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星期一,薛冰按照慣常的時間和節奏去上班,政府大院裡秩序井然,人們還是那麼匆忙的走過,見到薛冰,都趕緊停下來跟薛冰問好。
一切似乎還是老樣子。
可是薛冰從人們眼光中感受到了一種異樣,這種異樣帶著一種探求的成分,似乎想在薛冰身上找尋某種答案。
薛冰頓時明白,那些先知先覺的人肯定知道了霍弋將要進省工作,他們想從他身上探究的是下一步他將會如何,是升為市委***,還是留在原地不動。
薛冰暗自覺得好笑,這個社會似乎沒有什麼可以保得住的秘密,像昨天關向東還神神秘秘不肯全部兜底說霍弋要進省,今天似乎大院裡面的這些人都知道這件事情,甚至可能他們知道的比自己這個市長還要多。
這個時刻薛冰心裡是興奮的,霍弋上了一步,自己就有了機會也跟著上一步。他明白這個機會難得,越往上層,位置越少,能夠擠上去的機會就越少。即使他奮鬥了半生,也是很難得能夠得到這樣的機會的。
昨晚在家裡,薛冰已經通盤考慮過了,從各方面來看,他都是最有機會得到市委***這個位置的。自己是市長,第一副***,接任市委***順理成章,而且,龔昌同志對自己的印象也不錯,似乎也沒有理由反對自己接任市委***。不過也不是穩***勝券,薛冰明白明的暗的競爭對手還有很多,他必須小心應對,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薛冰想到了最近一個階段自己跟霍弋之間關係緊張,這個是有必要馬上緩和下來的,霍弋即將離任,他對繼任人選的***雖然不一定會起決定性的作用,可也是會影響到自己能否順利的成為市委***,薛冰可不想他在這個時候說自己什麼壞話。
薛冰記起了今天上午市裡面有一個向省體改委匯報的會議,是省體改委一名副主任要來聽取齊州關於國企改革相關工作的匯報,原本薛冰覺得這個會議自己沒必要出席,讓常務副市長田華主持匯報一下就可以了。現在形勢變了,薛冰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自己可以在匯報會上稱讚一下霍弋在國企兼併上做出的成績,從而變相的向霍弋示好一下,緩和一下相互之間的關係。
雖然有些見風使舵,薛冰卻也不得不這麼做,官場自有其運行的規律,想要在其中如魚得水,就不能太堅持己見,不能太有個性。
想到這些,做到了辦公室的薛冰打電話把秘書叫了進來,想讓他改變一下自己上午的行程安排,並且通知田華,自己要參加上午的匯報會議。
秘書推門進來的時候,薛冰聽到外面一陣喧嘩,聲音似乎像是霍弋,便有些奇怪,按說霍弋不可能這麼早來市政府這邊,便看了秘書一眼,問道:「外面怎麼這麼吵?」
秘書搖了搖頭說:「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聽到是霍***在下面會議室那裡說什麼。」
薛冰愣了一下,秘書聽到也是霍弋的聲音,就說明基本可以確定是霍弋過來市政府這邊了,他沒跟自己打招呼跑來幹什麼?薛冰心裡有些緊張,這個時候他可不希望跟霍弋之間發生什麼衝突。
既然知道是霍弋來了,薛冰無法不予理會,連忙站了起來,走出辦公室,循聲來到了三樓的會議室。
會議室的門開著,裡面傳來霍弋的聲音:「你們都看看,你們都看看,你們這裡還叫會議室嗎?」
薛冰連忙走進了會議室,就看到霍弋正在批評市政府辦公室的副主任任城。會議室裡一片狼藉,大概是週末前開晚會沒有做什麼收拾,今天早上又忙著打掃各自的辦公室,還沒來得及整理會議室。
見到薛冰走了進來,霍弋使勁一推面前的一張椅子,叫道:「薛冰同志,我們這裡是一級政府,需要維護好自己的形象,你們這個樣子讓省體改委的同志怎麼看我們齊州的領導班子?」
薛冰看了一下表,笑了笑說道:「霍***,省體改委的同志九點半才會到,我們的工作人員有時間來收拾的,你不要生氣。」
霍弋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們這是什麼工作態度?非要等到人家要來才收拾?就是有這些消極的思想,齊州市的工作才沒有一個好的精神面貌。」
薛冰越聽越覺得霍弋是在借題發揮,他想要分辨,可是一想這個時候跟霍弋沖***來,等於是將市委***和市長之間的不和擺在了眾人面前,對自己下一步的想法是很不利的,邊強壓下了自己的火氣,轉身和秘書一起開始整理椅子,收拾雜物。
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此時也聞聲趕了過來,連忙加入了收拾屋子的行列,很快屋子就收拾了出來,薛冰見收拾完,就走到了一直掐腰站在那裡的霍弋面前,說道:「霍***先到我屋裡坐吧,省體改委的同志來還有一段時間。」
霍弋的情緒已經有些平靜,他感覺到現場的氣氛有些尷尬,便說道:「不必了,國企改革是我們目前齊州市的重點工作,回頭體改委的同志來了,你們要認真匯報。」
薛冰點了點頭,說道:「好的。」
霍弋轉身揚長而去,留下薛冰站在那裡,半天沒反應過來。
回了辦公室的薛冰臉色鐵青,一直跟在身邊的秘書小心翼翼的問道:「薛市長,您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薛冰此時已經沒有了心情參加什麼匯報會議,沒好氣的說道:「沒有了,你先出去吧。」
秘書看了一眼薛冰,不敢說什麼,悄聲離開了辦公室。
薛冰心裡明白,霍弋是想參加上午的匯報會議的,大概他也是想為自己多樹立一些工作業績,可是看到會議室狼籍的景象,似乎讓他感覺市政府對這次匯報會議並不重視,讓他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糟糕。
霍弋一向以對下面要求嚴厲著稱,又喜歡現場辦公,看到什麼不滿意,往往就是一場劈頭蓋臉的批評,這一點本無可厚非。可是今天霍弋話裡話外都有把問題大而化之的意思,雖然是在說會議室沒有及時整理,可矛頭都對向了薛冰,對向了市政府的工作,這讓薛冰心中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霍弋似乎在製造一種聲勢,一種他薛冰工作並不努力甚至消極的聲勢。
這可不是一個好的兆頭,薛冰心中暗自警惕,要小心霍弋給自己下絆子。
薛冰冷靜的思考了一會,還是把秘書叫了進來,讓他改變了自己原來的行程安排,通知田華副市長,說自己要參加上午的匯報會議。
薛冰懂得什麼時候應該妥協和放低身段,這個時候絕對不是自己逞強鬥勇的時候。
匯報會議上,薛冰高調的稱讚了霍弋在國企改革中創新性的舉措,聲稱齊州國企改革之所以能夠取得令人矚目的成績,完全是因為得到了以霍弋同志為核心的齊州市委的英明領導。
講話的時候,薛冰都可以感受到自己話裡諂媚的味道,雖然心裡很彆扭,可是他的講話還是激情十足,現場的掌聲十分熱烈。
但是,會議室那場小小的風波所造成的影響不但沒有消除,反而在人們的心目中愈演愈烈。很多人私下都說薛冰本來是不需要參加那場匯報會議的,只是受到了霍弋***的批評,才不得不參加。聯想到霍弋即將離任,此刻霍弋高調的批評薛冰,是不是在表明一種態度,一種否定薛冰接任市委***的態度?
這成了齊州政壇茶餘飯後的一段熱門的八卦,人們在相互傳說中不斷地添油加醋,甚至有人說薛冰當場被霍弋批評的痛哭流涕,連連向霍弋承認錯誤,然後又恬不知恥的做了一番稱讚霍弋***國企改革的表演。
大家記起來本來薛冰是對霍弋***國企改革的方針策略持反對意見的,當時霍弋***主導實施的駿騎集團兼併二十九家困難國企的時候,常委會上唯一一張棄權票就是由薛冰投出的。現在薛冰一改前面的態度,是不是他受到了高層的批評,才不得不改弦更張,出來高調的贊同霍弋***的國企改革方針?
本來一件小事,經過別有用心的人一番演繹,甚至造成齊州很多人認為薛冰不但接任市委***無望,連市長的位置都可能不保的印象。有些有心人就偷著觀察晚上那家領導去的人多,得出的結論是除了霍弋家,再就是葉衛紅家了,於是便得出結論,葉衛紅可能接任市委***。
其實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分管組織的市委副***往往掌握了一個市的大部分重要幹部,接任市委***也是一種很正常的任命。
形勢似乎越來越明朗,省裡面一名副省長調到外省出任了代省長,東海省一名副省長的位置空了出來,很多人都在議論,霍弋是接任這一位置的最佳人選。
與此同時,齊州日報的雜談欄目***現了一些言辭犀利的批評文章,文章很有針對性的批評我們現在領導幹部工作中所存在的一些問題,例如傍大款、不遵守組織程序等等問題。一篇文章中說的某些領導幹部一味的向民營企業家靠攏,沒有原則的為民營企業家提供經營方面的便利,是新時期出現的傍大款的現象。這些領導幹部不注重民生疾苦,一味的向金錢靠攏,錢權結合,是權力被金錢腐蝕的錯誤做法。另外一篇文章則說某些領導幹部獨斷專行,不遵守組織程序,擅自就要撤掉他人的職務,甚至還一再要求其他領導同志必須這麼做,實在是一種不遵守組織紀律的行為,給我們黨造成了極壞的影響。
這些文章都說得冠冕堂皇,對很多事情做了似是而非的解讀,上綱上線,道理似乎很充足,令人無從反駁。
文章雖然在說是某些領導幹部,並沒有具體指出是誰,可是熟悉齊州政壇的人士一眼就知道矛頭是指向市長薛冰的。這些文章雖然在報紙上佔的版面很少,都是一些豆腐塊文章,不特別注意基本上都不會看到,可是薛冰還是覺得這像一根根利箭,直射他的要害。
這些文章又成了齊州政壇上關注的一個熱點,很多人拿到了當天出版的齊州日報,第一時間就去關注雜談上又發表了什麼文章,從而判斷市長薛冰又受到了什麼批評。
好強大的***攻勢啊。
處於風暴中心的薛冰卻一反常態的平靜,他每每看到報紙上的雜談文章,都認真拜讀,甚至有幾篇他還拿到市長辦公會上討論,要求副市長們引以為戒,彷彿文章的矛頭並不是針對他薛冰,而真是針對幹部隊伍中的一些存在的問題。
薛冰開始更公開,更高調的稱讚霍弋的工作業績了,某些方面甚至把霍弋和市委拔高到了一種與事實不盡相符的高度,幸好這種歌功頌德的做法是官場上很通行的,倒沒有人真的跟薛冰計較薛冰稱讚的事情霍弋究竟做沒做過。
薛冰的做法讓私下對他的議論分成了兩派,說得難聽的是說薛冰這個人太過於虛偽,做人很不實在,明明對霍弋一肚子意見,偏偏在霍弋很可能成為副省長之時,高調地稱讚霍弋,其根本目的就是想接任霍弋的市委***職務。不過霍弋***似乎並不那麼糊塗,因此薛冰的圖謀很可能不能得逞。
說的好聽的則截然相反,是說薛冰很有***家的氣質風度,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臨危不亂,很符合那種每逢大事要有靜氣的***大家的素質要求。看來,薛冰並沒有失去接任市委***可能,甚至勝出的幾率更大。反倒是霍弋有些氣量狹窄,有人說當初霍弋從政,是薛冰鼓舞他才沒有退縮,今天霍弋能夠做到這個位置,薛冰是功不可沒的,現在霍弋這麼對待薛冰似乎有些忘恩負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