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風動護清鈴10
路燈亮起來的時候,蔚默盈被寒冷的氣流凍得清醒過來。抬眼打量,這條路很是陌生,她無路可去,更不想回去。可是該去哪裡,她惶惶走著,居然無意識的走到了城東近郊。
她想到方禹伯伯就住在這附近,那麼關於王謹之,他又知道多少呢?
蔚默盈這樣想著,人已經往那片而去。
遠處的那一幢花園洋房,正是方禹伯伯的住所。
開門的人正是方禹,瞧見她單薄又狼狽的模樣有瞬間的怔愣,隨即將她拉進了溫暖的屋子裡,他忙倒了杯熱水讓她端在手裡暖著手,一臉慈藹地責備道,「你這孩子,怎麼穿的這樣少就跑出來了?發生什麼事了?」
這孩子他算是看著長大的,雖是女孩子,卻總有一股不服輸的勁兒,又太要強,蔚家發生種種事情後,他也知道一直是她咬牙頂著,蔚家這幾天來的情況他雖然一知半解,可今日他也明白大勢已去。
方禹在她對面坐下,長歎一聲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蔚家……這不是你的錯,你盡力就好,別太自責。知道嗎?」
「方伯伯。」蔚默盈捧著水杯,眼睛緊緊盯著杯裡熱水氤氳出的白色水霧,眼淚啪的一聲掉進杯子裡,泛起一陣一陣的漣漪,水光瀲灩的眸子裡閃著堅定的光芒,顫聲問道,「您與爺爺最要好,請您告訴我,王謹之……他是不是爺爺的兒子?」
方禹神色一震,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喟然一歎,「這件事,原來終究還是瞞不住的。」
「謹之那孩子是個老實人,他雖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從來不爭也不搶,老爺子原想著虧欠他太多,只讓他認祖歸宗,可他拒絕了,說這樣挺好……」方禹三言兩語,簡單幾句訴說了王謹之與蔚家的關係,末了,感慨歎氣。
「那筆錢根本不是爺爺留著給我們急用的,而是留給他的。」蔚默盈轉念明白過來,恍惚說道,「留給他的兒子,王謹之。」
喉嚨有些痛,像是被灼傷了。
然而當那個名字從喉嚨裡滾出來時,像一把極薄極鋒利的刀子突然割斷了她的聲帶,痛得她險些說不出話來。
夜幕降臨,屋子裡飄來飯菜香氣。
方老夫人準備好晚飯,吆喝他們來吃。
「好了,不管發生什麼事兒,飯總是要吃的。」方禹拉過她,硬是將她帶到了餐桌上。
蔚默盈已然恍惚,不知不覺也就跟著他坐下了。
三個人的晚餐很簡單,是很家常的菜色。方伯母雖記不得蔚默盈,可依然不停地給她夾菜,讓她多吃點。
蔚默盈哪裡吃得下,拿著筷子的手一直在發抖。
蔚默盈目光發怔,取過白瓷酒瓶,將酒斟了兩杯,一杯往他面前推過去,笑著說道,「方伯伯,爺爺走了以後,爸爸也病了,好久沒人陪您喝一杯了吧。今兒個我陪您喝。」
方禹輕歎了一聲,仰頭將酒喝下。
蔚默盈也不再說話,只覺這酒液太過辛辣,所以入喉像要燃燒。她拿著瓷杯,盯著杯中的酒瞧了又瞧,思緒陷入久遠的歲月。
方禹又絮絮的說了良多,蔚默盈只是靜默的聽著。面前人影閃過,她想起他隱忍而憂鬱的眼睛,想起他兩次推開她的情形,想起他的溫柔和偶爾不小心流露出的痛苦……眼淚彷彿已然乾涸,卻再流不出半滴來。
蔚默盈手中的這一杯酒端了半天,不曾動過一口米飯。
這頓飯卻是吃了很久。
蔚默盈起身告辭時,已經九點多了。
告別了方伯伯與方伯母,她剛要走出園子,卻見外邊站了一道墨黑頎長的身影。
那個男子,不知在何時到來,他就站在外邊等候。
月光下,他那張清秀的俊顏變得模糊。
那是她今生永遠也不能觸及的男子。
王謹之方才接到了方禹的電話,就立刻趕來了。電話裡得知他們在吃飯,他不敢入門,只在外邊等。現在一瞧見蔚默盈,剛剛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來,眼底閃爍著月潤光芒。
王謹之和兩老打聲招呼,便接蔚默盈回去。
兩人踏著月色前行,越走越遠。
夜裡的風更冷,蔚默盈跑出來時連件厚外套都沒來得及穿上,而她此刻卻是心中的寒涼更甚。忽然有帶著溫暖體溫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她微微一怔,卻沒有抬起頭來,手指緊緊扣著那件大衣的扣子。
蔚默盈認得這顆扣子,白玉石一樣的顏色,觸手而涼。
她今天曾見過它穿在某個人的身上。
她不說話,身邊的人也沒開口。
好半天,他才開口,嗓音低沉而蕭索,卻似往昔溫柔,「回去吧,別著涼了。」
蔚默盈依然沒有抬眼看她,她看著腳下,只是不斷不斷地往前走。這一條路,突然希望長一些,又希望短一些。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的很長,並排而立的兩個人,兩道影子幾乎融成一道。
可是她卻知道,他們絕不會有可能。
坐車回公寓,到了小區門口。
蔚默盈眼眶一紅,自嘲地掀了掀唇角,凝望著他認真地質問,「你為什麼不說?你為什麼瞞著?你當我是傻瓜,你覺得很好玩是不是?如果你早點說出口,如果你早點說出來!如果……」
她的聲音已經哽咽,王謹之只說了一句,「我答應過我的母親,這一生不入蔚家,不稱蔚家人。」
「呵呵。」蔚默盈笑了,扯下身上的衣服還給他,終於轉身疾步而走,將那人遠遠拋在身後。
路燈昏黃的光芒落在王謹之的眼睛裡,他沉默的看著那道身影漸去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他也沒有收回視線。有一些奇怪的東西從身體裡衝出去,又撞回來,盤旋著好像已經把內臟都攪散。
蔚默盈大步奔向大樓,前方卻有腳步聲急急響起。
蔚默盈只看見陳晟一陣風一般衝了過來,臉上的焦急與疼惜毫不掩飾。
「大小姐!你去哪裡了?冷不冷?有沒有吃飯?」陳晟擔憂地問道,質問斥責的話語卻沒有半句。
蔚默盈瞧著他,這個男子,一直跟隨她多年,面對她的趾高氣揚,他不曾有過怨言。
蔚默盈只覺得很累很累,她終於上前一步,而後將頭抵在他的肩膀上。
陳晟有些不知所措。
蔚默盈自言自語地呢喃問道,「我已經不是大小姐了,你為什麼還要在這裡等。」
夜色沉沉,樹影曼曼,月光灑了一地如銀。
這日回去之後,蔚海藍似乎恢復了正常,只是仍然很沉默。用了晚餐,她便早早就睡了。睡了一晚,她很早就起來。
九點的時候,有人來訪。
王珊親自送來了一個行李箱,輕聲說道,「夫人,這些是您的東西,請您清點是否有缺。」
「雷先生說了,今天早上十點,瑾園就會拆除,您要是有空,可以來參觀。」王珊頓了片刻,見她沒有出聲,又是說道。
蔚海藍不曾有所反應。
王珊離去後,她才癡癡地說道,「我要去看看。」
風景辛立刻備了車。
車子一路往城東行駛。
正是瑾園的方向。
等到了城東,車子轉入那熟悉的林蔭道,卻沒有靠近,只在路口停留。蔚海藍下了車,風景辛也下了車。她走過小道,往後邊的巷子裡走。他就跟著她,一路跟著她走到了一座大樓。從大樓的地下室,直接搭乘電梯到了頂層的天台。
推開天台的門,眼前是一片藍天。
蔚海藍往前邁了一步。
風景辛急忙跟緊她,謹慎銳利的目光灼灼。
蔚海藍站在這最高處,靜靜地眺望遠處的風景。這裡的視野遼闊,更可以看見前方的園子。
那是蔚家的老宅子,放眼望去鬱鬱蔥蔥。
而此時的瑾園,更可以聚集在園前的車輛,以及園子裡隱約的人影。無數的人在走動。隆隆聲響,數輛挖掘機駛入了瑾園。還不曾開始動工,但是時間一到,就會一致啟動,可以想像那震耳欲聾的場面。
蔚海藍靜靜說道,「高三那一年的五月,我和他有過一個交易,只要我和他結婚,瑾園有我一半,他不得擅自拆除。」
「他騙了你。」風景辛漠漠說道。
蔚海藍眼底浮起幾分黯淡光芒,整個人愈發沉靜。
「我已經查過了,中國境內以及境外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你們登記註冊的信息。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合法妻子,你們之間的交易也根本就不成立。」風景辛轉念一思量,眉宇凜然,沉聲說道,「那時你未滿十八歲,還沒到法定年齡。」
蔚海藍記起他們結婚的那日,連夜趕去了意大利。
「他帶我去教堂,我們在神父面前許下誓言,還在結婚文書上簽了各自的名字。神父告訴我,我已經是他的妻子。」
「就算是在國外註冊結婚,也應在中國駐該國使館或領館辦理結婚登記。」
「那份文書不具備法律效益,他設了一個局,他騙了你。」
「我查過他的資料,但是查不到太多。只知道他祖籍也是春城人,後來才移民去了美國。之後就一直在美國定居,他在法律界很有威望,而且認識很多金融奇才。外界有傳言,美國一次最著名的金融危機,就是由他引起,夥同了幾個夥伴。但是後來沒有足夠證據,所以不了了之。那幾個夥伴裡,有炒股票的能手菲力羅德……」風景辛漠漠開口,「而且據我瞭解,羅德先前和你的父親有接觸,是生意場上的夥伴。蔚家倒了,沈家也倒了,我懷疑這不是簡單的商鬥,他是來報仇的。」
他低沉的男聲在風中被吹散開,蔚海藍定睛地瞧,仿若未聞。
許久許久,她才輕聲說道,「原來連結婚都是假的。」
九點,九點三十分,轉眼到了十點。
十點一到,車聲隆隆震響,那座園子應聲開始逐一被挖起。
一時間塵土飛揚,遮迷了雙眼。
週遭滿是喧囂,瑾園主別墅的大廳裡雷紹衡端坐在正座上。他坐了許久,似是在等待什麼,可又似是早就料到,那個人永不會來。直到動工拆園,他這才站起身來。
雷紹衡剛要踱出園去,卻有幾人驚慌失措地奔來。
「雷先生!」那人面如土灰,指著園子裡道,「地窖裡有死人!」