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緊緊地盯著她,像是要看穿她的內心在想什麼一樣。
夏阮被這樣的眼神看著,渾身發僵。
眼前這個女子,比誰都工於心計,她必須要萬分小心。
「小葉,你出去吧。」太后轉眸看著身邊的葉嬤嬤,「哀家想單獨和長安侯夫人說會話。」
葉嬤嬤臉色有些為難,但是見太后的神色堅定,便知自己說多無用。
她伺候太后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快記不清有多少日子了。
從太后進宮開始,她便一直跟在太后身邊。
這麼多年來,她早已知道太后的脾氣。
「老奴知道了。」葉嬤嬤慢慢地退下,只是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夏阮。
這個容顏純善的女子,真的如她的表面那樣無害嗎?
葉嬤嬤不敢肯定。
只是在心裡暗暗的歎了一口氣。
太后無聲的笑著,眼也不眨的看著夏阮,口中慢慢道:「過來,陪哀家說說話。」
夏阮乖巧的走近了一些,這個時候她才看清楚了太后現在的樣子。
她消瘦臉頰上沒有一點肉,容顏佈滿了皺紋,鬢髮全部都變成了銀色,臉色更是蒼白。
此時的太后,生命已經快要枯竭了,或許只要等那麼一會,太后就會西去。
「坐吧。」太后側目看了一邊的凳子,眼角浮現一絲疲憊,「站著也不嫌累的慌。」
太后是真的累了,說話都有些有氣無力。
整個人憔悴極了。
「多謝太后。」夏阮還未坐穩,便見太后的笑容愈發加深。
太后雖然笑著,但是目光冷厲,她的嗓音沙啞:「哀家聽聞,你曾去過西域?」
夏阮抬起頭,有些疑惑的看著太后,半響後才道:「回太后話,臣婦沒有去過。」
「是嗎?哀家也沒有去過。」太后忍不住笑出了聲。眼裡浮現了一絲期待的神色,「但是哀家,卻想去瞧瞧,那裡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地方。哀家聽聞。李安曾經去過那個地方,所以哀家便以為,你也去過。就算沒有去過,起碼也聽說過這個地方。」
夏阮垂眸,她的確是去過西域。
只是,那已經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那些回憶翻湧而來,迅速的侵佔了她的腦海。
好的,壞的……還有她整日都不能忘記的血腥。
那個時候的她,一心想要多賺些銀子,或許是真的窮怕了。覺得要有很多很多的銀子,才能讓她安心。
所以在硃砂提出讓她一起做生意的時候,夏阮雖然有些錯愕,但是卻依舊想去試試。
她不能懦弱,她若是懦弱了。她便會挨餓夏雯會受凍。
夏阮將自己能得到的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夏雯,那個時候的她渴望親情,所以夏雯提出什麼,她全部都會答應。或許是寂寞太久,當蕭九出現的時候,明明知道那個人不好相處,卻依舊會在他的面前自言自語說很多話。
夏阮想起前世蕭九和她說的第一句話。不是感謝她的救命之恩,而是說了一句:「你真的是酒樓的掌櫃的嗎?為何會這樣閒。」
聽了蕭九的話,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寂寞太久了,孤單太久了,所以當身邊有人陪著她說話的時候,她才會不停的說瑣碎的事情。
只是。那是夏阮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示弱。
因為她從未想過,自己以後的人生,會和蕭九有太多的來往。
沒有來往,便不會有顧及。
夏阮回過神來,才回了一句:「臣婦不知表哥是否曾去過西域。但臣婦的確聽說過西域的事情。」
太后會在此時提及李安,是夏阮沒有想到的。
李安去西域的事情,京城裡有不少的人都知道。但是後來,李安去過西域的事情,也漸漸地被人遺忘,而李安也不再開口提起這些事情。因為從西域歸來,李安生病了。那一場高熱,讓李安徹底的遺忘了那些日子的記憶,一點都不記得了。
杜明曾經和夏阮說過李安這種病情,是因為受到了太大的刺激,所以自己選擇遺忘了。
也就是說,這段記憶其實還在李安腦海深處,只是太深了,李安不願想起,便真的遺忘掉了。
當然,也許再過幾年,李安沒準又想起這些事情了。
太后的眼裡露出一絲笑,聲音很低:「哀家也是聽外人說起,李安曾去過西域。不過,他去不去過不重要了,哀家只是想知道那個地方,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是一片荒蕪,是不是沒有任何人煙,舉目全是沙漠。」
「太后說的沒錯,的確是那樣。」夏阮無聲的輕歎,她一點也不想起自己當年的西域之行,可是此時太后已經在隱隱約約的警告她了。若是她不說出太后想知道的,下一次太后想見的人便是李安了。
這宮中有本事的御醫不少,總有辦法讓李安想起西域的事情。
只是夏阮心裡的疑惑也更大了,太后為何想知道西域事情。
西域對於大秦而言沒有任何威脅,畢竟那些小國人數不多。而且只要斷了他們的水源,這些人就會面臨丟失生命的危險。
夏阮添了一句,「臣婦聽聞,那邊的水源極其珍貴。有不少的鎮子,便是因為泉水枯竭,最後所有人都要搬離那個地方。等這個城裡的人走完,基本也就荒蕪了。」
「是嗎?」太后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夏阮,「那麼,那個地方又有什麼好的呢?為何還有人,一心想要前往。更有些人,一點也不想離開。」
想去西域的人很多,只是這群人中,除了亡命之徒便是商人。
前者想要保住性命,後者想要多賺些銀子。
這個世上沒有一個商人會嫌棄自己銀子太多,他們的心永遠不會被滿足。商人們更像是饕鬄一樣,有著無窮無盡的胃口。
夏阮笑意不減:「太后說的是。」
進入鼻翼之間是濃郁的檀香味,這種香味讓夏阮覺得有些刺鼻,而且居然還覺得有些噁心,想要乾嘔。
她深深的吐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一些。
這個裡屋擺放了不少的佛像,四周還能看到不少的經書。
太后順著夏阮的目光看去,然後笑的有些澀然:「你信佛嗎?」
「不信。」夏阮絲毫沒有猶豫,在太后面前。她沒有必要說假話。因為就算她撒謊,這個人也能發現她的異常,到時候惹怒了太后,遭殃的還是她自己,「臣婦是個平庸之人。」
太后默然。
她知道夏阮話是發自內心的。
她沒有對自己撒謊。
或許是聽過了太多奉承的謊言,此刻在聽到夏阮沒有奉承她說信佛,倒覺得有些新奇了。
只要是住在京城裡的達官貴人,便沒有人不知道她是信佛的。
這些年來,太后也經常會收到不少的經書和佛像,送禮的人還告訴她。說他們和她一樣,虔誠的信佛。當時,太后覺得有些可笑,她信佛不是真的相信這個世上有鬼神,而是她不得不去信佛。
如同夏阮說的一樣。她亦是個平庸之人,她不信佛。
可是先帝信佛,先帝覺得信佛之人都是仁慈的,她便也開始學著信佛。
為了不讓先帝發現她的破綻,在這些事情上,她的確做的很投入。等先帝仙去之後,她還深信自己是信佛的。
她做的太好。周圍的那些人,對此更是深信不疑。最後,連她自己的兒子,都這樣認為。
後來,他們送來的東西也是為了投她所好。
只是沒有人問過她喜歡不喜歡,他們看到的不過是表面的東西。
太后啞然失笑:「哀家其實也不信。可是又不得不信。很多事情,他們只是想看表面的東西,哀家信了那麼多年的佛,可是現在眼看不行了,這些享用著香火的神明們。卻不願意給哀家多一點的日子。」
夏阮挑眉,心裡有些驚訝。
太后不信佛?
這個消息就好比*柯告訴她,他不喜歡銀子一樣,讓夏阮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可是一個將死之人,當真沒有必要欺騙她,而且還是高高在上的太后。
「哀家不行了,哀家曾經有很多的東西。可是到這一刻,哀家才知道,哀家擁有的東西,是多麼的可笑,像是雲煙一般,一樣也帶不走。」太后說到這裡,臉色變的有些凌厲,「所以長安侯夫人,哀家今日來找你。實則有兩件事。其一,哀家想和你說會話。其二,哀家想要你手裡的茶園。」
夏阮的心被狠狠的一擊,整個人露出錯愕的神色。
太后和她扯了這麼多沒有用的事情,最後的目的居然是想要她手裡的茶園。
夏阮清楚,自己手裡的茶園的確不少,但是太后拿來又有什麼用呢?
而且只要太后願意,這天下又有什麼東西不是她的呢?
太后斂起笑容:「哀家聽聞長安侯是個極其穩重的人,先帝以前一直很欣賞這樣的人。哀家想了很久,如今先帝身邊,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人陪伴了。他一個人在地下,應該會很孤寂吧?不過,蕭家的人若是知道南蕭能有這樣的作為,想必也是想見見他的。」
太后的話,像是刀子一樣刺中了夏阮的心。
此時的太后撕破了表面虛偽的面具,面目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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