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繁枝千萬片1
前台小姐一臉為難。
正在這個尷尬時候,腦後忽然響起一道男聲,「什麼事?」
林嵐狐疑地扭頭,對上了一個皮膚白皙纖瘦的男人,衣著光鮮,他的笑容有種安然的明媚感,他開口問道,「你是景理事的朋友?」
其實就連林嵐也不能肯定,他們之間到底算不算朋友,可她還是點了頭。
男人繼而望向前台,衝著客服人員吩咐一聲,「替這位林小姐通傳一下。」
林嵐當下感激的道謝,男人又是微微一笑,禮貌溫和地走入電梯,消失不見了蹤影。
而前台這邊,經過聯繫後果然順利而上。
辦公室裡的他坐在大班椅上批閱著文件,並沒有抬頭,待她走近一些,才收了筆合上文件,不疾不徐地望向她。一雙黑色眼眸,冷的像冰,優雅孤傲如他,還是那時所認識的他。一年不見,他卻還鮮活地活在她的記憶裡,此刻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她一時忘記說話。
「坐。」
他低沉的聲音醇厚,如同那一晚他手中晃動的琥珀色美酒。
林嵐拘謹地站直,輕聲喊道,「風先生。」
林嵐來到他面前坐下,他也不詢問,詢問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反是她先慌張起來。
早早就想好見面的說辭,她便脫口而出,「我是來還你手帕的。」
風景辛凝望著她,他的思緒也有一瞬的恍惚。只見她打開包,小心地拿出那塊手帕,雙手遞到他的面前。
他想到那年的偶遇。
這個女孩子,在馬路中間那樣茫然無助。下車替她解決了麻煩,她反是大哭起來。那時她的頭髮還沒那麼長,到肩膀左右,他只是想起了母親,剪短頭髮的她,抱著他哭的時候,也會委屈皺眉,像是一個受傷的孩子。
林嵐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他這才伸手接過。
手帕有著絲滑的觸覺,洗的很乾淨,保存的很好。
風景辛低頭望去。
那一角的藍色圖案更加模糊,手指觸過那幾個英文字母,忽然覺得有些遙遠。
「嗡嗡——」
按下接聽鍵,秘書的聲音打破寂靜,迴響而起,「景理事,方院長已經到了。」
林嵐知道他是有事要忙,於是也不再打擾,急忙說道,「那我先走了。」
「號碼。」他卻說。
林嵐著實怔了下,又聽見他說,「聯繫方式,留一個。」
那張便條紙隨即放到他面前,他則是遞了張名片。
耳邊是關門聲,他瞥過那墨黑的字跡,視線停留在這方手帕上。
四月下旬,風景辛被告一案,最終以宣告犯罪證據不足而結案。
而風琳一口擔下所有罪刑,被判死刑。
判刑那日,除了家屬之外沒有外人在場。
風家人等望著風琳出現,她由警察帶著走入法庭。她站在法庭中央,接受法律的懲罰。她的神情很平靜,一一望過眾人,聽到死刑的宣判,她沒有半點驚慌,似乎是得到了心靈上的解脫。而風國華接受不了打擊,離開法庭就昏倒了。
「媽!」風淮名喊她。
風琳回頭望向他,滿是不捨。
風琳又是望向了風景辛,她的眼神包含了太多的千言萬語,哽咽著想說什麼,卻無從訴說。她被警員帶著離開,沉重的手銬腳銬,她即將面對的是人生最終的末日。
她只說了一句,「要好好的。」
聽訊席而坐的高巖,一動不動,他彷彿被石化了,所以僵硬的身體,呈現出一種姿勢。他低著頭,頭髮微掩了臉龐,所以瞧不見他的表情。他們甚至都沒有說上一句話,她站在前方等待判刑,他坐在後邊的席位,就連目光都沒有交匯。
風琳終被帶走。
就在走出大門的剎那,她忍不住回頭。
高巖亦是回過頭來。
兩人的視線,在慌亂的人影裡穿透,終於瞧向了對方。
匆匆一瞥,轉瞬即逝。
那些愛過掙扎過悲痛過的人,那些快要煙消雲散的事,那些也許閉上眼睛就不會再看見的明天,通過這一扇門,走向各自的結束。沒有人看見,那個坐在聽訊席的男人,他的眼中,有一滴眼淚落了下來,印濕了衣袖。
風琳的死刑執行期在三個月之後。
她沒有對判決不服提出上訴。
她依舊不肯見任何人。
近期都只是通過警獄長那邊,打探到她的情況。
一切都很正常,她過著正常的監獄生活。
判刑當日的晚餐時間,女囚犯們在一起吃飯。
風琳是被單獨安排了獄室,所以她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用餐的同桌,有個女人,她正算著日子,還剩下幾天,她就能夠出獄了。外邊有她的兒子,還有她的丈夫。風琳默默吃著飯,瞧著女人高興的說話。
「哎?那誰怎麼今天沒來?」
「你不知道?」
「怎麼了?」
「她今天被處決了。」
原是小聲的議論,氣氛驟然沉悶,只聽見那人說,「處決的時候要張開嘴,不然會把你的兩隻眼睛衝出來的。」
一個不小心,手抖了下,那只碗就砸在地上碎了。
風琳忙蹲下去撿,誰也沒有在意她,她撿著碎片,悄悄地臧了一小塊兒。
寂靜的夜裡空無一人,萬籟俱靜。
風琳是上邊特別交待的,所以洗澡的時候可以享用單獨的洗浴室。
女獄警在外邊看守,不時地和她說話。
說著說著,風琳的聲音忽然輕了。
女獄警喊了幾聲,裡邊沒有再回話。
女獄警似是意識到不妙,拿出鑰匙開門。
但是門一打開,裡邊的景象卻讓她驚住。
風琳衣著完好地躺在浴缸裡,溫熱的水正在放滿,水蒸氣遮迷了視線。血液的甜腥味就格外稠膩,翻滾在喉嚨口,好像隨時都要吐出來。女獄警走近一瞧,立刻沖對講機吼,「3028,犯人風琳『自殺』,要求醫療救援……」
風琳下了很重的手。
風家人都懂得醫學知識,所以她知道哪裡是致命點。
頸部大動脈,她狠狠地拿著碗的碎片割了下去。
沒有一點猶豫。
鮮血頃刻間噴湧而出,止也止不住。
來不及送去醫院,就在監獄裡,風琳結束了自己四十九年的人生。
風家人辦理了相關手續,這才領回風琳下葬。
葬禮很簡單,風國華彷彿老了十歲,風淮名無聲流淚。
高巖在風琳判刑後失蹤了好多天,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風景辛在一家地下旅館,找到宿醉不醒的高巖。
狹小的房間,沒有半縷陽光,空氣裡都是酒精味,地上更是擺滿了酒瓶,根本就過不去。高巖軟趴趴地躺倒在地上,下巴都是鬍渣,邋遢的樣子,完全顛覆先前的英明形象。他也沒有睡著,可是眼睛就這麼半睜半閉。
風景辛來到高巖的面前,他沉聲說,「姑姑一個人睡在那裡,太孤單了,你去陪她罷。」
「她怕黑。」許久,他低低地說道。
兩行清淚從高巖的眼中流淌而下,他那麼一個男人,難掩悲慼地抽噎起來。
他的哭聲起先是壓抑的,而後像是失了最寶貴的,悲愴地大哭。
那處山坡地處春城偏遠的別城,風水很好,背山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