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阮說完話之後,面色如常。
兩枚簪子一比,岳氏手裡的翠玉簪子便暗淡失色。
屋子裡又恢復了靜逸。
這等於是夏阮又給了二姑奶奶一巴掌。
老夫人將擱置在桌上的佛珠重新拿了起來,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衛氏。
衛氏心裡多少有些慌亂,她如今也拿捏不準,自家表妹和李家還有沒有來往。
她從前原以為李長月被送去莊子上,這就代表李家不在乎這個女兒了。可是誰也沒想到,三年孝期一到,李長風會親自去接李長月回李府。
若李家是真的在乎這個女兒,為什麼這些年老爺在李長風面前提起李長月,李長風便眉頭緊鎖,不再多言。
當年,明明都吵成那個樣子了……
「不過只是一些莊子……」衛氏朝著出神的李氏說道,「表妹你又何必執意如此呢,這畢竟是翠柳……」
岳氏聽了這話,臉上掛著冷笑。
等了一會,見李氏不回答,衛氏忍不住又喚了一聲:「表妹?」
李氏眼裡漸漸地恢復了清明,她看了一下身邊的夏阮,才緩緩地道:「東陽縣那邊的莊子雖說是我的嫁妝,但畢竟是三哥攢了許多年的東西。我若是賣了出去,來日三哥問起,我又有什麼臉面作答。如今的三哥,他……」
李氏欲言又止,卻讓老夫人臉上的淺笑慢慢的斂了起。因為李氏這一句話,就等於婉拒了岳氏的提議,老夫人的面上多少沒有光。
岳氏瞧見老夫人的神情,目光漸漸地冷厲了起來,言語裡帶著幾分輕蔑:「不過幾畝莊子,當真因為岳家能瞧上那些東西。今日,你既敢讓貼身丫鬟來偷我的簪子,明日,你就敢做出更離譜的事情。若我們趕你們走,知道的人便會說岳家人是菩薩心腸,不計較這些。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岳家如今沒了規矩,連一個下人都不敢罰了。」
其實這話說的已經很清楚了,若是不將莊子送給岳氏,那麼今日翠柳必死無疑。夏阮知道,母親這些年早已將翠柳當做親人一般,不可能讓岳家人如此對待翠柳。但是,岳家開口就要母親手裡的那些莊子,其實也等於拿了母親的命一樣。
母親而今能在夏家站穩腳跟,皆是因為她有著豐厚的嫁妝。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這豐厚的嫁妝,不止大伯母在窺視,連如今這些遠親也不例外。
「岳夫人說的是,若下人造次這就是亂棍打死都不足惜,可如今……」夏阮說到這裡的時候,淺淺一笑,「前些日子還有人和我提起說,當今聖上喜歡仁義之人,想必侯爺也是如此,是個宅心仁厚的好人。翠柳是我娘親的陪嫁丫鬟,來日若是三舅問起,這事要如何啟齒……而且,這些日子翠柳一直幫我保管這簪子,若不是我遣她去找陳媽媽請大夫,她也不會將簪子放我手裡。畢竟做丫鬟的手裡,哪裡能有這樣貴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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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阮這一席話,說的誠懇至極。
老夫人握住的佛珠又緊了緊,眉目間多了幾分愁緒,她側目打量起夏阮,才緩緩地開口道:「李夫人身體不適?」
夏阮微微一笑,對著老夫人行了個禮才作答:「母親有了身孕又加上長途勞累,便染了風寒。今日見母親燒的厲害,我才敢斗膽去找陳媽媽,讓陳媽媽通傳表姨給母親請一個大夫。只是,等了一日也不見有人過來。我想肯定是陳媽媽這些日子太忙了,才會將這樣的小事不放在心上。可母親燒的都快糊塗了,我便讓翠柳再次冒昧的請陳媽媽。只是沒想到,陳媽媽不在表姨屋裡,而是……」
陳媽媽一聽這話,眼睛都瞪大了。
這府邸裡的人皆知二姑奶奶和衛氏不和,夏阮這一說,旁人會以為她生了二心。
陳媽媽住的地方和二姑奶奶住的地方完全就是一東一西。若是翠柳來找陳媽媽的話,絕對不可能踏入東苑。可陳媽媽又不能反駁半句,畢竟今日一早,不少人都瞧見了夏阮來西苑找陳媽媽。
陳媽媽趕緊跪在了地上,急忙的辯解道:「老夫人今日三小姐的卻來找過老奴,可是老奴絕對沒有瞧到翠柳。」
這話一說完,陳媽媽就覺得有些不對。
她這樣不就等於承認,自己擱置了給李氏找大夫的事情嗎?陳媽媽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自己匆忙都回答了什麼話。
「怎麼會?」夏阮露出驚訝的神情,「我記得母親說過,翠柳可不是第一次來這裡,莫非表姨換了院子了。」
說到這裡,夏阮緩了一會,又添上一句:「母親都快燒糊塗了,心裡惦記的全是三舅,又哪裡功夫還能惦記其他的東西?」
這話帶了十足的諷刺,聽的岳氏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在馬車上時,李氏曾和夏阮說道:「岳府大,你不要亂走,若是想要去逛逛,讓翠柳陪著你。當年,我和翠柳有幸到過岳府做過幾次客。」
夏阮今日去找陳媽媽,自然就敢肯定衛氏沒有換院子。所以翠柳是不可能會找錯地方的,除非……有人故意讓翠柳上當。
屋子裡又再次變的靜了起來,如今演變成這樣是岳氏萬萬沒有想到的。
岳氏抬頭狠狠的瞪了一眼夏阮,可夏阮卻瞧著李氏,一點感覺都沒有。
老夫人咳嗽了一聲,側目看了一眼門口,似乎有些出神。
「是奴婢的錯,是奴婢的錯。」
此時站在門口的一個穿著蔥綠花綢小襖的小丫鬟跪在了地上:「都是奴婢的錯。」
「琴兒?你錯什麼了?」唐景軒此時才開口說話,眼裡露出幾分狡猾,「怎麼回事。」
琴兒低聲抽泣道:「今日二姑奶奶說讓奴婢送這簪子去西苑,給大夫人瞧瞧。奴婢在路上瞧見了翠柳姐姐,便一心想著偷懶,讓翠柳姐姐幫奴婢送去。卻未想到,被會世子撞見,奴婢害怕世子會責怪,才敢黑了心說是翠柳姐姐偷了二姑奶奶的簪子。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唐景軒故作痛心疾首的樣子,氣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這個刁鑽的東西,居然敢信口開河,讓我做了惡人。」
琴兒已經嚇的魂不附體,依舊咬緊了牙關,跪著走到李氏身邊:「李夫人,求求你了,饒恕了奴婢吧,奴婢真的知道錯了,你是菩薩心腸,你就饒了奴婢吧。」
李氏有些不安的看著夏阮,她怎麼也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
夏阮瞧見琴兒花容失色的樣子,心裡卻生不起一絲憐惜。
一個小丫鬟,哪裡敢亂冤枉客人,這背後必定有人指使。
可如今她知道是問不出來了,因為岳家早就計劃好這一切。
夏阮只能裝作痛心的樣子道:「下作的東西,若是我母親今日饒了你,日後個個都跟著你學,這惡名誰來承擔。今日是世子扛著,來日莫非要侯爺和岳夫人幫你們擔著嗎?」
琴兒一聽,臉色慘白。
琴兒明白,夏阮這話,是要置她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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