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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冰正看著圖紙,方真的轎車來到了現場,薛冰愣了一下,方真來這個地方幹什麼?這個方真向來耿直,很受省紀委領導的器重,他一向跟薛冰並沒有什麼深交,想來是奉行君子不黨的原則吧。
看方真下了車,薛冰迎了上去,笑著跟方真握手,說道;「老方啊,你怎麼來了?」
方真神態略顯疲憊,笑了一下,說道;「出來辦事,路過這裡,看到你就過來看看啦。」
薛冰心裡奇怪,這條公路尚未開通,方真說路過,估計是特意路過吧。
薛冰笑著說道:「你身體不好,聞得慣這裡的瀝青味道嗎?」
方真說道:「沒事了,你都能聞得慣,我又有什麼聞不慣的。」
兩人一起就走進了指揮小組的辦公室,這是一個臨時建築,裡面的條件很簡陋,秘書給兩人到上了茶。
方真說道:「薛市長,我怎麼覺得你的工作方法有問題呀?」
薛冰知道這方真的脾性,對其直言不諱也不見怪,笑著說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方真說道;「我知道這環城公路很重要,可是也不需要一個市長全面靠上來吧?是不是應該放權下面多做一下,什麼都親力親為,還不把你累死?」
薛冰笑了,說道:「累倒不會累的,我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其他工作還有別的同志去做。再說,工程已近結尾階段,很多事情比較複雜,我在現場,能夠調集一切力量及時解決問題,有利於工程及時竣工。」
方真看秘書已經出了辦公室,笑著說道:「薛市長怕是出來躲清閒的吧?」
薛冰笑笑說道:「老方啊,我們都是一定級別的幹部了,別說這些捕風捉影的是非,傳出去影響團結。」
方真說道:「你倒是很顧大局,可是人家那?」
薛冰不想就這個話題深入下去,就笑著問道:「不說這個了,你今天跑來幹什麼?」
方真搖了搖頭,說道;「我心裡氣悶,就學你也出來轉轉。」
薛冰說道:「不是我說你,你的心臟不好,別去跟什麼人生悶氣,看開一點就好了。」
方真說道:「我倒是想看得開,可是事情太氣人,剛剛檢察院有個案子被逼著撤案啦,齊州成了某些人的一言堂了。」
薛冰笑著問道:「什麼人敢捋你老方的虎鬚啊?」
方真說道;「人家官比我老方大,霍書記嘛。」
薛冰愣了一下,他聯想到了紡織賓館霍弋的情人郭萌借助霍弋的權勢,低價購買國有資產的案子,看來這個霍弋開始越來越不按照軌道走了。
薛冰說道:「怎麼了,案子牽涉到了霍弋同志了嗎?」
方真說道:「暫時還沒有,不過有證據表明,馬維在其中上下其手。不知道為什麼,霍弋同志很堅決的維護了馬維。」
薛冰笑了,說道:「馬維是霍弋同志剛剛提拔起來的,這個時候讓他出事,霍弋同志很沒有面子的。」
「我認為不算是護短那麼簡單。」方真就把孟廷一案的經過說給了薛冰聽,「這裡面比較蹊蹺的是,這一千萬轉給了誰,誰又把這一千萬補了上去?」
薛冰說道:「難道這兩個不是一家?」
方真說道:「很難說,所有的調查都停止了,我們沒辦法確認究竟是不是一家。」
薛冰說道:「這個高凡同志也是,既然已經有了足夠的證據,應該先將孟廷定罪,怎麼就將他放了那?」
方真苦笑了一下,說道:「高凡這個同志還是有一定的原則性的,這件事情原本岳尚打過兩次電話,讓高凡放人,被高凡頂住了,後來霍書記親自出面,高凡見錢已經補上了,這才妥協的。」
薛冰說道:「下面的同志確實也不容易。」
方真說道:「我把這個情況跟上級紀委作了匯報,想要繼續追查下去,上級紀委卻並不支持,說證據並不充分,不能貿然的啟動對馬維的調查。哎,難道眼睜睜看著罪犯逍遙法外嗎?」
薛冰看了方真一眼,他突然明白了方真來這裡的用意,他跟自己一樣陷入了孤立的困境,想要在自己這裡尋求支持。可是眼前的局面自己都不能有所作為,又談何能幫得上方真呢?
薛冰苦笑了一下,說道:「老方啊,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那。」
方真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霍弋同志原本在這裡經營過幾年,此次再度以書記的身份回到齊州,收拾起局面來自然很容易,你薛市長要不是處境困難,也不會躲在這裡聞瀝青的臭味。」
薛冰笑了,說道;「很臭嗎?我倒沒覺得,做起事來就把什麼都忘記了。」
方真說道:「薛市長是個實幹的人,這我知道,可是難道我們就這麼放手不管嗎?聽任馬維胡作非為?」
薛冰說道:「那你要怎麼辦?老方啊,你要有心理準備,霍弋同志是很有政治謀略的,你這次的行為明顯是跟他對著幹,你要有心理準備,往下的路可能越來越難走了。」
方真說道:「我不怕,人正難道還怕影斜嘛?只是我不甘心就這麼認輸。」
薛冰看了方真一眼,心裡很敬佩這個老同志的風骨,自己在某些方面就做不到這一點,雖然潔身自好,可並不敢挺身而出跟不正之風對抗。這一次躲出來修路,更是有點像鴕鳥一樣。麻煩躲是躲不掉的,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像方真同志這樣挺身而出那?
薛冰想了一會兒,說道:「老方啊,有些時候我們也需要講求一點策略。我們也要看到現實的狀況,我們的實力並不佔優,有些事情並不能硬碰硬去做。」
方真看了薛冰一眼,說道:「薛市長的意思是什麼?」
薛冰說道:「上級部門不是要證據嗎?想辦法找出證據不就行了?」
方真說道;「案子已經被撤銷了,我們怎麼去找證據啊?」
薛冰說道:「案子雖然被撤銷了,可是我們檢察院的同志還在工作崗位上,相信一定會有原則性強的同志,不肯就這麼放棄。明的不行,可以私下調查。」
方真說道:「對呀,這一次檢察院幾個精幹的檢察官很不情願撤案,他們肯定會願意繼續調查下去的。」
薛冰說道:「現在也只好這樣了。我提醒你一下,現在的形勢,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要慎重。參與這件事情的人一定不要多了,要精幹,要做好長期鬥爭的準備。」
方真認真的點了點頭,他心裡很清楚,我們的檢查制度是一種合議制度,很多案件的偵查事先必須經過充分的討論,私下調查,尤其是背著市委私下調查,是一種嚴重違反紀律的事情,一旦被發現,可是要承擔很大的政治風險的。
方真說道;「這件事情就由我負責,出了問題,我來承擔,我就不相信,這些**分子能夠逃得過法律的懲罰。」
薛冰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猥瑣,他的職務比方真高,這樣的話本來應該由他說的,就苦笑了一下,說道:「老方,叫你這麼一說,我覺得自己做人做到老了,反而越做越小。這件事情你放心去查,真的要承擔什麼政治責任,我來承擔。」
方真笑了,說道:「我們不要爭了,我是紀委書記,本來就應該衝到反腐的第一線,我倒下了,你還可以繼續,你倒下了,我們大家就都完蛋了。」
薛冰拍了拍方真的肩膀,說道;「老方,我們都要挺住。」
方真點了點頭,說道:「好了,不說了,我要走了。」
薛冰說道:「今後我們多電話聯繫吧,不要常見面了,怕某些人多心。」
方真說道;「我明白,那就電話聯繫。」
薛冰將方真送出了辦公室,看著方真上了車走了,心情越發沉重起來,他聽到方真講到那一千萬轉到了香港,心裡就很彆扭,因為紡織賓館的事情,他對霍弋的情人郭萌就多了幾分關注,知道郭萌現在去了香港,不知道在香港做什麼生意。馬維這一千萬很可能是轉給了郭萌,但薛冰只是猜測,並沒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所以他並沒有把這件事情講給方真聽。內心中薛冰也不希望這筆錢轉給了郭萌,那樣的話,霍弋就洗不清干係了。
薛冰雖然對霍弋回鍋市委書記之後的行為很不滿,可是他還不想把霍弋送進監獄。所以並不希望最終查到的結果牽涉的霍弋。他跟霍弋之間恩恩怨怨很難說得清楚,霍弋對他來說,是有提拔之恩的,當然霍弋也為了一時的利益,整過薛冰。薛冰對霍弋的感情很複雜,他倒是很願意跟霍弋真刀實槍的對著幹,憑著政治實力分個勝負,倒不是要把霍弋送進監獄。就像跟葉衛紅之間的關係一樣,對手之間可以各使各的伎倆,憑實力角逐,但對葉衛紅最後淪為死刑犯他是很痛心的,是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的。
薛冰不知道,他已經被有心人注意上了,馬維很快就知道了方真去見過薛冰了,心中沒底,趕緊向霍弋作了匯報。霍弋聽完匯報,沉思了一會兒,看來這方真的背後還真是薛冰在支持。
霍弋問道:「知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
馬維說道:「具體內容並不清楚,他們把秘書支開,談了半個多小時。」
霍弋說道:「這個方真還真是個麻煩,以前沒見他跟薛冰走得很近那?」
馬維說道:「能不能想辦法把方真調走?」
霍弋說道:「現在沒什麼借口,方真很受省紀委重視,如果強行將他調開,會讓省紀委對我們有意見,也會讓我們顯得有些做賊心虛。」
馬維說道:「那怎麼辦?就這麼等著他們算計我們?」
霍弋想了一會兒,說道:「唯今之計只有釜底抽薪,方真這麼急切地去找薛冰,手頭一定握有什麼證據,要把孟廷的案卷馬上調上來。」
霍弋就打了電話給岳尚,要岳尚以政法委的名義將孟廷一案的全部資料收集上來,他要審閱。
岳尚領命,就打了電話讓齊州檢察院把孟廷一案的案卷整理好全部送到政法委來,高凡見案件已經被撤,再跟政法委對抗也沒意思,就將全部案卷移交給了政法委。霍弋看到了案卷,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看到了孟廷已經交代移轉一千萬資金到香港是受馬維指使,不由得慶幸自己當機立斷,讓馬維將一千萬補了回去,否則檢察院繼續追下去,肯定會追到郭萌,而齊州政壇沒有人不知道郭萌是他的乾妹妹,這件事情到時候一定會聯繫到他的。
這個馬維啊,做事就是不夠機密,他的頭腦有些過於簡單了。這份筆錄絕對不能流傳出去,霍弋將馬維叫了過來,讓馬維看看筆錄。馬維看完筆錄,汗就下來了,罵道:「孟廷這個王八蛋,這不是胡亂攀誣嗎?」
霍弋說道;「你呀,再做事機密一點,這份筆錄你想辦法處理一下,我不想看到他在案卷中出現。」
馬維說道:「好的,那個,這個孟廷是不是要懲治一下,這小子得了我的好處,還把我咬了出來。」
霍弋冷笑了一聲,說道:「你想幹什麼?逼他狗急跳牆嗎?」
馬維說道:「不整他一下,我心裡這口氣嚥不下去。」
霍弋說道:「你別給我添麻煩了,等過一段時間,事情冷卻下來,我想辦法籠絡一下這小子,給他點甜頭,不要再胡說八道了。」
馬維說道:「便宜這個王八蛋了。」
霍弋說道:「你有點政治頭腦,別弄得憤憤不平的,記住這件事情你就裝作不知道,尤其是不能讓孟廷知道你看了這份筆錄。把筆錄給我銷毀了,案卷想辦法給我重整。」
馬維點了點頭,說道:「好的,我去想辦法。」
於是馬維銷毀了那份孟廷的供述筆錄,找了一個自己在檢察院口的朋友,想辦法處理了一下案卷,一切從外觀看上去,毫無痕跡可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