太多的時間,蕭九便和父親從外面走了進來。
於是,父親也看到了他打開的畫像。
「這是……夏家三小姐?」西樓先生有些尷尬的說了一句,因為白硯殊和西樓先生都發現,蕭九的笑意極淡,似乎下一刻便會發作。
這讓白硯殊忍不住退後了一步,然後虔誠的說:「對……對不起。」
過了很久,蕭九才道:「無礙,只是白少爺,以後不要再碰別人的東西了。有些東西,碰不得。」
蕭九的言語,不像是在開玩笑。
白硯殊垂眸,他有些害怕這個樣子的蕭九,清冷的像是陌生人一樣。
因為這件事情,西樓先生又訓斥了他一頓,最後狠心將他有送回了白馬寺。
剛回寺廟那幾日,白硯殊當真是無聊極了。
可是,卻不想在半月後,他遇見了畫像上的女子。
女子笑的淡雅,純善的面目如同這世上初綻的花朵。
白硯殊想,夏家三小姐,的確很奪目。難怪蕭九那樣的人,會喜歡上這個人。
她,和別的女子,似乎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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